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如果把精力都放在后宅小事上,心胸会变得狭隘,目光也会变得短浅,但这不代表他对家里的事情没有知情权。尤其姜辞因为身体的原因整天闷在屋里,姜姮就更不会处处隐瞒他,让他变成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井底之蛙。
她会不高兴,纯粹是怕弟弟身边出现乱嚼舌根的长舌妇,眼下听了他的解释,心里那点冷意也就散了。
姜辞口中的阿和指的是他们的异母弟弟姜和,小家伙今年刚满七岁,在荣国公府的男丁中排行第六,是个话痨小胖子。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继母杨氏打小就不许小家伙和他们姐弟一起玩,可他就是很亲近他们,没事儿老往他们跟前凑不说,还总为了他们做些“坑娘”的事情——比如把杨氏偷偷藏起来的好东西拿出来跟他们分享,看见有人欺负他们就马上去找杨氏给他们做主之类的,每每气得杨氏肝疼,却又因舍不得揍他,最终只能妥协。
而杨氏,她出身书香世家,是府里的老夫人逼着姜姮她爹后娶的妻子。因着性情不和,杨氏和姜三夫妻关系一般,杨氏却总觉得这是姜三还想着姜姮母亲的缘故,因此对姜姮和姜辞多有敌视。不过她性子软绵,心地也不坏,虽然不喜欢他们姐弟,却也不会暗中作践,顶多就是平时待他们疏远些而已。
姜姮对此没有不满,继母与原配子女之间的关系天生就带着尴尬,杨氏没有苛待她和阿辞,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更何况……
想起早上老夫人大发雷霆要罚她时,杨氏匆匆赶到,哭着说自己这个继母不好当,求老夫人彻查之后再下定论,以免别人误会她没有教好原配儿女的样子,姜姮眼中就泛起了些许笑意。
杨氏在意名声,更在意她爹的感受,虽然平时待他们姐弟疏远,可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很护着他们的。而老夫人……
杨氏是她的娘家侄女,她向来十分疼爱杨氏,也一向体谅她为人继母不容易,因此杨氏呜呜哭了一场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姜姮对此很是满意,见弟弟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是抬手揉了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把:“姜媛欺善怕恶,我吓吓她,她以后就不敢再靠近你了。至于老太太那边,有母亲在,我能出什么事儿?”
姜媛害她弟弟病发,险些命丧当下,她自然也该叫她知道知道被死亡笼罩是什么感觉。还有这府里的其他人,既然个个都喜欢装聋作哑,想叫她家阿辞吃下这个哑巴亏,她也很乐意成全他们,叫他们不得不一直装下去,顺便也尝尝哑巴亏的滋味。
姜辞一想也是,放了心,同时摇摇头躲开她的手:“别弄乱我头发,刚梳的!”
姜姮笑睨了这臭美的小少年一眼,想说什么,又见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四姐姐被你吓破了胆儿,往后不敢再找咱们茬,老太太那有母亲挡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四婶娘那边……姐姐,那可是个心眼比针还小的人,怕是会因此记恨上你。”
“记恨又如何?她也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不接她的话就行了。”
荣国公府四夫人刘氏,性格莽撞冲动,一张嘴巴得理不饶人,但并没有太大的心机,姜姮因此并没怎么把她看在眼里。姜辞却不放心,拧着秀气的浓眉说:“万一她暗中报复你……”
他小小的人,却一副大人的模样,姜姮失笑,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她伤不了我,你姐姐我无坚不摧。”
这是把他当小孩儿哄呢,姜辞不满,俊秀的小脸鼓了起来:“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知道了,”姜姮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说,“这两个月我一定多加小心行了吧?”
两个月……
姜辞一顿,骤然想起了姐姐两个月后就要出嫁的事情。他顿时就不高兴了,眼睛一垂,嘟囔道:“竟然只剩下两个月了。”
他难得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姜姮看着有趣,又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永安伯府旁边的空宅子我已经买下来了,父亲也已经和这府里达成共识,等我出阁后你就搬去那里住,日后咱们还是能经常在一块儿,怎么,这样还不高兴?”
