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理寺官员把整理成册的案卷呈到刘忠宝手里,对御座上的隆丰帝拱手行礼:“皇家马场案涉事人员的所有亲眷往来,出入行止,皆记录其上。”
“爱卿受累。”隆丰帝从刘忠宝手里接过案卷,打开第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所有涉事人员名单。名单后面,是这些人与何人有所往来,平日言行习惯有哪些,甚至细致到喜欢吃什么东西,哪天花的银钱比平日多。
每个存疑的人员名单下,都有一个显眼的红点。
为了查清这些,大理寺上下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可是查清所有人员往来后,他们已经被吓得睡不着觉。因为各种证据,以及桩桩件件的小事,都指向了后宫。
更瘆人的是,这些证据盘枝错节,源头不止一处,但每个人的目的,都是想让宸王死或是残疾。
大理寺官员死死低下头,不敢说话。
宸王去皇家马场的时间与次数毫无规律,这些身份可疑的暗探,有些在七八年前就安插其中,那时候的宸王才多大?
或许,这不仅仅是针对宸王一人的阴谋,这几个皇子,互相成为了彼此的猎物,而宸王是最肥也最招恨的那头羊。
殿内无人说话,隆丰帝看得很认真,每个人名每个字都没有错过。
这些人,每一个都想要他儿子的命。
十几年前,他被圈禁王府时,渡卿被人欺负,如今他是皇帝,坐拥大成万千江山,难道还让他受人欺负?!
“参与此案的罪犯,皆判斩立决。”隆丰帝拿起朱笔,在这些名字上画了一个个的圈:“至于后宫牵扯此事之人……你们继续给朕查,无论是谁,皆不放过。”
“陛下!”大理寺官员骇然:“娘娘静居深宫,若是再查下去……”
皇家历代阴私跟护城河里的鱼虾一样多,他怕继续查下去,牵扯到诸位皇子公主生母头上,传出去岂不是堕皇家威严?
“有人要吾儿性命,朕身帝王,难道还要隐忍不发?”隆丰帝把卷宗扔到桌上:“爱卿探案如神,朕相信你能查清真相。”
“陛下。”大理寺官员心头比黄连还苦,拱手行礼道:“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低调查案,不引诸位娘娘怀疑,只是……”他抬头看了眼刘忠宝:“只是微臣身为外臣,不宜在后宫走动,有些事还需刘公公相助。”
隆丰帝点了点头。
刘忠宝朝大理石官员拱手:“罗大人请放心,老奴一定全心协助大人查案。”
“多谢刘公公。”
“罗大人客气,你我皆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刘忠宝低头看似平静的陛下,见那拿朱笔的手,用力得指节已泛白,就知道陛下此时,已经在盛怒之中。
此时此刻,若谁敢再来冒犯陛下……
“陛下,宸王殿下求见。”
隆丰帝放下笔,缓缓开口:“宣。”
“父皇。”宸王大步走进内殿,朝着御座上的隆丰帝噗通一声跪:“父皇,儿臣被人欺负了,你要替儿臣做主。”
大理寺罗大人扭头看他,整个京城,谁敢欺负宸王?
“刘忠宝,快扶他起来。”隆丰帝站起身,强压下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何人胆敢对我儿不敬?!”
大理寺罗大人被陛下的反应惊呆了,这种事不应该先问一下前因后果?
自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仁心厚德,大成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他不好享受,也不是暴戾嗜杀的性子,甚至登基后,也从未搜罗民间美女进宫伺候,几乎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为什么是几乎呢,因为他偏宠苏贵妃与苏贵妃所出的宸王。幸而苏贵妃与母家关系不睦,不愿抬举母家,不然可能会酿成如前朝那般,外戚专权的惨剧。
这么一想,除了苏贵妃跟文臣关系差点,被陛下专宠了点,宸王脾气差了点,收拾人的手段多了点,嚣张跋扈了点,好像……这对母子也怎么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至少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谁得罪他谁死……
罗大人晃了晃脑袋,读书太多懂得太多就是这点不好,不自觉就拿人来对比。
前朝记载的事迹太凶残,容易对本朝的事产生满足感。
“罗大人,老奴送你出去。”刘忠宝走到罗大人面前,领着他外殿外走。
罗大人回过神,识趣地朝皇上与宸王行了一礼,跟在刘忠宝身后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听到宸王小声说着谁如何狂妄,做错事还不向他赔罪。
听到宸王的抱怨,罗大人忍不住心生好奇,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敢触这位王爷的霉头?
