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去学里光彩啦,何老娘吃过早饭哑着嗓子,精神抖擞的招待亲戚。
来的是陈姑妈陈二太太婆媳,其实,阿念中案首第二日,陈氏婆媳就来过一回了,只是,当时来贺的人太多,老姑嫂两个也没好生说说话。
如今何家该贺的都贺过了,人也清静了,陈姑妈便带着陈二太太再过来坐一坐,好生亲近亲近。陈姑妈还带了两大包燕窝来,笑的欣慰,一则替弟弟家高兴,养孩子容易么,阿念说是寄住在何家,可该花的心思也不能少了,一日三餐,穿衣吃饭,还得培养阿念成才。这可不是一般的才,五年前何念以十五少龄中秀才,已在碧水县传为美谈,想着何洛已是碧水县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若再出一个何洛这样的,肯定得百年以后了。谁晓得不过五载,阿念非但中了案首,年纪比何洛当初还小三岁。
唉哟喂,这事儿传出来,寻常都没人敢信。要不为啥何家能热闹三天呢,大都是没见过阿念小案首,过来瞧稀罕的。
陈姑妈这几天都觉着,碧水县这风水的确是大不同了,非但赵家出了个娘娘,娘娘生了个龙子。光看如今县里少年俊才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这就是大兴旺的兆头哪。尤其陈姑丈,做生意的人,格外信这个。故此,阿念中案首的第一日,就先打发人送了好些东西来贺。第二日,陈姑妈又亲自上门儿,如今又过来说话。陈姑妈笑,“如今我也糊涂了,早就备好的燕窝,给阿念补身子吧。小小个人儿,就中了案首,念书可是个熬神的事儿啊。给孩子好生补一补。”
实在亲戚,何老娘也就没客气的替阿念笑纳了,呵呵笑,“多谢大姐姐想着他。”又道,“正长个子的时候,跟竹竿似的,其实一天三顿,没断过鱼肉。”
“可不是,这年岁,正能吃呢。”
陈二太太问,“舅妈,阿念不在家?”
何老娘正巴不得人有此一问,立刻笑了,道,“今回秀才试,阿念得了案首,是个出头,书院里叫他过去给小学生们说一说考秀才的诀窍,这孩子实诚,连忙去了。”
陈二太太觉着何家委实清静,又问,“怎么子衿也不在家,又去道观不成?”
何老娘道,“不是,阿念说,咱家丫头运道好,叫丫头跟他一道去,他能讲得好些。”
陈二太太直笑,“唉哟,阿念这嘴可真甜哪。”
“不是嘴甜,大实话。”何老娘开始有鼻子有眼的臭显摆,“阿念考前,咱家丫头给他做了及第面,待成绩出来,果然是头名。”
“啥及第面?”陈姑妈颇是关怀,她家长孙前次秋闱落榜来着,及第面啥的,要是灵光,待后年也给孙子吃一吃,说不得就能及第哩。
姑嫂多年,关系也还成。何老娘还是道,“我说与大姐听,大姐可得保密啊。”
“你还不知我的嘴,赶紧说吧。”陈姑妈越发好奇了。
何老娘也便说了,“这是丫头往朝云道长那里的古书上得来的老方子,以往先人们用过的,后来失传了,现今等闲没人知道。先得选用养了三年零三个月的母鸡,洗干净剁了头在三清像前供了三月的黑瓦罐里炖三个时辰,待第二日,用这炖好的鸡汤煨银丝面,里头啥也不搁,就搁俩鸡蛋俩鸡腿,这就是及第面了。”
陈姑妈寻思半晌,道,“这不就是鸡汤面么,可有什么说法儿?”
“有啊,三年三月三时辰,这就是三元,鸡腿是踩地的,可不就是及第么。”何老娘神神叨叨的,把何子衿与她说的话又同大姑姐说了一通。
陈姑妈听得有理,一拍大腿,“唉哟,子衿不愧念书的人哪,果然有见识!”
“岂止啊。阿念考秀才那天,丫头片子起了三卦,三卦皆是大吉。大姐,你说这事儿邪乎不?”
“邪!真邪!”陈姑妈道,“子衿小小年纪,还会卜卦啦?”
