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个说着体己话,三姑娘带着冯翼去了陈家。
冯翼到底大些了,想着头一遭去陈家,虽不是正式拜访,可这样两手空空的,也不好看。冯翼跟三姑娘打听陈家有几个表兄弟表姐妹,三姑娘道,“跟妹妹一道上课是大妞、二妞、三妞,还有四妞年纪小,不到上学的时候。余下都是表兄弟,陈志陈行陈方都在念书了,陈远还小,跟阿冽差不多大。”
冯翼点点头,见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便停下来买了十串。三姑娘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与冯翼道,“别尽买山楂的,挑几串山药的,这样若有不喜欢酸的,可吃山药的。”
冯翼点头,及至付账,三姑娘要拿银子,冯翼连忙道,“我身上带了银子,怎能叫表姐付账。”
三姑娘笑,“你若不叫我付账,姑祖母该不高兴了。”
冯翼坚持自己掏的银子,道,“表姐不必为难,回去我自与外祖母说。”
三姑娘便没与他争这个,随冯翼身边的小厮拿出铜钱来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及至到陈家,他们去的早了些,何子衿还没放学。陈姑妈见着冯翼极是欢喜,搂了他到跟前问,“你母亲什么时候到的?”
冯翼出来极有规矩,小大人似的说话,道,“家父家母也是今早刚刚到,如今尘霜满面,不好过来,待明日就来给姑外祖母请安。我听说子衿妹妹在姑外祖母这里上学,就来接她。听说几位表兄表弟都在念书了,这些糖葫芦是路上买来给姐妹们甜甜嘴的,不知姐妹们可喜欢?”
“她们小丫头家,最喜欢这些个零嘴儿。”陈大奶奶直笑,道,“唉哟,果然是敬表妹教导出来的孩子,实在懂事。”何氏,闺名何敬。
一时,陈二奶奶陈三奶奶陈四奶奶俱过来了,说话间又给冯翼贴上了诸如“长的俊”“有礼貌”“好兄长”“有出息”的标签,听到说何氏有了身孕,立刻赞何氏“有福气”,总之就是一个字,好!
女眷们围着冯翼似有说不完的话,待得何子衿放学准备回家,已有陈姑妈身边的丫环等在她们上课的求知堂的门口,道,“冯家大爷来接子衿姑娘回家,太太说叫三位姑娘并子衿姑娘过去说话。”
陈二妞先问,“冯家大爷是谁?”
何子衿道,“我姑妈家的表兄。算着这几天该到了,表姐见了就知道。”
陈大妞问,“是敬姑妈家的表弟么?”陈大妞较冯翼大三岁。
“对。”何子衿想不到冯翼来接她,心下挺乐,觉着过了好几年冯翼还记得她,对于小孩子,已是十分难得。此时何子衿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小豆丁一枚。
陈二妞问,“他年纪比大姐姐小么?”
陈大妞道,“听我娘说,比我小三岁,比二妹妹大一岁来着。”
陈二妞已是心中有数,她想着母亲曾与她说过,敬表姑妈极有福气,嫁的男人十分出息,上科还考取了进士老爷的功名,一等一的能干。陈二妞心下便添了几分慎重,笑道,“我妈前几天也念叨好几年没见敬姑妈了呢。什么时候敬姑妈方便,我们该过去请安。”
何子衿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妈定要来看姑祖母的。”
“妹妹说的是。”陈二妞拂一拂鬓间的小花钗,重将斗篷的带子打了个繁复的双喜结,笑悠悠的同何子衿打听这位表姑妈家的公子的事。
何子衿见陈二妞的动作,相当无语,想着这位表姐不会这般早熟吧?其实这完全是何子衿想多了,陈二妞不过是知道冯翼出身进士家,这年头,商人再富有,也不比进士门第贵重。何况,陈二妞知道这位冯家表姑丈是在帝都做过大官的人。冯翼自然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见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要郑重些。
一行人去了陈姑妈的屋里,尽管三年未见,冯翼还是一眼认出跟在陈家三姐妹后面穿的像个棉球的何表妹来。冯翼欢喜的很,想不到三年未见,子衿妹妹还是这样可爱,且圆且软且白且嫩,仿佛牛乳糖一般。冯翼高兴的说,“子衿妹妹,你还认得我不?我来接你回家。”
何子衿心说,我又不老年痴呆,但这黑胖子不自我介绍,她还真不一定认得出这是冯翼。何子衿道,“表哥怎么长这般高了?”真的,兴许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冯翼这才三年未见,比起当初的小胖子,拔高了一大截不说,原本并不黑的皮肤不知怎地成了小麦色,简单的描绘一下就是一黑且胖,哪怕眉眼再出挑,有这两大优点,冯翼也与俊俏不搭边了。
冯翼听到何子衿说他个子高,很是高兴,挺挺胸脯道,“我做哥哥的,当然得长得快些了。”
何子衿又与三姑娘打招呼说话,并见过诸位长辈,陈大奶奶将大妞三姐妹介绍给冯翼认识,又道,“你几位表兄弟在许先生那里念书,得下午才回来。阿翼就与你姐妹们在家用饭,下午跟你兄弟们一并玩儿去。”
冯翼小小年纪,已极有大家风范,道,“来前外祖母千万叮咛叫我接了表妹回去,待明日重整衣衫,再随父母过来请安。明日便是舅母不留饭,我也是厚着脸皮不肯走的。”
陈大奶奶笑,“这也好,你外祖母念叨你们不知多少日子了。明儿你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冯翼客气两句,又辞过陈姑妈,就与三姑娘带着何子衿走了。陈大奶奶一直送他出了陈姑妈的院门,命管事婆子好生送到大门,若不是冯翼再三坚持,那管事婆子还要送他们回家哩。
