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林住的是老式小区,周围便民设施不少,就是环境不怎么样。因为临近菜市场和小吃街,这儿就成了商贩们租借各种仓库的首选,监管跟不上,便少不了脏乱差。
当然基础设施年久失修也是一项关键因素,其中最醒目的还是小区路面。
也许是经常有重型货车进出,路上已经压出了好些大坑。丹阳春夏季雨水充沛,常有积水。有积水,有沁人心脾的绿色环抱,又是略显闷热的初秋,蚊虫自然不会缺席这场盛宴。
啪~
“蚊子?”
“嗯.......”陈冰拍了下自己的小腿肚,面对那几个红色肿块没有留情,“我是吸蚊体质,夏天经常被咬。”
“那你还穿中裤。”
“怕热呗。”
说罢,他便从小包中掏出了风油精,点在发痒的那几处:“快走吧,我真是怕了这里了,稍微站一会儿就会被叮。就像个进了狼窝的肥羊,分分钟被它们切块下肚。”
吴林家的房门就像袁天驰说的那样,一推就开。三人找了个走廊没人的空档,安静又快速地穿门而入。轻松闯过了最折磨人的第一步,只要锁上门,就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这是间不到40平米的小房子,一个人单住还算不错。
当然男人天生要比女人邋遢些,再加上吴林本来工作就不轻松,熬夜加班都是常规操作,所以平时在卫生方面就不怎么上心了。
三人在见到眼前这幅景象后,才明白祁镜派他们来这儿的用意。
平时接诊病人时,医生不知道病人的生活状况,有时候只能先有猜测再开口去询问,很少有病人或者家属自己主动说出口的。为了不漏诊,医生就需要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会照顾到了方方面面。
在这基础上,又因为文化差异、语言表达和理解上的差异、对于数量、颜色、大小变化上的不同理解,有时医生得到的答案和他心里需要的答案并不相符。
这些情况大大拖慢了或者误导了医生诊断的效率。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人就在房间里,稍微看两眼就能对吴林平时的生活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他早上吃的是吐司,加......加牛奶。”刘飞燕凑到水杯的杯口闻了闻,连忙移开了鼻子,然后又提起桌上一袋面包,看了包装上的日期,“过期两天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面包里应该没有虫子吧。”
“谁知道呢。”刘飞燕看着半空中来回盘旋的两只苍蝇说道,“袋子没封口,说不定苍蝇会在面包上产卵,然后......”
“你说蛆?”
“嗯。”
“他吐出来的那几条虫子应该不是蛆吧。”陈冰边翻动着一箱开了封的矿泉水,一边说道,“而且祁学长当初就解决过一个被蛆虫寄生的病人,还刊登过论文,应该不会看不出蛆虫和那几条虫的区别才对。”
“关键问题在于,他已经有了答案,可我们还没有。他没下结论,我们靠什么去证明不是蛆?我们又不懂。”刘飞燕还是拿出了塑胶袋,掰下几片面包放了进去,“这就是一场考验。”
听她这么一说,曹绮雯和陈冰都绷紧了神经,不停扫视着周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冰箱里只有些速冻食品、两罐牛奶和一瓶可乐。”
“取一些带回去吧。”
“嗯,我在拿了。”陈冰侧身看了看电视柜,里面塞了一整个塑料袋的食物,“抽屉里放了不少零食,没开封,应该没问题。”
陈冰和刘飞燕在客厅查食物,曹绮雯则一个人进了里面的卧室。
咳嗽咳痰很有可能是肺出现了问题,虫子说不定是从呼吸道进入的人体。在受到外界刺激时,虫子就这样被气浪带了出来。
窗户紧闭,整个卧室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曹绮雯戴上口罩,仔细查验了吴林的被褥和换下的衣服,并没有什么发现:“窗外就是绿化带,窗台有积灰......”
她没敢大意,把房间里发现的灰尘都取样放进了塑胶袋里......
两个房间里的日常用品、食物、衣服都不少,但真正能入他们眼的并不多。要论脏,肯定还是厨房和卫生间莫属。
吴林家的厨房也有灶台和锅碗瓢盆,但真正在日常生活中起了作用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平时他都没什么机会自己做饭,吃最多的恐怕就是泡面了。
“昨晚上的泡面?”
