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曹丽整个人都慌了。
洪高朗见状,带了点狐疑,司务长正想自己揽下事情,把曹丽摘出来,就听沈娇宁说:“那个,我们队长看我今天辛苦,帮我问炊事班要了包饼干。”
她拿过曹丽手里的饼干说。
“嗐,不就是偷吃点东西吗,你们至于这么做贼心虚的qing长lz。”洪高朗摆摆手,“都快回去吧,这里来往的人多,快躲着吃去。”
“哎。”
沈娇宁拉着曹丽,匆匆走过这一段路,等进了帐篷才把饼干还给她。
曹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拿着饼干,欲言又止。
沈娇宁笑了笑,说了洪高朗那句话:“不就是吃点饼干嘛,又没什么。”
曹丽心里明白,这哪是一包饼干的事。
她嗫嚅着,想把事情和盘托出,沈娇宁却说:“队长,你的表现教员们都看在眼里,我觉得你应该快提干了,别急。”
曹丽明白了,她早就看出了一切,还提醒他们先不要往来过密。
她动容地应了一声,抱着饼干走了。
按理,确实该轮到她提干了。只是上一次被喻可心临门一脚抢了名额后,她的心态就乱了。
……
第二天,文艺兵们不用再负重徒步,他们坐上了大卡车,等到了地方再下来,一个个男兵女兵,在道路两边排成两列,一边打系着红绸的快板,嘴上还得说词:
“我们走在大路上,高举红旗向太阳……”
沈娇宁站得笔挺,精神面貌特别好,在暖人的朝阳下,绿军装配红绸快板儿,一路为战士们加油打气。
顾之晏也在走。
他路过的沈娇宁的时候,双目相望。
她明明拒绝了他,可是两个人的心灵却好像更近了一些。他们读懂了彼此眼神里的意思,有了那种独特的默契。
这条路是顾之晏特意让政委选的,难度低,等今天下午到了一百公里的终点后,让大家练习打靶,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去了。
然而他能选择路线,却决定不了天气。
七八点钟时仍是晴空万里,忽然天空便笼上一层乌云,挡住明媚的阳光,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拉练难,除了徒步负重、路线也许会困难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天气。
遇上下雨,他们就得冒雨前行。
沈娇宁感觉到雨水淋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头发黏在额头和脖子上,浑身湿漉漉的,冷进骨子里。可她还得打起精神,继续打着快板儿:
“革命洪流不可挡,披荆斩棘向前方……”
直到中午,雨才渐渐小了,但他们还没到终点,只能继续忍着湿透的衣服,一路前行。
沈娇宁看着那些战士们一步步从面前泥泞的土地前走过去,不由庆幸昨天没有下雨,而今天文艺兵可以坐车。
受到天气影响,部队比原定时间晚了三个小时才到达终点,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大家抓紧时间,搭帐篷的搭帐篷,拾柴火的拾柴火,把篝火烧起来,好烤干衣服。
今天文工团不用搭台演出,打靶也没有办法进行,除了炊事班那边忙着做饭、熬姜汤,其他人可以原地休息。
沈娇宁和元静竹等人在一起,脱下外套,围坐在篝火旁,烤干衣服,也取暖。
在部队里,每逢这种时候,总少不了一起唱军歌,何况是文艺兵。
歌队那边最先开始唱,紧接着乐队开始伴奏,歌乐声飘远了,旁边的连队们也开始唱。
沈娇宁小声跟元静竹说:“我最佩服歌队的人,嗓子怎么这么好,今天喊了一天了还能唱。”
元静竹噗嗤一笑:“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不知道,昨天你把人背回来,晚上还跳舞,好几个歌队的人问我你怎么就有这么好的体力?”