出了陈家,冯翼明显放松许多,他拉着何子衿的手问长问短,还去摸何子衿的包包头,笑,“妹妹脸圆圆的,梳这包包头正合适。”
何子衿拍开冯翼的手,道,“你别总摸我头,会给我摸散的。”
“我这不是刚见妹妹高兴么。妹妹想吃啥不?我买给你。”
何子衿与三姑娘道,“表姐,你想吃啥,今天表哥请客,咱们吃大户。”
三姑娘笑,“姑祖母近来喜欢吃柿饼子,妹妹从舅家带来的都吃完了。不如表弟买一些,姑祖母定高兴。”
冯翼道,“那表姐和妹妹喜欢吃啥,我一并买给你们。”
何子衿道,“给我买串糖葫芦就行,我喜欢吃山楂的。”
三姑娘笑,“我要山药的。”
“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啊。”冯翼与何子衿道,“我去的时候也带了几串给陈家表姐妹们。多买几串,妹妹回家慢慢吃。”
何子衿瞅冯翼一眼,心眼你没被退回来吧。冯翼打发小厮过去买糖葫芦,三姑娘悄悄朝何子衿眨眨眼,何子衿便笑了,与冯翼道,“糖葫芦的确好吃,也不用买太多,我吃不了一大串,给我换个小串吧。”
小厮已经买回来了,一串给三姑娘,冯翼拿一串山楂的,折下一半,递给何子衿一半,道,“这半个我吃,省得糟蹋了。”余下的仍叫小厮收着,一并带回去。
几人一并回家,冯翼拿出买的两包柿饼子孝敬何老娘,冯翼道,“我听表姐和妹妹说外祖母喜欢吃柿饼,这是路上给外祖母买的。”
何老娘感动的了不得,摸着冯翼的头,极是欣慰,“阿翼就是孝顺。”
何子衿见过何氏,何氏拉她到跟前赞叹,“唉哟,我的乖乖,才三年不见,子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我这些年见的女孩儿里,子衿是个尖儿。”
何子衿笑,“有女随姑,姑妈看我,自然是好的。”
何氏一阵笑,“嘴也这般伶俐。”
何老娘道,“就一张嘴有用。定是你撺掇的你表哥买这些东西,怎么还买那些糖葫芦?没的又吃这些零嘴。”
“表哥非要给我买,我们表兄妹情分好,有什么法子呢?”
“以后不许这样了。”何老娘道,“跟你表哥学学,看你表哥,多孝顺多懂事。”
冯翼一来,何老娘偏心眼儿的病就又儿了。偏心眼儿也有情可原,毕竟是亲外孙,又时常不能见,这好容易来一次,自然要多疼冯翼些。何子衿活了两辈子,不至于为这点事吃醋。可何老娘却有个毛病,你偏心冯翼就偏心吧,也不知怎么要把何子衿说的一文不值来反衬冯翼的种种优点。若冯翼真那么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何子衿也服了。明明两人差不多,何老娘非要抬一个贬一个,何子衿忍不住道,“表哥两包柿饼子就把您收买了,见了表哥,您老眼里还有谁呀。我是捡来的吗?我回来这半日,您瞅也不瞅我一眼。您跟姑妈还是亲母女呢,差别也太大了吧?”
冯翼正色道,“肯定是亲的,妹妹不知道,我娘也看不上我,时时得训我两训,不然过不了日子。”
何子衿给冯翼逗乐,一摊小肉手,耸肩做无奈状,“那就实在没法子了。”
何老娘何氏给这冯翼何子衿这一唱一和闹得哭笑不得,何氏笑嗔,“可见你们是亲兄妹,倒心有灵犀了。”
冯翼说了在陈家的事,何氏道,“本来就打算明天去给姑妈请安的。只是我这是丧家,回娘家倒罢了,不知姑妈家忌不忌讳。”
何老娘道,“哪儿这么多规矩,你跟女婿难得来一次,去瞧瞧你姑妈吧,她时常惦记着你呢。”
何氏笑,“我也备了好些东西给姑妈。”
闺女做事,何老娘素来没有不满意的。
冯翼则跟表姐妹说起帝都的风光来,尤其帝都的美食,说的何子衿垂涎三尺,冯翼坏笑,问她,“妹妹是不是馋了?”
何子衿看冯翼那一脸坏样,怎会如冯翼所愿,便翘着嘴巴道,“我就奇怪表哥怎么突然就长这么胖了,是不是在帝都吃多了好吃食的缘故啊?”
甭看冯翼是个黑胖,他如今渐大了,很知道些美丑。他一直很喜欢何子衿,不单是因这个妹妹论血亲与他亲近,也因这个妹妹生得乖巧可爱。想一想红楼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若林黛玉生得貌比无盐,想必贾宝玉也不会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了。冯翼是很喜欢何表妹,但他同样很不乐意别人说他胖,道,“妹妹倒没吃过帝都的好吃食,还不一样圆圆的,好似你瘦似的。表姐这样才叫瘦呢。”
三姑娘只是一笑,并不插嘴他们两人的话。
何子衿哪怕活了两辈子,也是女人哩,更不乐意别人说胖,她道,“你仔细瞧瞧,我这是胖么?我是怕冷穿的多。我里面穿了小夹袄,外头穿了大棉袄,才显得跟胖似的。”
冯翼道,“你脸圆的跟包子似的。”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圆脸儿做注释。
冯翼道,“你看你手,伸平了,手背上好几个肉窝窝。”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胖手做注释。
冯翼道,“你看你的小胖脖子。”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胖脖子做注释。
冯翼哈哈大笑,“这还不叫胖,以后我干脆叫你小福气妹妹算了。”
何子衿:怎么这么想一巴掌抽飞这黑胖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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