刘飞燕看着水槽里的小锅子,脑袋立刻乱成了一个线团,一阵阵说不清是泡面香味还是腐败后臭味的混合气体不停往她身边飘去,“竟然连碗都不洗......**!!那个杯子是不是发霉了?”
“嗯。”曹绮雯相对来说要镇定些,上前看了两眼确认道,“杯底长了黑毛,恐怕放了一星期。”
陈冰笑呵呵地站在一旁:“厨房就交给你们了。”
“唉?你什么意思?你好歹是男生,这地方交给我们,那你......”
刘飞燕站在水槽边,听了这话顿时炸开了锅。可随着陈冰拉开了一旁的小移门,她的态度有了180度的转变,直到闻到那股散出的臭味后,她彻底关上了话匣子:“好臭......”
绝大多数女生都很难抵挡这种臭味,其实就连陈冰也有点受不住。
从本科开始,他就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按理说应该已经习惯了男生宿舍里的怪味。而且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开门的那一刹那还是差点没忍住。
整整七年的经验,才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那种从胃底反射出的呕吐冲动,不断冲击他的中枢神经。
“马桶堵着,衣服也没洗......”
“这些无所谓了,你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牙刷上吧。”
“对对,牙刷。”陈冰抬头找到了牙刷杯,翻看着刷毛,“这两个倒是挺干净的,没看到有虫子。”
“说不定是虫卵之类的,你查仔细点。”
陈冰用棉签在水杯内轻轻刮了一层,放进了塑胶袋。至于牙刷这种表面比较复杂的东西,就需要就地采样。
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特地带了几个塑料采样瓶。将牙刷的刷头放进瓶子里,加入少许清水,晃荡几次把留下的浑浊液装瓶即可。
当然牙刷和水杯不是唯一需要采样的东西。
从地面的污渍、马桶、水槽、脸盆、墙壁到刮胡刀、梳子、肥皂、毛巾......
“毛巾怎么办?”陈冰遇到了难题,“总不见得剪一块下来带回去吧。”
“不是给你采样瓶了么,直接浸湿了之后拧点水进去就行了。”
“瓶子那么小......”陈冰看着还没自己巴掌大的瓶子,想了个其他的办法,“还是直接浸在脸盆里,然后......”
他拿走浸湿的毛巾,然后瓶子在脸盆里走了一圈,采了整整一瓶水:“我这儿差不多了,你们那儿怎么样?”
“盘子、锅子、筷子、勺子、咖啡杯、饮料杯、灶台、垃圾桶里的零食袋、一次性水杯......”
“差不多了,走吧。”
曹绮雯看了眼时间:“还好房间不大,也就花了半个小时左右,还挺快的。对了,走之前要不要和祁学长汇报一下?他之前说有发现就得打他手机吧?”
“好像是说过。”
“我们这儿架势,已经不能算是发现了吧。”
刘飞燕没多想,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
此时的祁镜并不在办公室里,自从三个学生去了吴林家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李汉的电话。因为事情比较复杂,他没多想就跑去了警局。
没有病人,李汉手里有的只是一具破烂不堪的尸体。
“是三天前来这儿报的案。”李文毅站在解剖室门口,用手帕捂着鼻子,脸色有些难看,“凶手还是报案人都不是重点,让你来是想让你好好分辨一下尸体的情况。”
“这不有汉总在嘛。”祁镜话是这么说,不过难掩对尸检的兴趣,“叫我来岂不是显得很多余。”
“他不信我。”李汉没避讳,直接说道。
“我是信我自己的兄弟,对你的结论表示出了一定的怀疑而已,又没说你什么。”
李文毅实在不想和老搭档起争执,指着一旁的尸检台,对祁镜说道:“案子最初是我老战友的接手的,尸体从土里刨出来,看着已经有段时间了。后来查完给了家属,本来想火化,没想到半路出了点岔子。”
“进过太平间?”