有野男人要抢走他阿姐,谁碰到这事儿能高兴得起来?
姜辞看了姐姐一眼,深深地郁闷了。
婚期越近,提起这事儿他的反应就越大,姜姮好笑又觉得心疼,难得温情地安抚道:“不管嫁不嫁人,你对姐姐来说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姜辞漂亮的凤眼中瞬间浮现点点亮光,他弯眼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虽然姐姐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嫁人。那骆庭有什么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长得没我俊,脑袋也没有我聪明……”
看着一脸真诚地数落着骆庭缺点,一副“我真是为你好”的弟弟,姜姮:“……”
臭小子越长大越难哄了。
***
姐弟俩温情脉脉地聊着天儿,同一府里,四姑娘姜媛却正趴在床上恨得直哭:“那死丫头明明就打了我还险些溺死我,祖母为什么不罚她?为什么!”
“老太太不是不想罚她,而是三夫人……”丫鬟杏枝心疼地看着她,“姑娘别哭了,五姑娘没有在您身上留下伤口,又是打昏了奴婢等人进来行凶的,可见是有备而来。这样的情况下,老太太还能立时就信了您的话,已是对您的疼爱有加了,换做旁人……谁会相信五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内里却这般凶残呢?”
“凶残”二字顿时让姜媛想起了之前姜姮一边抓着她头发往水里按,一边微笑着贴在她耳边说“我觉得四姐姐下回见着阿辞,最好还是绕道走”的样子。
这……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分明就是地痞流氓!
她心中惊惧不已,可又不甘得厉害,一双眼睛瞪得赤红,和着泪水,越发显得狼狈。
“行了别哭了,”四夫人刘氏忽然推门而进,面上带着心疼愤恨之色,“你祖母不给报仇,娘给你报。”
“报……”姜媛猛然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咬唇顿住了。
她自然是想报仇的。作为四房独女,又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自幼便是顺风顺水,骄傲得意,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她毕竟生长在闺中,荣国公府又是自诩为书香门第的人家,从小就教养家中女孩要斯文优雅,不可粗鲁无礼,像姜姮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姑娘……
姜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怕了。
那死丫头太凶了,当时她真的有种以为自己会死在她手里的感觉。
看出了女儿的畏惧,四夫人越发心疼,又想到这事儿还给广安伯夫人留下了坏印象,女儿再也没可能嫁进广安伯府了,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更青了几分。
广安伯府二公子年少有为,长相英俊,广安伯府家风也好,非常适合做姻亲,她是费了很大劲儿才引得广安伯夫人对姜媛动了上门相看的心思,没想到……
四夫人深吸口气,却压不下内心的怒火,她抬手擦去女儿脸上的泪,声音冷冷地说:“你近来不是与安国公家的三姑娘关系甚好吗?晚些时候约她出来见个面。”
“齐……齐三姑娘?”姜媛顿时就茫然了,约齐瑕见面和报复姜姮有什么关系?
四夫人与她这样那样一番低语,姜媛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到最后更是忍不住刷的一下抬起了头:“竟有这样的事!”
“为娘也是意外得知。”见她终于破涕而笑,四夫人脸色稍稍好了些。她关心女儿,自然知道她近来与谁走得近,不像姜姮,与姜媛关系一般,自然不知她的动向,“好了,别哭了,去安排吧,若此事能成,我看她姜姮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姜媛也跟着兴奋了起来:“我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看着女儿擦了眼泪匆匆爬起来的身影,四夫人冷冷一笑。
一报还一报,你们姐弟俩毁了我女儿的婚事,我自然也该同等还之。
***
陆季迟对荣国公府里的暗涌全然不知,自打那日成功打消了隆德帝对自己的杀心之后,他就开始了时不时进宫刷昭宁帝好感的日常。
他来得勤,又总是刻意装疯卖傻逗昭宁帝开心,兄弟俩关系渐渐好了不少。
陆季迟对此很满意,不用时刻担心掉脑袋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其他的,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这日他正陪方珍珠一起吃饭,昭宁帝带着皇后楚氏来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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