郝瑗是王府长史,当他听到元寿父子遇刺身亡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态严重,如果细研下来,身为元家第一仇敌的杨集必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此案要是要是破获不了、悬而未决,杨集也要受得一定影响。他在接到杨集集结众人的命令之时,便行使了长史之职,一边召集府中幕僚分析这起事件,一边派人出去打探。
此时的王府前殿议事堂内,郝瑗和魏征、李道玄、刘孝孙、房彦藻俱在,此外还有十六将中的杨实、杨虚、杨灵、杨妄。众人神色严肃,轻声商议着、分析着。
只看刺客干脆利落的手段,以及事前准备、迅速撤离这三点,众人便知道幕后真凶来历不凡,进行了周密的计算,现在别是抓不到刺客了,哪怕是抓到了,只怕也是一些面孔陌生、逃离不得而自杀的死士的尸体,想要从刺客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几乎是难如登天。
这还只是这一起浮出表面的案件,幕后真凶会不会还有类似的后续事件?其目的又所指为何?
李道玄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好端端的,元寿父子怎么会忽然遇刺呢?幕后真凶的其动机又是为何?”
“刺客先杀子、再在家门口杀其父,可见这两事不是针对元敏,而是针对元寿亦或是元家。”魏征停顿了一下,又缓缓的说道:“刺客如果故意‘落下’指向‘某人’的物证,那么便是打算借助元家之力,对付他们本身要对付的‘某人’。之所以没有行刺其他达官贵人,而是行事元家人,极可能是元家、‘某人’都与其有仇怨。至于其他的,目前还猜不出来。”
魏征所说这些的的确确是关键,然而信息的严重缺少,却让他们这些智者也很无奈。
郝瑗紧蹙眉头,没有说话,而在心中默默地历数着元寿、元家的主要敌人,不过再怎么数,他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觉、觉得真凶有可能指向杨集。
“玄成说对了,刺客还真‘落下’了罪证,而且指向我们。”就在这时,杨集进入大堂,目光迎着纷纷起身行礼的众,一边说、一边走在主位上坐下:“刺客行刺元氏父子的武器是弩,所用弩箭是张掖开工城专门打造出来之物。”
众人听了杨集的话,纷纷问道:“大王,圣人是怎么说的?”
“圣人没说什么,因为我离开皇宫时,他还不知道弩箭来自凉州。”杨集目光看向众人,说道:“这还是我在则天门前,元文都将箭矢给我看,我才知道的。不过元文都显得比较理智,他也认为是栽赃嫁祸。”
郝瑗稍作思忖,说道:“这么说来,真凶便如玄成所说这秀:既与我们、与元家都有仇了?此举既可除掉元氏父子,又能将我们拖入这起案件之中。”
“承渊所说只是其一。”杨集将自己在宫中与元文都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说道:“其二就是真凶和元家有仇、与我们无仇;只不过我和元家有仇,于是打算让我来扛下因果,将官府的目光引到我和仇家们身上,但是我的仇家实在太多,最后无论怎么查,也查不出结果,这样,真凶便能逍遥法外了。”
说这到这儿,杨集又道:“当然也有可能与我们仇,与元家无仇,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借助元家之手来对付我们,好让他渔翁得利,不过我认为可能性不大。毕竟此举太过凶险,一下子就得罪了两大势力,如果再加上官府的力量,很容易让他们暴露。”
“大王说得是!”郝瑗默然点头,沉吟片刻,他向杨集拱手一礼,问道:“听大王的意思,已有怀疑的对象了?”
