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何家忙得连衣锦还乡的空都没啊?
就是因为,阿念这探花一中,何家上下人等,沈氏这有身子的除外,都投入到了卖书的光辉事业中去。
春闱榜一贴,何子衿就把她家的书连带她舅的书一并上市了。是的,在何子衿的鼓动下,沈舅舅也写了一本介绍春闱经验的书。何子衿还跟书铺子约定了,三本书一起买打九折。
同时,她传授了书铺子葛掌柜许多卖书的窍门,时下卖书的铺子一般也兼卖文房四宝之类,故此,书铺子一般是个文雅的地方,不兴大声吆喝。何子衿看葛掌柜那一身长衫的斯文样,估计他也不是个会吆喝的,但,不让吆喝,又不是说不让打广告。何子衿感慨一声,“酒香也怕巷子深哪。”然后,她弄了许多油布,写的大条幅,什么“当界探花亲传读书经验!”还有什么“如何把你的孩子培养成探花!”还有“进士堂的不传之秘!”咔咔咔五六幅一房高的大字幅的油布广告挂出来,趁着春闱东风,简直不火都难。
尤其,何子衿还精明的把书分了两种,一种普通读本,一种是精装读本,凭君挑选,啥款都有。
要是寻常文人这样卖书,肯定觉着脸都没了,阿念不愧是沈素的义子,完全不在乎这个,沈素在帝都人称“死要钱”,阿念颇有其风范,并不觉这般卖书如何不好意思。阿念还计划好了,他跟子衿姐姐就要成亲了,待卖书得了银子,他们就在帝都郊外置些田地,也就有自己的产业了。不然,他虽是住在岳家,却也不能白吃岳家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养活自己养活妻儿才成!
阿念自小就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倒是后邻梅家十分看不上何家这种行为,梅员外郎还亲自来劝了一回,与阿念道,“汝何人也?当朝探花郎是也!焉能用此铜臭腌臜之气扰君一身清白?”
阿念心说,我可算知道你家日子咋越过越一清二白了。
阿念还是很耐心地道,“晚辈勉强算在念书上有些心得,从老家到帝都,都有人同我问起念书可有诀要。故此,想写出来,倘能有益于一二学子,岂不好?晚辈一番好意,不知又何来腌臜之处?”阿念自称晚辈委实是客气,这位梅员外郎年纪不轻了,头发都是花白的,瞧着也就略比何老娘略年轻一些罢了。入仕途的确比阿念早,但梅员外郎身上并无功名,这样的官员,倘是高官则罢,如梅员外郎这六品官,也就比阿念高两级而已。可论起出身来,梅员外郎在阿念这当朝探花面前充大辈就有些可笑了。阿念是想着街坊四邻的住着,且梅员外郎这把年纪,故而给梅员外郎留足了面子。
梅员外郎并不是个知进退的,还继续劝道,“既是想有益学子,如何能去外面书铺子大肆买卖,行商贾之事?”
阿念有些不明白了,不卖,难道白送?
阿念便道,“我生来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今寄居岳家,故此想自食其力罢了。何况,书只是印出来,给书铺子代售罢了。”
“便是自食其力,也不能失你我这样人家的体统啊。”梅员外郎一幅语重心长我为你好的模样。
阿念唯有耐着性子听他絮叨几句,心说,这帝都当真是奇人多,以往在老家,都以吃不上饭为耻,哪里管什么商贾不商贾的,就是阿文姐夫家也有好几处买卖呢,怎么在帝都倒以赚钱为耻了?
阿念与沈素说起此事,沈素笑道,“那等酸生,何必理他。家里都要花用闺女的聘礼了,还往你这儿来讲体统?圣人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饿着肚子说些空话,有甚用?哪天家小都饿死了!”
何沈两家的书,非但在沈素在郊外的书铺子卖的好,到帝都城内的推广更是顺利的了不得,商人多精明,春闱东风尚在,可想而知这探花以及探花奶奶以及进士堂最有名的沈翰林的书有多好卖了。
何老娘见自家丫头片子见天的拨拉算盘珠子,就咂巴着嘴,凑过去,一脸关切的问,“丫头,如何?赚了多少?”
