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系统已经惊呆了。
正剑拔弩张的湛清和守卫们也惊呆了。
楼下依旧轻歌曼舞,宾客尽欢,楼上气氛紧滞得几欲让人窒息,魏谨言第一反应就是要一掌拍在眼前人的头顶,那抬起的手已经带着十成功力,眸光在触及那张熟悉的素净脸庞时骤然滞住。
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带着稍重的力度落在她肩上。
强硬的推开徐九微,魏谨言的表情乍看没什么特别变化,甚至连嘴角带着的微笑弧度都不曾变过,脚步却微微踉跄了下,转身步下楼梯,丢下两个听不出情绪的字。
“回去。”
湛清恶狠狠瞪了徐九微一眼,若不是看魏谨言在,恐怕他都要上来给她一剑了。
做事没过过脑子,徐九微这会儿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为什么要想出这么坑爹的法子,这下子不被黑莲花剥皮抽筋才怪。
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徐九微一脸沉痛,那表情让其他人错觉她即将上断头台。
守卫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有些傻眼,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纷争。
寻了魏谨言好半天的卫远天一抬头就看到他从楼上下来,欣喜的咧开嘴,正要搭上他的肩膀:“三公子,你可让我好找啊,刚刚你跑哪里去了……”
一柄玉骨扇轻轻抵住了他的手,魏谨言脚下未停步:“卫将军,今日还有事,改日再会。”语气分明再清和不过,他眸光一扫,周遭的人却像是触及到什么可怖之物,纷纷往两边退开,自然而然就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啊……哦。”
卫远天盯着自己仍然僵在半空中的手,呆了下才下回应了两声。
今日带魏谨言来这风袖楼,其实是有意恶整他。他是个五大三粗的俗人,欣赏的便是二皇子莫清绝这样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对于这个长相过于好看的三皇子其实相当看不上眼,在街上遇到他后,便存了一分戏弄的心思带他来这里。
刚才他想要拍他肩的手也用了相当大的力度,魏谨言却就那么轻轻以折扇一点,他的手腕竟然不由自主停住了。他浓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向魏谨言离开的方向。
这个三皇子,看起来完全不是传言中那样温和无害的样子啊,说不定,以后可是位难缠的主儿。
很快把这怪异的神思敛去,卫远天看一眼还处于呆滞状态的众人,扬声道:“嘿!这风袖楼还做不做生意了,一个个跟呆头鹅一样杵着干嘛。”
众人方如梦初醒。
风袖楼再度恢复了热闹。
楼上,莫蓝鸢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天空,太阳终于冲破厚厚的云层跳出来,阳光笼罩着大地万物,温暖的光芒却无法让他冰冷的眼神变得炙热。
韩冰很快去而复返。
“主上,藏宝图就在温家那女子的背上,属下已经命人绘制下来。至于图上所显示的地方,唐管事已经找人来确认过,千真万确。”
将手里的地图承上,韩冰垂着头不再多言。
坊间只有一些暗地里流传的传闻,不过,在朝的不少资历较老的人都知道,十八年前宫中曾发生过一次逼宫事件。当时是圣上亲哥哥的端王,暗中控制王城禁卫营企图夺宫,却没料到天启帝早有防备,所谓的机会完全是为了他设下的陷阱。那一夜,端王被以谋反罪满门抄斩,那天一直守在天启帝身边,即将临盆的娴妃也不见了,后来更有奇怪的流言传了出去,端王留下了一笔足以覆国的财富。
虽是偷偷流传到坊间的消息,但事实上是真实存在的,天启帝当初暗中寻找了许久也未找到,这件事也就渐渐冷了下来,却从此在天启帝心中扎下一根刺。不少武林中人,甚至暗中势力都纷纷打着这份宝藏的主意,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查到,这些东西就掌握在端王曾经的旧部,后来的岭南首富温家人手上……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温家人很懂,温家那个不成器的公子却完全不知,一次意外撞到莫蓝鸢竟敢出言侮辱,正因为这样误打误撞,反倒让莫蓝鸢得知了端王宝藏的下落。
想到那个不知死活的温家公子,莫蓝鸢眼光愈发寒冷,单薄的唇动了动,吩咐道:“东西找到后,拿走八成,余下的不动,其他事情不必我说你也应当知道。”
韩冰不解地看向他:“主上……”
当初那位端王所留下的宝藏数额庞大,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引得众人前仆后继寻找,就算只是少数,也足以让人震惊。
一只蝴蝶悠然扇动着翅膀,穿过窗棂,最后落在了莫蓝鸢的指尖,不知是不是触感到温度太过冰凉,它当即就要展翅离开,那看着剔透如冰雪的手指却猛地一反手,将其抓在手中捏死。
看着掌心已经死去的蝴蝶,莫蓝鸢长长的睫毛垂下时如同一道蜿蜒的墨线,面容忽地变得冷肃,仿佛常年不化的高山积雪,冷得让人直打寒颤:“有人可是做梦都想要,我便好心送给他罢了,只是……就要看看他有没有命享受。”
韩冰依然不解其意,但他习惯了对莫蓝鸢惟命是从,是以未再问什么。
“主上,唐总管说近日不断有暗阁的人前来刺探,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韩冰凛声禀报道。
“暗阁?”