走出殿门,罗大人见齐王神色匆匆地朝这边走过来,转身朝刘忠宝道:“刘公公请留步。”
“罗大人慢走。”刘忠宝也看见了齐王,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对罗大人微微颔首:“请注意脚下台阶。”
“多谢公公。”罗大人走过齐王身边,向他作揖行礼。
齐王停下脚步,还了半礼,随后匆匆走到刘忠宝面前:“刘公公,我有事想求见父皇,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刘忠宝笑眯眯作揖:“请殿下稍等片刻,陛下这会儿还有些事要处理。”
听到刘忠宝拒绝为齐王通传,罗大人加快了脚步,不敢再听下去。
半掩的殿门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齐王知道是云渡卿在里面,他优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他往旁边站了站,身姿如松,风度翩翩:“那我便在此处等待父皇召见。”
刘忠宝笑了笑,向齐王欠了欠身。
“父皇,你说这平远侯府可不可恶?”宸王喝着宫人端来的茶:“几个月前,郑家那个小破孩,在宫里说母妃是妖妃,母妃生性宽容不跟小孩子计较,没想到他们全家都如此傲慢无礼。”
“父皇,我可是你的儿子,他们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半盏茶下肚,宸王口也不渴了:“其实他们若是诋毁儿臣几句,便也罢了,反正儿臣荒唐事也不止一桩。可明家满门忠臣,总不能因为人家闺女要嫁给儿臣,就遭受这种不白之冤。”
“郑家三代袭侯,是朕对他们家太过宽容。”隆丰帝垂下眼睑,他本在气头上,听到平远侯如此傲慢,心中火气更甚:“来人,宣礼部官员进宫,朕要拟旨。”
明敬舟被宣进宫,见齐王站在太央宫正殿大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明大人,您总算来了,陛下正等您呢。”刘忠宝笑着迎上明敬舟:“明大人请随老奴来。”
齐王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角,抬头看着正殿大门开启,却没有关上。
父皇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传朕旨意,平远侯府驭下不严,漠视皇室,削爵为伯爵。即刻起,查封所有逾矩院落与器具,不得延误。”
寒风卷落树梢的枯叶,齐王低头看着枯叶跌落草丛,眼睑轻颤。
他与孙采瑶婚礼在即,先是杨嫔病死,钦天监不愿更换吉时。现在连他的外族家,也被降了爵位。此事传出去,其他兄弟姐妹必看他笑话。
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甚至连大婚的体面都不给他保住?
明敬舟接过加盖了御印的圣旨,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吃点心的宸王。
感知到明敬舟的视线,宸王放下点头,顺便低头看了眼身上是不是有点心渣。现在只要明敬舟看一眼他,他都会下意识以为,对方又要他抄什么东西。
谁知明敬舟只是对他笑了笑,拱手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看到这个笑容,宸王茶是喝不下了,点心也没胃口吃了,一个劲儿地猜测,明敬舟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以前不好好念书,现在父皇给他找了一个不打不骂却很瘆人的岳父,可能就是对他年幼无知时的报应。
错在错在他踏入礼部大门时,遇到了明小猪,说了不该说的大话。
虚荣,让男人付出惨烈的代价。
“明大人。”齐王见明敬舟出来,向他作揖道:“明大人,平远侯府下人言行无状,有冒犯贵府的地方,还请大人见谅。”
明敬舟侧身避开齐王这个礼,一揖到底,神情困惑道:“王爷这话是何意,难道平远侯……不,平远伯府下人,说了什么与下官有关的不当言论?”
齐王观察着明敬舟脸上的表情,对方脸上的迷惑与不解浑然天成,似乎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误会。”齐王苦笑:“但求明大人听到传言后,不要因这些愚昧之人的言论心生芥蒂。”
“殿下言重了。”明敬舟爽朗一笑,再次朝齐王作揖:“殿下心怀若谷,下官怎么会因为宵小,对殿下产生芥蒂。”
“下官还有圣旨去宣读,不敢耽搁,请殿下见谅。”明敬舟当然知道齐王想听什么话,可他为何要让其如意?
散播谣言的小厮来自郑家没错,但是谁能说清,用这种手段的人是谁?
齐王在太央宫外久候却不得陛下召见,还有郑家降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后宫每位妃嫔耳中。
然而宁妃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陛下会无情至此。
“我儿婚事已近,陛下就算下定决心要降郑家的爵位,为何不愿再等等,至少等延泽婚事结束也好啊。”宁妃泪流不止,几近哽咽。
“娘娘,气大伤身,请您万万顾惜身体。”白芍扶着宁妃,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您是殿下的母妃,若是身体有了三长两短,外面的人恐怕会更加嘲笑王爷……”
“他们谁敢!”宁妃尖声道:“我儿才高八斗,俊美容雅,放眼整座皇宫,哪个皇子能与延泽相提并论?”
“红梅。”宁妃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红梅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怎么做事的,本宫让你安排人去传明家的谣言,你竟然让侯府小厮去办。做事前,你有没有动过脑子?”