“嗯,保存了三天,之后......”李文毅本来想解释,但一想到这一连串复杂的剧情就脑阔疼,只能暂时作罢,“啊呀,之后这些都不重要,还是先看尸体吧。”
祁镜和李汉一样,对这种尸体腐臭味没多大反应,只戴了层口罩便走了过去。
“这是当地给的验尸报告。”李汉把一张报告纸递了过来。
【死者额头有一块重击伤,面积3*4cm,疑似钝器敲击所致。颈部被利刃完全切断,伤口类似短刀或者匕首。右腿也有刀具切割的伤口,周围有血迹,并未伤及主要血管,出血量不大......】
报告很马虎,缺了不少重要信息,不过最让祁镜在意的还是尸体的脖子。
“脑袋是切下来的?”祁镜看了看李汉,戴上手套拿着镊子仔细翻看了尸体脖子边缘的伤口痕迹,“这......这看上去不像啊。”
李汉一副确实如此的表情,看的却是门口的李文毅:“和我说的一样吧。”
李文毅有些不服:“那他的头是怎么断的?”
“我都说了是自然分离。”李汉坐在一旁,看着手边的文件,说道,“在土里埋了那么久,皮肤肌肉被破坏后,随便拉扯两下就断了。”
在法医专业知识上,李文毅肯定不是李汉的对手,现在又有了祁镜在场,他知道自己错怪了老搭档。但他也没法理解,为什么和自己一起退伍回来的老战友之前要下这个判断。
“就算真的是自然分离,你也不能说是我兄弟逼供吧?”
“不是他逼供,那就是当地法医的问题。”李汉写着自己的报告,忽然看向身边的祁镜,说道,“连没怎么学过法医学的人都能看出不是刀割伤,那得多无知才会写下这份报告。”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李文毅没办法,只能再把结果压在祁镜的身上:“祁老弟,你觉得呢?”
“尸体捞出来以后没经过别人的手?”
“直接送去的当地警局。”
“汉总说的那些,道理其实很简单,想要在埋尸之前用利刃分离头和躯干,必须用力往这个地方劈砍。”
祁镜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可留在躯干端的第6、7颈椎完全正常,头颅、下颌骨以及部分骨化的甲状软骨也完全正常。我可从没见过谁能做到这个地步,除非是外科解剖高手,慢慢地一步步地去做分离。”
李文毅还想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去想,但马上就被李汉打断道:
“那需要相当多的骨科工具,在那破地方能有这种东西?而且就算真的是入土前用工具分割的,也应该能看到刀痕,可我在这具尸体上一点刀痕都没见着。”
祁镜见李文毅还没法理解,便继续解释道:
“因为就算是外科解剖高手,在动手的时候也很容易伤到骨头。不是那种整块切碎的伤,而是刀刃刀尖擦碰到骨头的那种痕迹。那么麻烦的大工程,碰到骨头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而且一旦碰出痕迹就很难弄掉。”
“所以是自然分离......”李文毅也有些为难,“可你们总得给个分离的理由吧,我好歹给别人一个明确的说法才行啊。一句自然分离,对方谁信?”
“我只管给结论,信不信是你和他的事儿。”
“汉总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对,我把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总行了吧。”
李文毅见李汉这么强硬,知道是这件工事搅了他在家玩猫的兴致,连忙安慰道:“这也是事出突然,替你的小王实在受不了这种高度腐败的尸体,只能靠你出马了。”
“没事,报告给了你之后我就走。”
“可那个分离......”
“你要实在想按一个理由,就和他说是野狗拉断的。”李汉叹了口气,说道,“当然狼也行,反正埋尸的地方在树林里。”
“野狗和狼?”
祁镜这时指着手边的脑袋说道:“他的左耳缺了一块,看痕迹应该是野兽的牙齿啮咬后留下的,我估计就是这个时候拉断了脑袋。”
“这么说的话......倒是有这种可能性。”
李文毅没一会儿接到个电话就走了,解剖室实在不是他能一直待下去的地方。李汉坐回自己的位子,好好写着尸检报告,而祁镜则饶有兴致地围着尸体来回观察。
忽然他开口道:“你叫我来不会只是鉴别一下头颈分离的原因那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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