“不错!”杨集点了点头,说道:“我怀疑是李渊所为。”
“这……”众人尽皆愕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郝瑗顺着杨集的思路梳理了一会儿功夫,脑海中灵光乍现,问道:“大王这么想,可是因为李世民之死,”
“正是!”杨集道貌岸然的说道:“李世民遇到身死之事,凶手遗留的各种证物都指向了与李渊有仇的刘论迦,而刘论迦又是元家养出来的狗,于是人们都认为是元家雇刘论迦杀了李渊最宠爱的儿子。然而就在李长雅等人打算进一步搜寻罪证之时,李渊却主动跳出来,让朝廷了结此案。”
“由此可见,他心中认定真凶是元家;他如是说,不过是担心元家事后报复和针对而已,毕竟他的力量相对于元家,着实是小得可怜。而此时,李渊已成圣人‘心腹’,元家却不是原先的元家,于是便开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罢,郝瑗说道:“大王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我这儿有个疑问!”
杨集目光看向郝瑗,说道:“你说。”
“在大王推演的基础上,李渊确实是和元家有仇,也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动机。但元寿毕竟是太府寺卿,李渊行刺此人,等于是与朝廷作对,殊不可取。”郝瑗说到这里,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我是李渊,我的目标肯定是没有职务的元胄。”
“为何?”杨集笑了笑,说道:“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郝瑗代入了真凶的角色,沉声说道:“元胄没有官职在身,却是元家之主,对于元家来说,元胄是统帅,不可缺。可是从官府、从法理上说;他和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杀了元胄,那么陷入危机的元家必将成为一盘散沙,剩下这些人在审年、精简军府两大事件中,必将处于群龙无首的乱象,接着会在内斗中,暴露很多可以让我抓的把柄。弄不好的话,会使元家就此完蛋。而在官府这一块,他的遇刺身亡,却只是死了一个遇刺身亡的老百姓而已,圣人不至于为一个老百姓恼火愤怒、兴师动众,而朝廷查询的力度,肯定也不如现在。”
看了杨集一眼,又见众人都认真聆听,郝瑗接着说道:“元寿是太府寺卿,有官名加身。我若是杀了他,等于是与朝廷为敌、与同样害怕刺杀的文武百姓为敌。一旦朝廷认真起来,暴露的危险至少增加了百倍千倍。所以刺杀元寿,而不是元胄,着实是愚昧之举,诚不可为。”
“大王,我认同郝长史这番分析!”杨实见众人沉吟不语,便起身行礼,迎着众人的目光,他神情肃然的向杨集说道:“大王,我的主要职责便是梳理李家人脉关系、也比较了解李家核心人物,对于李渊的了解远比其他人。”
杨集见他等着自己表态,便笑着点头,声音缓和的说道:“诸位先生都是不拘小节的自己人,有话直说无妨。”
十六将都是王府的心腹中的心腹,他们和长辈都依托王府而生,其后裔也不例外,每个人对于王府都是忠心耿耿,他们和明知是死是要为之的普通死士没什么区别,这也是王府最核心最强悍的力量。只不过他们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之中的王府的无名英雄,所以在这种“公开场合”,反而显得比较拘谨。
“喏!”杨实应了一声,很是郑重正式的团团一礼,向杨集说道:“大王,世人都说李渊忠厚老实、胆小懦弱。可是据我们长期观察来说,此人表里不一,与关陇贵族三派都是是暧昧不清,而据一些细作回报,他虽是得了独孤家、窦家的大力资助,可是他与两家不同的是,他始终视两家为依赖与合作的对象、利用的对象,而不是恩主。然而独孤家、窦家没有察觉这一点,傻乎乎的被他利用着。”
“独孤家和窦家拥有无数智者、拥有无数幕僚,却始终认为他老实可靠,我认为两家有这认识,一方面是李渊及其族在两家面前过于弱小,两者认为些人实力小、无能力、易掌控,所以久而久之就不放在心上了。另一方面则是李渊善于伪装、善于利用自己弱势的面貌,让人发现不了他的真实意图,故而两家对他大放宽心,被他利用了还以为他老实可靠。”
“大王,卑职附议!”杨虚立刻站出,高声施礼道:“我也在京城,主要职责喝不是面向李家,可也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此人分明就是正是卧薪尝胆的勾践,然而很多人都被他给他骗了。”
杨灵和杨妄也是满脸严肃的赞同道:
“卑职附议!”