“娘娘。”红梅委屈地捂着脸,跪在宁妃面前哭求道:“娘娘息怒,求娘娘明察,奴婢安排的人,是没有户籍的流民,他们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奴婢也不明白,侯府的小厮为何会这么做。”
就算她再没脑子,也知道做事要讲究稳妥,怎么可能安排侯府的人去做这种事。
“难道侯府当真恨明家到如此地步?”宁妃信了红梅的话,她语带怨意:“他们做事究竟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
“娘娘,事已至此,奴婢以为,我们之前的计谋不能再用了。”白芍轻捏宁妃肩膀:“幸而您与陛下有多年的情分,陛下没有因为侯府愚蠢的行为迁怒于你。奴婢担心再有这样的流言传出,陛下会再次想到侯府,再联想到您与殿下……”
听到“多年的情分”五个字,宁妃眼角瞟向桌上的花瓶:“延泽在太央宫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等到陛下召见,他到底因为郑家,迁怒了我们母子。”
“娘娘。”白芍语气温柔:“您不要想太多,陛下只是一时之气,只要我们兰絮宫最近减少与郑家往来,陛下一定会相信您的。”
“你说得对。”宁妃下意识抗拒陛下因郑家迁怒自己的想法,听完白芍的话,更加有了心理安慰:“红梅,你马上撤回那些安排好的人,不可让他们说明家的坏话。”
以前她安排人传宸王有关的谣言,都没有这一次跌得惨,明家那个小姑娘,真是天生克她。
更恶心人的是,她现在不仅不能坏她名声,还要想方设法护着。
实在是晦气!
郑家被降爵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整个京城都知道,郑家下人胆大包天,在茶楼里说皇家人的坏话,抹黑皇室威严。
倒是与明家有关的那些言论,无人在意。
待郑家的事让大家失去讨论的兴趣后,齐王与孙家小姐的大婚,又成了整个京城百姓感兴趣的重点。
“当年怀王殿下大婚,怀王妃的陪嫁嫁妆,从街头摆到街尾,不知齐王妃的嫁妆有多少?”
“肯定不会少,孙家是大家族。”
“齐王大婚后,就轮到宸王了?”
“你们……听过霸道王爷没?”
“听过听过,有人说,这个霸道王爷其实就是宸王。”
“难怪皇上最喜欢这个儿子,我如果有个武能上山剿匪,文能隐姓埋名考状元的儿子,睡着了都能笑醒。”
玖珠默默从这些闲聊的百姓身后走过,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霸道王爷的故事是越传越离谱了。”周筱到现在还记得几年前的某一天,父亲回家说起宸王把授课先生气晕时的表情。
这样一个王爷,会假冒普通人去参加科举?恐怕连宸王自己,都不好意思做这种梦吧。
“咳。”玖珠扭头看向前方:“周姐姐,香料阁里的女子,好像是孙家小姐?”
“两日后就是她大婚的日子,她还有心情来买香料?”周筱疑惑地看着香料阁里的孙采瑶,想到玖珠与孙采瑶以后是妯娌,彼此间关系熟悉一些没坏处,拉着她道:“我们进去看看。”
“周姑娘。”孙采瑶拿起香料盒,转头看到周筱与玖珠,对她们福了福身:“明县主。”
“孙姑娘。”玖珠察觉到孙采瑶在看自己,微笑着回礼,随后连打好几个喷嚏。
孙采瑶合上手里的香料盒,放回桌上:“有些人不习惯香料的味道,县主日后尽量不要用香。”
“多谢孙姑娘提醒。”玖珠用手绢捂着口鼻,又打了几个喷嚏,匆匆走出香料阁,才好上一些。
原来明玖珠对各类香料的味道并不适应……
孙采瑶看着各色精致的香料盒,神思不属。
她梦里的那个明玖珠,是如何忍下身体的不适,点燃了那个致命的香炉?
有风吹来,香料的刺鼻味道再次钻进玖珠的鼻子。
“啊啾!啊啾!”
“明小猪。”一件披风搭在她身上:“出门怎么不穿件披风?”
“殿下。”玖珠又连打两个喷嚏,连眼泪花都挤了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本王正打算去工部走一趟,没想到你会在这。”他仰头看了看天空,似笑非笑:“看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为什么?”玖珠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宸王实在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发包包,手感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好,笑眯眯地收回手:“不告诉你。”
“哈啾!”此时,路边有个小孩子打喷嚏,长辈摸了摸他的脑袋:“狗打喷嚏大天晴,明日肯定能出太阳。”
“殿下。”玖珠缓缓地,缓缓地抬头看向骑回马背的宸王:“原来你在骂我是狗?”
孙采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一句话。
她皱了皱眉,看向马背上的宸王,梦里的明家姑娘,为了宸王连齐王都不放过,梦外的宸王,竟然骂人家是狗?
周筱见状,扭头对她干笑:“可能,这是……霸道王爷与未婚妻的小情趣?”
孙采瑶眉头皱得更紧,周家小姐怎么回事,往日瞧着挺聪慧的人,怎么今日也开始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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