温慧月道:“以前我是因为你的舞蹈佩服你,以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忠实崇拜者了。”
“你们太夸张了。”沈娇宁笑着说,“我可能前段时间做示范,托举你们练出来了一点。”
元静竹也笑:“等回去我也要试试举起你们。”
黄盼香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心里有点难过,又碍着昨天的事不敢过去加入话题,沉默地烤着篝火。
“唉,突然觉得我们跳舞的吃亏了,他们那边能唱歌,可咱们不能在这跳舞。”元静竹叹息。她虽然也开始学唱歌了,但还是喜欢跳舞。
沈娇宁看了看草地,说:“只是不能做腿部动作,手还能跳舞。”
她的双手自然放松,呈现最流畅的线条,时而翩飞如蝶,时而跳转翻滚。
元静竹看愣了:“这不是我们芭蕾的手部动作啊?你是在干什么?”
旁边看着她们的杜思远替她回答了:“不是说了吗,用手跳舞,她是用手代替了腿部动作,跳了《森灵》里的第一段。”
“嗯,就是这样,用手跳舞,可以回顾我们学过的舞剧,这样随时都可以练习,加深印象。”沈娇宁说。
这下连季玉兰和孟良吉都看过来了:“你这办法倒是好,有时候新教了一部舞剧,大家一下子不容易记住,可以用这个来巩固。”
正说着,程佑往他们这边跑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烤鸡,递给沈娇宁:“我向英雄模范学习,昨天听了你的事迹特别感动,刚刚侦察时撞过来一只山鸡,想送给我们的模范!”
他说完,却俏皮地对沈娇宁眨了下眼。
沈娇宁收下了:“谢谢侦察兵同志。”
程佑把东西给她,立刻撒丫子跑了。
“大家一起分吧。”沈娇宁招呼着,“就这么多,只能尝个味道。”
其他人正在眼馋她的烤鸡,心想当模范真好,这种时候还能光明正大收别人的东西,没想到她就要这么大方地分了。
他们见沈娇宁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要分,赶紧道:“鸡腿都留给模范。”
沈娇宁撕了一个鸡腿下来:“行了,我就吃这么多,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其他人就没有谁能再吃到整个的鸡腿了,山鸡并不大,一个鸡腿被三四个人分着吃,最后舞蹈队这边勉强都尝了口烤鸡肉的味道。
但这就已经足够让人满足的了。
他们淋了半天的雨,吃的除了干粮,就只有昨天晚上除了盐和青菜什么都没加的面条,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肉的味道是这样令人愉悦。
元静竹凑在沈娇宁身边道:“程佑给你打暗号,我可都看到了啊。”
“嗯……那好吃吗?”
元静竹就笑了起来:“好吃!”
沈娇宁也觉得好吃,她吃完鸡腿,遥遥望着那边顾之晏应该在的方向,感受到身旁跳跃的篝火。冷了一天的身体开始暖和起来。
……
出来拉练的第三天,大家终于可以回部队了。
文工团的新兵们本来还嫌平时生活无趣,经过这一次拉练,他们觉得在团里的时候实在太幸福了,不用负重徒步,不用淋雨,食堂的伙食也更好。
对沈娇宁来说,这一次拉练她终于真正对军旅生活有了了解,对军人有了直观感受。
拉练回来后,她开始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仅是在业务上,也在思想上。她很快成为了一名入党积极分子,离入党更近了一步。
而曹丽,在战战兢兢地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被提干,成为一名干事。
她被提干的那天,特意拉着沈娇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感谢了她:“我们准备直接打结婚报告了,真的感谢你那天晚上帮我,之前我不该跟你争主演的……”
“这跟争主演没关系,舞者都想跳主演,有竞争才有进步,没什么该不该的。你这些年在团里付出这么多,本来就该提干了。”她说,“曹丽姐,恭喜你们,祝你们幸福。”
“谢谢,谢谢你。”曹丽激动地抱住她,“之前你过来跳白毛女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好。”
曹丽的结婚报告很快就被批下来,大家都知道她要结婚了。
虽然才刚提干,立刻就要结婚,这操作跟喻可心当年很相像,不少人怀疑她之前就偷偷谈了对象。但曹丽一直为人厚道,也没有人去追究什么,只有恭喜她的。