“是啊,灵验的很,只是不能常卜,一月只得三卦。”
陈二太太笑,“子衿可是越发有本领了。”
“嗨,小孩子家,管她呢。”何老娘说着嫌弃的话,却是禁不住将个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其得意之态,溢于言表啊。瞧的陈姑妈心里都有些发酸,可转念一眼,谁家孩子考案首谁不高兴啊,要是自家孩子有这份儿出息,自己也一样高兴。
陈姑妈与何老娘老姑嫂两个絮叨半日,吃过午饭,陈姑妈走前才问,“阿念这般出息,他的亲事,妹妹你可得好生盘算一二。”
何老娘精道的很,尤其自从阿念中了案首,县太爷都打听过阿念的亲事呢,她老人家早有对策,拿出家里的统一说辞,笑眯眯道,“阿念的事儿啊,还是得阿素做主,咱们受阿素的托付照顾这孩子。这孩子有出息,咱们也不算辜负阿素的托付啦。要是别个小事,我应了没啥,可终身大事,阿素如今又是当官儿的,说不得已给阿念预备下好亲事了哪。”
陈姑妈也早听何老娘这般讲过,如今不过是再听一次,倒也并不觉着心下遗憾,笑,“这也是。阿念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的。”便不再多问了。
及至陈家婆媳告辞,何老娘带着沈氏送婆媳二人出门,望着陈家马车远去了,何老娘并不回家,与沈氏道,“我同阿余出去溜达溜达,总在家里,怪闷的。”
沈氏笑,“好。”
何老娘便带着余嬷嬷威风八面的出去溜达了。
自从阿念中了案首,何老娘就特爱出去溜达,尤其哪儿人多她老人家就去哪儿,去了之后,必要拐弯抹角的说一说读书那些事儿。她一提这个,虽然案首一年一个不算稀罕,可阿念年纪小啊,自然有人奉承,这一奉承,唉哟,可算如了何老娘的意啦。
她老人家就开始谦虚了“不算啥!”“侥幸侥幸!”“嗨,运道好!”,然后人家必然说,“什么叫不算啥!不算啥,还案首呢,这要算啥,就得状元了吧。”或者“侥幸的多了去,中秀才能说侥幸,中案首再说侥幸,也没见别人侥幸啊!”再或者“运道好,运道好也得有才学啊!不然光运道好能有什么用,没才学能中状元!”
何老娘那叫一个身心舒泰。
孩子们回家时,何老娘还没回家呢,何子衿还问,“祖母又出去显摆了?”
何恭笑,“这叫什么话,你祖母年岁大了,爱热闹。”
何子衿抱着俊哥儿掂了掂,“这显摆的,孙子也不要了。”
沈氏笑着吩咐丸子去寻一寻,也不必寻,何老娘见天黑自己就牛气哄哄的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眉开眼笑道,“飘香居掌柜非要给,说是新做的状元饼,唉,不收像不给他面子似的。”
何恭道,“怎好白要人家点心?”立刻就要谴小福子给人家送钱去。
何老娘将嘴一撇,拦了小福子与儿子道,“难道我是那等爱占人便宜的,我让阿余给柜上放下了二十个钱,只多不少的。”也不知怎地生来这等傻儿子,就不知占便宜哩。
何恭一笑。
何老娘坐着喝口水,连忙问阿念,“银子领回来没?”
阿念道,“领回来了,给子衿姐姐了。”
何老娘立刻瞅向自家丫头,道,“这银子可得妥妥的收起来,不如我着人打听着,看哪儿有地卖,再置二十亩地足够的。”
何子衿早与阿念商量过了,道,“先给阿念买个小厮,余下的暂放着。置地的话不急,待秋收了一并说。”
何老娘想了想,“这也成。”总之银子落袋为安,可见书院还是有信誉地。因是阿念的银子,何老娘没好要来自己保管,只得再三叮嘱自家丫头,“一定把银子收好了啊。”
“知道。”何子衿信心满满,“包管贼来了都找不着。”
何老娘啐,“真个狗嘴吐不出象牙,啥贼啥贼!家里不断人,哪儿来有贼!”
何子衿道,“我就那么一说。”又说何老娘,“自从阿念考了案首,我就发现您老人家脾气见长,比案首还牛气哪。”
“屁!”何老娘忍不住笑,心下一阵臭美,对沈氏道,“饭好了吧?开饭吧。”
其实阿念中案首一事,也不只何老娘一人牛气,大家都高兴。连三姑娘在胡家的待遇都见长,这并不是说以前胡家就待三姑娘不好了,只是何家门第平平,三姑娘又是寄养在何家,自是不能与胡家媲美。如今阿念一中案首,胡山长都说阿念必有出息的。阿念也算三姑娘的娘家兄弟,他十二岁便中秀才,前程可期,有这样的娘家兄弟,自然没人敢再小瞧三姑娘。
就是守寡在家的胡姑妈也悄悄的同父亲打听,“爹,你看阿念以后能中举人不?”
胡山长道,“岂能止于举人?”
胡姑妈大惊,“难道还能中进士不成?”
胡山长道,“此子天庭饱满,双目有神,鼻挺唇阔,日后定成大器。”
胡姑妈心呯呯乱跳,转头就跟三姑娘打听阿念的亲事了,三姑娘道,“阿念的亲事,自然是沈家舅舅做主。”
沈舅舅?沈舅舅!
胡姑妈还不知道呢,“怎么倒要沈大人做主?”
三姑娘笑,“子女的亲事,不得父母做主么。”
胡姑妈这才知道,“阿念是沈大人的……”
事后三姑娘与胡文说起此事,胡文道,“姑妈这是发梦呢,阿念的心都在子衿妹妹身上。”
“快闭嘴。”三姑娘道,“不许胡说。”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也得等事情定了再说。”
胡文一笑,便不再多说。
三姑娘胎相安稳,也时常回去。如今阿念正在风头上,胡家也不禁她回娘家,三姑娘去了,也没见着何老娘,沈氏笑,“太太出去说话了。”
何子衿道,“又出去显摆啦,自从阿念中秀才,祖母就在家坐不住了,天天出去听奉承。”
三姑娘忍俊不禁。
沈氏笑,“正好周婆子早上买了羊肉,咱们中午红焖来吃。”
正说着中午饭呢,何老娘踩着风火轮似的火冒三丈的回家了,怒冲冲喊了何子衿道,“杀千刀的老贱人,在你祖父坟后头挖水沟坏咱家风水!丫头!抄家伙!报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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