“勉勉强强吧。”何子衿挥着鹅毛笔刷刷刷在帐本子上记了个数字,问,“祖母,是明儿个家里摆酒不?”阿念天街夸官结束了,探花儿的名儿也坐实了,何家有何恭何洛阿念这三个进人,自然要摆酒庆贺的。
何老娘摆摆手,“那不急,我都安排好了。快说,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总共就印了五千本书,没想不大够卖,又去加印了五千册,银子都在周转呢,现钱也就二百两。”何子衿道。
何老娘瞪大眼,“就这几日,你就赚了二百两!”我了个神哪,丫头片子还真有财运哩。不要觉着二百两少,在碧水县,二百两买两处何家老宅那样的院子了。当然,帝都啥都贵,故此书卖的贵些也是有的。
“也没多少。”何子衿道,“您不晓得,帝都地贵,我想原想,要是能赚到五百两,到时找一找牙人,看可能买个铺面儿来。到时也能让三姐姐阿文哥一道过来,咱们的烤鸭铺子,在老家能有多少生意?这帝都却是没有专做烤鸭生意的铺子的,要是咱们开个这铺子,也能赚些花用。不然,以后阿念和我爹都在帝都做官,翰林俸禄有限,总不能都指着老家捎银子过来,那才有多少呢。”
何老娘很是感动了一鼻子,道,“丫头片子,会过日子哩。”想了想道,“你先时说要给我一成分红哩,哎,看你银钱紧,你当给我四十两滴,这样吧,给你减十两。等你书都卖完了,给我三十两就行啦。”
听这话,何子衿都快感动死了有么有~
其实,何老娘虽有些抠门儿还有些贪财,但何老娘其实很有原则,起码,何子衿卖花的银子她不伸手,当然,一半是给她老人家拿去置了地的,但地契都是何子衿的名字。而且,这些年,何老娘也没冲沈氏的酱菜铺子伸过手。何老娘是那有啥说啥的性子。别人听到何家祖孙就在屋里讨论银子,能吓死。可何家这样惯了,反是分明,从不会因银钱坏了情分。
何老娘打听出自家丫头片子在卖书上的赚头,知道自己将有三十两银子入私房,心下很是欢喜。
何子衿手里积蓄其实也有一些,她先时卖花的银子,一半给何老娘在老家置的地,另一半是给她娘收着的。还有何子衿在老家出租铺子、交给江仁经营的书铺子的收入,每年不多,也是银子啊。她手里还有阿念的私房,林林总总算起来,并不是没银钱的人。
可既然是在帝都过日子了,勉强糊口,坐吃山空,跟把日子过好是两回事。
阿念的书卖的如火如荼,一时间,江探花的名字竟比被苹果砸下马的段状元更响亮了几分。
第二日就是家里摆席庆贺的日子,家里中了三个进士,搁谁家都得乐疯了,故此,这酒宴是早定下了的。何家尤其选了个休沐的日子,街坊四邻都来了,连带着先时说要来的纪将军夫妇,何涵,还有沈舅舅的朋友郝御史,以及小唐大人夫妇。唯后邻梅员外郎没来,梅员外郎觉着自己苦口婆心劝过阿念后,阿念仍要行商贾事卖书,一身铜臭,非是可交之人,故死活不肯过来吃酒。只把梅二太太气个倒噎,梅二太太只得自己个儿带着儿女们来了。一过来见到纪太太江氏和唐太太铁氏,可是把梅二太太惊吓得了不得。这两人,纪太太江氏是正经的三品淑人,小唐太太铁氏还不是诰命,但铁氏她爹是当朝左都御史,正二品高官。铁氏跟小唐大人的媒,是当朝太子妃做的……而小唐大人的爹,是当今户部尚书。
一看今天的来人,梅二太太就恨不能立刻回去掐死自己丈夫!没出息的东西!
小唐大人还跟着媳妇进来见了见何老娘,他一见何老娘便作揖行一礼,笑道,“老太太,你写的书我看啦!唉呀!写得真好!我看过之后立刻又命人定了五十套,送给我在外地的兄长侄儿们。以后我就按您写的那书教导我家儿子!老太太,您有大学问哩!”
何老娘听这话,险没笑成个花椒,嘴里假假谦虚着,“小唐大人客气啦!也就是有啥说啥,没藏一丁点儿的私!”心说,小唐大人可真是既有眼光又有银钱的大好人哪!一下买她家五十套书!唉哟!大主顾!世间就需要多几个像小唐大人这样的可人儿才好啊!
小唐大人道,“有学问!真有学问!您不愧培养出探花郎的老太太呀!您是咱们帝都清流界里老太太里头的楷模!”
“不敢当不敢当!比起状元他祖母,榜眼他祖母,我差的远咧。”何老娘道,“我这些年,也就培养出一个探花,一个庶吉士罢了!”
“您可别这么说,我要能跟您似的培养出一探花儿来,这辈子也值啦!”
“这事儿对别人来说不容易,对小唐大人你来说,已经成一半儿啦!”何老娘道,“看你跟你媳妇都生得这般清俊,孩子必然长得好。听说这做探花,除了文章好,相貌也得出众,不然,长个钟馗样,也只好去做状元啦!”