曹丽结婚那天,请了大家一起吃喜酒。酒席是新郎在炊事班的兄弟们做的,大家吃得尽兴。
只是那位司务长还只是副连,没有家属院,只有一个没有隔音可言的单间宿舍。但即使是这样,曹丽也从文工团的营房搬了出去,去部队那边,跟他丈夫住在了一起。
大家明显感受到,曹丽从这天起,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像是冬天的树突然开始抽芽,连喻可心惩罚结束重新回来跳舞,还嘲讽她不能住家属院,曹丽都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喻可心回来时已经是五月,舞剧的角色早就已经定完了,不但如此,其他人都已经差不多把整个舞剧排练好了,她只能跳群众伴舞,季老师还说,如果她跟不上进度,连这个伴舞都不用她了。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三个月的惩罚还会导致这样的影响,后悔起除夕那天头脑一热就那么做了。
她本来最多没法参加除夕演出,这个舞剧她还能竞争一下主演,但现在别说主演,连个配角也没捞着,跳站在最边上的伴舞。这就,她还得每天拼命练,努力赶上进度。
如果是她没结婚的时候,应该还能跟上,可是她生完孩子后,腰肢就是没有以前灵动,足尖就是不如以前稳,喻可心挣扎了一个星期,最后主动申请调去其他文职岗位,彻底淡出了文工团。
老兵们都说:“她还不如生完孩子直接不回来呢,白白闹了这样一通,让领导们对她印象更差了,最后还是走了。”
这些沈娇宁都没有再放在心上,事实上,这次从喻可心回来到走人的一个多星期,她心里毫无波澜,对这个人怎么样完全不关心、不在乎。
……
舞剧动作都排好了,沈娇宁跟季老师、孟老师等人在商量配乐的事。
《女儿》的配乐就很完美,沈娇宁提议:“团里能不能请其他地方的老师作曲?《女儿》的配乐是五七干校的金先生夫妇写的,他们收费很高,但曲子质量也很高,电影版直接用了舞台版的配乐。”
孟良吉闻言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金先生去年就过世了啊。”
沈娇宁惊得脱口而出:“怎么会?我前年秋天请他作的曲,当时他还健康得很呢?这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肝脏移植手术。”孟良吉叹气,“金先生夫妇原来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后来学校被撤了,他们被下放到地方五七干校,条件很不好。他儿子出生后一直有病,拖着没治,一直发展到需要移植肝脏。他们直到全国五七艺术学校建校才被调回京市,金先生一直在筹钱,后来终于筹够了……”
沈娇宁听得有些呆滞,金先生筹的钱里,也有《烈火英雄》和《女儿》的两笔钱。
“然后呢?”
“去年团里开始招生前,我一直在京市进修学习,也去看了金先生,他那会儿正动完手术,看着还好,直到我走的时候都还好——到七月忽然没了。”
沈娇宁后悔了。
她原本去年的京市之行,是留了时间去拜访金先生的,只是到的第一天汪部长找她,走的时候又跟沈首长闹得心情沉重,这才打消了念头,回去给他们寄了道谢信。
当时她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还想也许是这样的大作曲家每天收到的感谢信太多,没有回复的习惯,没想到当时他正面临着这样的变故。
虽然她知道,就算去看望了病床上的金先生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这样突然得知一位作曲家的故去,还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我其实一直想着,新舞剧也让他来作曲呢。”
季玉兰在旁边拍拍她的肩:“咱们文工团自己就能作曲的。”
孟良吉道:“不过好在他儿子活下来了,金夫人也算有个寄托。”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故人已去,沈娇宁除了惆怅无可奈何。
配乐的事就交给了团里的作曲人员来,沈娇宁听了,觉得还不错。
这一次的舞剧,沈娇宁想在舞台上进行创新,就是她第一天到舞美队学习的,跟教员提过一句的舞台。
