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宁回到排练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最后对颜嘉明说:“颜老师,恭喜你!你的教学能力终于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了。”
大家已经在旁边高兴得互相击掌,恨不得冲上来抱住她。
天哪,他们文工团岂不是要在全国都出名了!从来没有一个地方文工团能让部队文工团过去学习的!
颜嘉明倒还淡定,淡淡地笑了笑:“对我们整个文工团来说,都是好事。走吧,都去我宿舍,我做饭给你们吃。”
沈娇宁有点意外,本来以为是一起去国营饭店吃,她还准备自己付钱请大家一顿。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颜老师就问大家了,想不想尝尝他的手艺,那我们肯定想啊。”焦梦玉说,“思美已经去买菜了,估计快回来了。”
“这样啊,也好,尝尝颜老师的手艺。”
大家先去了颜嘉明的宿舍,里面很整洁,看得出来是经常自己做饭的,锅碗瓢盆都齐全,挪了挪,把他的书桌移到中间当餐桌,又各自去拿了自己的椅子和饭盒下来。
沈娇宁一手椅子一手饭盒地走到四楼楼梯口,正好碰上惠倩:“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颜老师请我们所有人吃饭呢,他那里没这么多碗,大家自己拿自己的。”
惠倩有些羡慕:“亲学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在团里领导的决定下,古典舞的人已经过来和芭蕾合作排演《女儿》了,充当电影里的群众伴舞,把芭蕾的技巧替换成古典舞的,颜嘉明最近正在和古典舞新老师讨论具体安排。
现在古典舞的人总说芭蕾舞者是颜嘉明的亲学生,他们最多只能算外门弟子。
“羡慕什么呀,你现在至少可以天天看到颜老师,不是比以前好吗?”李嘉斌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确实。我听说你要去部队了,一年前把你从火车站接回来的时候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她幽幽叹气,“这一年发生太多事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不可置信。”
“虽然发生那么多事,可总归是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惠倩点点头,最后道:“我记着你那盒芝麻糖呢!”
……
等沈娇宁搬着东西到颜嘉明宿舍,刘思美已经回来了,买回来不少菜,最重要的是,她还带回来一瓶杨梅烧酒!
酒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杨梅占了一半的体积,把整个瓶子都染成酒红色的,大家正稀罕地围着看。
刘思美也有些得意:“顺道去了一趟我舅舅家,他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特意让我带过来的。”
颜嘉明在阳台上炒菜,大家在旁边帮着清洗、切菜,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娇宁,我舅舅说,你在这里一年也没去找过他,还帮咱们市推进了妇联工作和文艺工作,让我替他谢谢你,这酒你今天必须得喝一点儿。”
“哎呦,我不会喝酒呀,以茶代酒行不行。”沈娇宁从来不碰酒,她酒量极差,吃酒酿圆子羹都能醉。
刘思美说:“那不行,你明天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陪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饭,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颜老师,你说是吧?”
颜嘉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刘思美忽然喊他:“嗯?”
刘思美看了他一眼,闷闷地洗着手里的蔬菜,突然不作声了。
……
饭菜做好,天已经全黑,宿舍的灯昏昏暗暗,把所有人的脸庞用柔光美化了一遍。
大家都不常喝酒,杨梅烧酒度数不低,怕全喝醉,便先吃饭,吃完再少少地喝一点,尝个味道,多的让刘思美带回去。
颜嘉明厨艺确实不错,虽然用料搭配偏向西式,但大家都一致觉得好吃。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终于打开了不少人期待的烧酒瓶子。
也不是多爱喝酒,就是平时喝不到,看着就犯馋。
结果宿舍里还是上演了一场劝酒。沈娇宁想以茶代酒,刘思美怎么也不肯:“那怎么行,就是给你践行的,你不喝我舅舅的心意不是白费了吗?”
贺平惠已经没忍住先了喝了一口,在旁边起哄:“好喝好喝,甜的,你尝个筷子尖儿,就抿一点儿,绝对不后悔。”
刘思美:“我先给你倒着,咱们干杯,大家都干,特许你只抿一小口。”
沈娇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思美,那杨梅能不能吃呀?”焦梦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都没吃上杨梅,有点馋。”
“当然能。”刘思美拿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人一个地分过去。
瓶子里看着有不少,但其实杨梅的个头大,一人分一个,最后只多出来一个。
“给娇宁了,平时老请我们吃东西,今天你也不肯喝酒,就多让你吃一个杨梅吧。”
沈娇宁碗里又多了个红艳艳的杨梅。
她正在吃第一个,既有杨梅的甜,又有酒的辣,一口咬下去,汁水都是美丽的酒红色,并不烧喉,反而觉得胃里很熨帖,畅快。
她第一次吃这样的杨梅,忍不住惬意地眯了眯眼。
贺平惠见了大笑:“这个妹妹终于感受到酒的美味了,就该让她先吃个杨梅。来来来,大家干杯!”