小唐大人哈哈大笑。
何子衿:咱家快把状元得罪完了好不好~
小唐大人与何老娘颇有些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不过,眼下客人颇多,不好深谈。于是,小唐大人略说几句,便去外头同男人们一道说话了。后来何子衿才知道,为何小唐大人这么与何老娘说得来呀,原来小唐大人也出过书,而且,那文采,唉哟喂,反正看了就知道了。
丈夫去了外头,小唐太太终于能说些正常人该说的话了,笑着与在座诸位太太打过招呼,尤其多与何子衿说了几句话。见纪太太与何家颇是相熟,小唐太太这才知道纪太太与何家在蜀中就相识的,还是老乡来着。
因有小唐太太纪太太在场,整个宴席的档次就高大上许多,好在何家别个不讲究,唯在吃食上是极讲究的。再加上有何家的不传之秘——脆皮烤鸭……故而,小唐太太虽觉着何家只是小户人家,但一家子都是实在人,就是饮食上也算可以。
更甭提户部主事家的陈太太与武官家出身的祁太太对小唐太太与纪太太有多么的热情了,小唐太太主要是,她公公唐尚书正管着陈主事,陈太太自然奉承她。祁太太的丈夫祁副将则是在禁卫军当差,说来与纪将军并没什么关联,可纪将军已是北靖大将军,都是武将一途,祁太太自然愿意交好纪太太的。
所以,这一场席面儿竟是吃得热闹无比。
外头男人们那里更不必说,小唐便是个好热闹的,孙御史也是个会乐的,宋翰林虽是翰林,却并非梅员外郎那等迂腐之人,于是,大家更是将一席酒吃到了下晌去。待得告辞时,男人们都有些微醉,幸而街坊们离得都近,小唐大人是坐车来的,纪将军酒量好,并不觉如何。
待得客人们都散了,说到今日吃酒的事,何老娘对小唐大人赞誉有佳,一个劲儿的说,“小唐大人这样的人,当真值得深交啊!有眼光,人也好!”
何子衿忍不住道,“不就是夸您老人家书写得好么。您这爱听好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切,谁不爱听好话啊。”何老娘理所当然道,“何况,小唐大人可是大师的徒孙,他难道会说假话?”
何老娘振振有辞,“知道那位大师多有名不,跟薛帝师齐名的大师哩!”说着话,何老娘忽然脑洞大开,问自家丫头片子,“你说,我那书,是不是给大师看过了都?”
何子衿表示:……
其实,何老娘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甭看小唐大人说话口无遮拦的样子,人家可是正经江北岭的徒孙,而且,正经二榜进士出身。
虽然后来何子衿看过小唐大人出的第一本书《情义赋》非常之肉麻,但后来小唐大人出的游记啊,地理方面的书,都是很不错的。
经小唐大人一提醒,何子衿才发现,此次书籍大卖,出名的非但有近来在帝都颇有名气的今科探花阿念童鞋,还有一直在帝都补习界执牛耳沈素沈翰林,同时借着此次卖书,名声毫不逊色于二人的,就是何老娘了!
何子衿发现,她家祖母,出大名咧!
然后,连整条巷子最酸的梅家的梅二太太,都会过来跟何老娘请教科举时的心态问题之类的事。何老娘甭看勉强算个半文盲,她守着儿孙考这许多年,当真是十分有经验的。她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何老娘道,“最要紧的是,别让孩子怕考试。许多人平日里文章写得好,可一进贡院就不成了,文章孬的很,为啥?心思重!其实想一想,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常说,你要把眼睛放在秀才上,你肯定见到县太爷就怕。你把眼睛放到举人上,你肯定见到知府老爷就胆小。要是把眼睛放到春闱上,那一见皇帝老爷必得瘫了。这就是眼光不够长远。你得让孩子这样想,以后咱是去朝廷当大官儿的,在朝廷当大官儿的人,那天天能见着皇帝老爷的。要这样想,还怕考秀才不?还怕考举人不?还怕考进士不?所以说,不论念书,还是科举,先把心塌下来……”
当何子衿听到何老娘这一套话时,先是觉着她家祖母无师自通学会了用排比句表示不可思议,然后细分析一下,何老娘虽然说的质朴,但把这“明志”“立志”也说到了。
连梅二太太这种向来以书香门第自诩的,都爱到何家来串门子了。
真正的书香门第,同巷子宋翰林家的宋太太也喜欢过来一道说话,因各家都有念书的孩子,大家一并探讨下如何把孩子培养的出息啥的,梅宋二位都很擅长养孩子,衣食住行的,讲究,细致。可要说到科考上的经验,她们二位当真不如何老娘为曾亲力亲为,经历过无数打击波折的。
因为梅宋二人给了何老娘不少启发,何老娘同自家丫头片子商量,“我这心里,又有许多想写的事,丫头,你说,我能再写一本书不?”
何子衿目瞪口呆的看向自家祖母,何老娘有言在先,“这回出书,咱们都按分成,你可不能再买断了啊。”
何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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