她跟舞美的文艺兵及教员说:“是在舞台上加一个螺旋上升的圆形小舞台,演员们从这里走上去,一直到这个点,是整个舞台的最高点,然后又能从这里下来。这个台就象征大自然,它和人类的拉锯战就围绕这里展开。”
教员果然又问:“演员在上面跳,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这里都是慢舞,《白毛女》里不是还有从庙里跳下来的?这个最高点不超过贡品台的高度就行。”
“这样的话,可以试试。”
舞美队经过批准后,就开始给他们做舞台。
六月中旬,舞台完成,是在大礼堂舞台的基础上做的,舞美队喊她过去验收。
舞台还没有上色,是木板的颜色,沈娇宁走上去跳舞试了:“可以。”然后根据舞台把一些动作和走位进行了调整。
舞蹈队的人看见这个舞蹈,都惊讶极了,他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台子上跳过舞。
沈娇宁站在小台上给他们介绍:“这里可以走下去,出口在观众席背面,他们看不到,只能看到这个上来的路。跳笛子舞的九个女兵就从这里走上去,再从这里下来,实际只有九个人,视觉效果却有好多。”
她走了一圈给大家看:“大自然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
孟良吉跟着她走了一圈,惊奇道:“还真是,你们可以站到上面来看,这个小台像不像个阴阳鱼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就是大自然嘛。”
沈娇宁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舞台搭好,还有几个她和男主演的动作也可以开始排练了。
这个动作是她站在小台的最高处,杜思远站在下方舞台上,他们直接从空中的一个托举开始,最后以托举结束,她站回到高台。
这样的接触有四段,穿插于整部舞剧中。每一段的程度和动作都各不相同,分别表示人与自然的第一次接触,人类从大自然中获得庇护,破坏大自然,以及最后人们扑灭大火,保护大自然,和谐共处。
孟良吉看着正在跟杜思远试动作的沈娇宁说:“沈同志,你这是藏私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人与自然接触的四段舞才是精华?从台上直接开始托举,这是你自创的吧?这创意可比笛子舞厉害多了啊。”
毕竟笛子舞只是使用道具的不同,但她这个托举的形式,他敢说,哪怕是国外也没有人这么做过,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对,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以前也从来没有看到别人这么做过。”哪怕后世她也没见过,这是一个她想了很久但还是第一次实行的想法,“不过我可不是藏私,我是怕这个舞台做不出来,或者领导不让用,那我也有平地双人舞的方案。”
“当然得让你用,不说别的,就凭你这四段舞,我觉得第二届繁花杯就稳了。”孟良吉道。
季玉兰在旁边直拽他:“话别说太满,万一拿不到奖什么办?大家抱了太大希望,如果最后落空,谁能承担得起?”
“就算我不说,大家也都这样想啊。”孟良吉道。
确实,整个文工团,从领导到下面各个队的教员和文艺兵,大家一路为这个舞剧开绿灯,不就是期望着能拿奖吗?
毕竟那是国家级的奖项,而第一届的黑马,就在他们团里啊。
季玉兰没法反驳,在她知道沈娇宁和童梅阿姨的关系前,她也这样期望,也把沈娇宁当一匹黑马。
可是现在,她比别人更多了担忧。这样大的期待下,她不能想象万一没拿到奖,沈娇宁会怎么样。
季玉兰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更紧地盯着大家排练。
而沈娇宁除了排练,还在各个队之间忙碌。
这次女兵的服装和发饰可以更漂亮一点,有灵气一点,要跟翠绿的笛子搭,她一一跟负责人物造型设计的女兵说了。男兵的造型倒比较好办,跟别的样板戏差不了多少。
沈娇宁全身心投入了这部舞剧当中,一直忙碌到七月份,团里突然接到一则来自京市的通知,请他们派两名芭蕾演员到京市,参加芭蕾舞剧《草原儿女》的首期学习班,为期一个月。
这则通知下发的范围极广,不仅发给了所有部队文工团,连下面的地方文工团和宣传队都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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