沈娇宁咽下杨梅,和大家一起举着酒杯站起来。
“祝你到部队一切顺利!”
“祝《女儿》能得奖!”
“祝绵安市文工团越来越好!”
“祝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越来越好!”
……
“干杯!”
沈娇宁想着决意不喝的,但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所有人一饮而尽,她实在不好扫兴,干脆一仰头,把一口浅红的烧酒全灌进了嘴里。
刘思美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爽快!”
沈娇宁笑了笑,双颊上渐渐染上一层绯红,她晃晃悠悠地坐下来,连那颗特意多给她的杨梅都没来得及吃,头一低,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家看得惊奇:“不会吧,真不能喝呀?我还以为她是在谦虚呢。”
然而她真睡着了,也没闹,就是睡得特别死。
那颗杨梅最后被让给颜嘉明吃了,贺平惠又喝了两小杯酒,最后他们俩也醉了。
贺平惠醉起来可没有沈娇宁那么文气,差点把屋顶都掀了,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回自己宿舍,刘思美留下来收拾屋子。
她去阳台上洗了碗,一转身,就看到颜嘉明醉呼呼地,眼神很迷离,但专注地看着沈娇宁。
刘思美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晃晃悠悠,想去触碰那位睡美人。指尖一点一点接近桃花般绯红的脸颊,像春天的蝴蝶接近花朵一般,情不自禁。
就快触碰到了,蝴蝶与花瓣的距离已经不足毫米,这时,他又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晃晃悠悠地收回手,最后闭上眼,似乎也睡着了。
刘思美身上的血液解冻,重新开始流淌。她呼出一口气,一只手扶起沈娇宁,一只手拎上还剩小半的杨梅烧酒瓶子,扶她回去。
安顿完沈娇宁,她回到自己宿舍,盯着酒瓶子,过了半晌,打开,往嘴里灌酒。
到底是烈酒,喝得太急,她呛得连声咳嗽。
但是她喝不醉,她酒量很好,一个人喝完了剩下的所有烧酒,也没醉。
刘思美看着天花板,叹息,有的人不想醉,偏偏醉了;有的人想喝醉,却怎么也醉不了。
……
沈娇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痛,看了看,发现是在自己宿舍。
想起今天还要去车站赶车,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好在前面就整理得差不多,全部装进大包里,就可以走了。
今天正逢休息日,昨天晚餐时大家已经互相告过别,不用再一一告别,可以直接走了。
她拎着包,走出住了一年的宿舍楼,经过排练大楼时,慢慢停下脚步。
认真算起来,她留在排练室的时间比在宿舍多得多。
她轻轻叹息,最终还是忍不住,想再去排练室看一眼。今天休息,排练室未必有人,她去看一眼就走。
推开门,她看到排练室的中央站着一个人,身穿黑色练功服,很高,手部是瓦卡诺娃派第一位手,背对着她,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颜嘉明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对她伸出一只手:“最后再跳一支舞吧。”
沈娇宁觉得手里的大包有点沉,在门边放下,走过去:“跳什么?”
“我们合作的双人舞,只有那一支。”
那就是《女儿》里结婚那个片断了。
沈娇宁微微颔首:“好。”
这一段有很多托举,有一个动作是,他们脸部朝向相反,她坐在他的肩上,又极快地翻转下来,被他拉着转圈,最后抱住。
“就到这里吧。”颜嘉明拦住她的下一个动作,很快地松开手,没有任何超越舞蹈的举动,“希望未来还能看到你的演出。”
“谢谢颜老师,我会努力的。”
她顿了顿,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门口,重新拎上大包,走出排练大楼,走出文工团。
……
刘思美看到她走了,从更衣室出来:“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为什么要拦?”
“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她梗着脖子说,“你喜欢她!”
颜嘉明撇过头,没说话。
“你现在去把她拦下来还来得及!”
他轻声道:“她会飞得很高,任何人都不该束缚住她。”
“风筝有了线,才能飞得更高,我劝你不要让自己后悔。”
颜嘉明摇头,目光黯然,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那支舞里用完了。
他说:“可是,她是雄鹰啊。”
刘思美盯了他半晌,扭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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