重复着这两个,莫蓝鸢心底有些异样,不知为何觉得略微遗憾,好似这原本是他的东西,却忽然间变得陌生而遥远。
忽略掉那转瞬即逝的怪异感觉,莫蓝鸢淡淡瞥了一眼韩冰:“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不管是谁,既然敢惹到我风袖楼头上,就别想轻易脱身。”
没错,莫蓝鸢就是风袖楼的幕后老板,除了楼里的人根本无人知晓。这座从五年前开始誉满帝都的第一风月楼,是当今最不受宠的五皇子莫蓝鸢一手所建立的,负责笼络各地人才和情报,并且规模越来越大,寻常人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听得他的话,韩冰面露惭愧:“属下愚钝了,这就去查探清楚。”
随着房门再度被关上,韩冰已经自觉离开,房间内再度只剩下莫蓝鸢一人。他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过身时突然看到脚边留有一支白玉簪,样式非常简单,只在末端镌刻了一朵雪颜花,看上去清雅秀致。
他想起不久前徐九微替他包扎伤口时,不经意间有什么东西从她发间掉了下来,想来应该就是这玉簪。
皱了皱眉,他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俯身拾了起来……
**********
另一边,徐九微随着魏谨言走出风袖楼,外面正是晌午,日头有些高,她眯了眯眼才看清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没忘记还独自待在荷香阁的杏儿,她刚要开口,魏谨言仿佛已经知道她要说,朝湛清瞥了一眼。
后者对着徐九微又是一记狠瞪,魏谨言本人没什么态度,湛清倒是恨不得把她给杀之而后快的模样,抱着剑臭着脸去接杏儿了。
看魏谨言默然不语上了马车,徐九微纠结着要不要上去,这种时候还是别让魏谨言看到自己这个碍眼的人比较好,那柄扇子却挑起车帘,半晌都未放下来,她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车夫趋着马车往回宫的路上走,徐九微和魏谨言相对而坐。
两两无言。
嘴里一股铁锈味,她极力控制住,才没让自己的表情泄露什么情绪。
那个脑子进水之下的吻,没什么旖旎,更没半点暧昧,唯有一点感想——
真他令堂的痛!
她完全没考虑力度,那一下不止成功让魏谨言立刻打消了要上楼的念头,也让她的牙嗑出了血。
她偷偷觑了一眼对面的魏谨言,发现他无怒无喜,看不清眼眸,面色沉郁而安静。
在这种死寂般的沉默中,他们再次回到永安殿,魏谨言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一回去就往书房的方位去了,徐九微木然站在大殿门口,心里摸不清是什么心思。
她以为,他会怒,会惊,会报复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越是这样平静,她就心惊胆颤。
“姑娘,你回来啦。”
也不知道平安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刚转身走到内殿的大门外,他就窜了出来给她行礼,见徐九微身后没跟着杏儿,平安探了探头:“杏儿怎么没跟着姑娘?”