“卑职附议!”
看到四将持同样的观点,郝瑗双眼一亮,连忙说道:“四位将军深耕京城,对于李渊的了解肯定比我,我也认可四位将军的说辞。然而李渊既然是卧薪尝胆的勾践,他为何刺杀元寿父子,而不是元胄呢。但不知四将将军对这其中奥妙,可有其他见解?”
杨实愣了一下,继而苦笑着说道:“郝长史,卑职等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您这问题已经超出卑职的能力了。以我们的才智而言,若是擅自发表自己的看法,非但无济于事,反而会给您增加迷障。”
郝瑗等人听了此话,暗自点头赞许。有这份自知之明的人,本身就不容小觑。
杨集见众人没有说话了,让杨实坐下,然后说道:“李渊是李家之主,其下,想必也有族老会之类的部司。他此时又远在朔方郡,我怀疑此事与他无关,而是有人背着他擅自为之。”
郝瑗皱眉问道:“但不知大王认为是谁?”
“那就是李渊之妻,李窦氏。”杨集报出了一个名字,接着又沉声说道:“李窦氏是一个了不起的巾帼女子,且又最为宠爱次子李世民,可女子终究是女子,对于外面的了解终究不如男人多、终究是缺乏了承渊说所说的大局观。再加上李世民遇刺之时,元寿异常活跃,所以她极可能怀疑是元寿下的手,于是针而对之。”
在绣云阁会面、以及谈话之时,杨集还不觉得李窦氏有什么异样,觉得她带队参赛、观看表演,都很正常。可是他对突然邀请的李窦氏有所戒备,所以比较留意她说话的语气、语速。
此时现在再将刺杀元寿父子的事件一一联系起来看,发现她说到“元太府之子元敏可没少找着溪儿的麻烦”之时,实则是带着极大的怨恨之气。
再细细一结合她的言行举止,杨集便怀疑是她搞的鬼,甚至连李渊都不知道。
李窦氏之所以杀元寿父子,而不是能够对元家造成更大伤害的元胄,应当是深宅主妇的角色、为子复仇的母亲的角色,把她的思维了局限住了。
说白了,李窦氏就是一个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的孩子的母亲,;而丧失爱子的痛苦,使她变得比较情绪化、失去了理智和冷静,她只顾着盯着实实在在的“仇人”、只顾着报复实在的仇人,从而忽略了刺杀的举动、刺杀的利益其实是可以更大化的。
当杨集把这些分析,一一说出、一一道出,又回答了大家的一个个问题。
众人虽然仍旧感到不可思议,可是想着一个丧子的母亲的形象,也都认同了的杨集的分析。郝瑗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大王,您认为元寿父子案件乃是李窦氏所为,而我等也认同这个猜测。那么接下来,我们应当怎么做?”
李窦氏失子之痛可以理解,甚至郝瑗和魏征这两个核心中的核心,还知道是杨集派人干的,但是并不表示他们对李窦氏怀有愧疚之情,并不表示他们容忍李窦氏嫁祸于杨集的举动。
对于她现在的栽赃嫁祸,郝瑗不但要化解干净,而且还要让李家来承担这份因果。不过具体怎么做,需要杨集做决定。甚至是不是李窦氏所为,他们全都不在乎。
毕竟,这些人与卫王系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还杨集一个清白,别的人全部不重要。李渊、李窦氏是不是真凶,也不重要。
杨集的心思与众人无异,反正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各家各派都不是好东西,所以只要能够把自己平安摘出,别的都不重要,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去斗好了;他思索了半晌,缓缓的说道:“通知元家,让元家与李家斗上。”
说着,便又向李实吩咐道:“派人将此情报说给元家人听。”
“喏!”
“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了。”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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