“她在后面,晚点才回来。”徐九微扬手示意他免礼。
脚步跨过门槛时,徐九微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还没想起来,就听到有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系统:【宿主~~~】
那尾音拖得长长的,让徐九微生生打了个寒颤。
“呃……五百二十四,午安啊。”她干笑着道。
系统丝毫不领情她的问好:【宿主,你是不是忘了温若檀的事情了?】
徐九微差点一个趔趄扑在地上,她眼疾手快扶住旁边的椅子,顺势坐了下去,笑得有些勉强:“怎么会呢,我记得。”
系统:【宿主,这是重要的任务,失败会被惩罚的。】
它的话音刚落,徐九微就想起那种酸爽的惩罚,顿时背脊一僵。
系统:【不过,宿主后面完成了临时任务,致使莫蓝鸢与魏谨言不必过早在明面上对立,造成剧情崩坏,可以抵消剧情任务失败的过错。】
啊?徐九微惊讶地张大嘴,没想到居然还可以这么玩。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不用被雷劈,就听系统又道:【但是功不抵过,宿主你仍然要受到初级惩罚。】
徐九微没说话,因为系统刚说完就给了她一记暴击。
如同有成千上百根针齐齐扎在身上,细细密密的痛感从身体每个地方袭来,她难受地死死咬住牙根,默默忍受着这种非人的惩罚,内心只想骂系统。
这种事下次能不能提前预告,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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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阴阴,清风徐徐。
外面天气晴好,顺着推开的雕花窗棂看出去,假山亭台环绕着玉宇金阙,廷苑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几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暖暖的阳光洒下,给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徐九微正在受系统的惩罚,全然不知魏谨言这边的情形。
紧闭的书房里,他独坐在桌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书卷,思绪却怎么也不能集中在上面。
“殿下。”
忽地,窗户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一阵微风迎面而来,魏谨言的衣袖拂动了几下,他低眸瞧着书卷上的字,没有抬头去看书房里突然出现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十分美艳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装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黛眉秀目,琼鼻樱唇,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几分艳色。她跪在地上,双目毫无顾忌打量着坐在窗下的魏谨言,笑容妖娆,眼神却无半点暧昧。
正是徐九微曾经见过一次的神秘女子。
魏谨言的暗卫之一,红樱。
“事情办得如何了?”魏谨言启唇问道。
红樱应道:“回殿下,就如你所料,岭南之事的确是出自莫蓝鸢之手……”
她还未说完,就有道木讷的声音接着说下去:“岭南温氏是曾经谋反的那位端王最后的守卫者,他们手里捏着端王留下的宝藏,莫蓝鸢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得知温家就是端王留下的宝藏守护者,但他并不确定藏宝图在谁手里,所以才会连同与温家有姻亲关系的刘氏一族一同下手。”
抬眸看去,对面的窗下不知何时多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长相看上去平平无奇,是那种看一眼就会泯然于众的普通。奇怪的是,他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让你一看到便绝不会忘记他这个人。
被人抢了话,红樱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瞅他:“喂,林木头,你怎么老喜欢抢我的话,莫不是暗恋我,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被称为木头的林遥毫不生气,冲着魏谨言拱手行了一礼:“殿下。”
做完才面朝红樱,十分严肃地道:“下次我会好好注意的让红姑娘先说。”
红樱眼角一跳:“……”
面对这么块榆木疙瘩,真是想调侃都侃不起来。
与红樱一样,林遥也是魏谨言的暗卫,两人平日里除了被谴出去做事,更多的时候就是静静跟在魏谨言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从不轻易现身,所以众人只能看到整日在外的湛清,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懒得理会两人斗嘴,魏谨言撑着额角,问:“还有什么?”
林遥这次真的没再抢话,对红樱一抬手,示意请她说。
红樱被噎了下,暗骂真是块木头,嘴上倒是没停,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劈里啪啦说下去:“回殿下,暂时没有其他动静。不过那莫蓝鸢也真狠,为了一张并不确定的藏宝图,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就直接把两家给血洗了。这下子人财两空,大概已经气坏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魏谨言不置可否,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如他们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唇角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他不由得伸手抚了上去。
“后面我们会再去查探清楚,殿下请放心。”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林遥肃然道。
魏谨言坐在原位,不语。
红樱偷瞄一眼魏谨言,发觉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唇角,那里有一处小小的伤口,隐隐沁出了血,看着明显是被嗑到的。
她今日也在风袖楼中,只不过隐匿在人群中,没有人发觉,自然也看到了徐九微所做的事情,想到这位素来淡然的主子当时的表情,她禁不住嬉笑了下,戏谑地道:“殿下,你对徐姑娘可太过纵容了。”话语中分明有着试探。
不止是她,湛清也一次次觉得奇怪,以前那位表小姐徐九微胡闹如斯,魏谨言从不放在心上,因为他迟早会离开凌安。可也未对她有过半分的亲近,自从……似乎是从上巳节以后,他的态度陡然转变。
而同时她惊觉,那位表小姐也变了,没有以前那种嚣张刻薄,反而变得古灵精怪的。
若不是确信徐九微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红樱都忍不住怀疑魏谨言是不是为了报复她才突然对她这般好。待你千般好,万般好,将你送上云端,再狠狠把你踩在泥地里,这种绝望绝对能让任何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可不就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但魏谨言所作所为明显不是。
若是平日,红樱是绝对不会这样放肆的试探魏谨言,此刻,听到她这样说,魏谨言似有怔愣。
他对阿九……看上去太过纵容?
“或许吧。”
少顷,他动了动唇,缓缓吐出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红樱惊讶地抬起头。
林遥继续杵在窗下当木头人,默然不语。
“殿下,难道你喜欢上了……呃,她?”
纠结地呲着牙,红樱没说出那个具体的名字,因为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魏谨言待徐九微虽好,却明显与情爱无关。但……
旁观者未必清,当局者也未必会迷。
红樱能看出他对徐九微的好与风月无关,魏谨言却清楚地知道他近日的确有些不对劲,每日里只要看见她,便会觉得心安,而当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眸子静静凝望过来时,他更会情不自禁便想要触碰她,莫非……
他拿着书的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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