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病了。
在开学后的第二天,高烧至四十度,反反复复一周,怎么也降不下来。
夏生和杜爸爸杜妈妈都急坏了,连在国外的大哥杜春生都连夜赶了回来。
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春生道:“你妹妹的高烧是情绪波动太大受了刺激引起的……我没记错,她今年高三了吧?”
主治医生是春生的高中同学,上学时曾见过当年还是小豆丁的秋生,对调皮的小姑娘印象非常深刻。
春生点头:“今年高三了。”
“那更要多注意,等她醒来,你们多开导开导她。”这是药物降不下来的高烧。
他的言外之意大家都听懂了。
春生把他送出病房,回来后一家人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夏生。
夏生沉默半响,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夏生问朋友要了林嘉木的电话,打过去对面却没人接。然后他又通过另外几个人要到了余航的电话,余航倒是接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听闻秋病了后,说明天来医院看她。
万幸,秋生在当天晚上醒了过来。
“秋生?”春生在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一把抓住了她抬起来的手。
“宝贝,哪儿不舒服,告诉妈妈。”杜妈妈红着眼睛抓住她另外一只手。
杜爸爸和夏生只能焦急又担忧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秋生紧紧抓住站在床边的大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落入鬓角发间:“大哥,帮我……帮我找个人好不好?”
春生擦掉她眼角的泪,温声问道:“秋生想找谁大哥都给你找,但是你得先好起来,好吗?”
秋生点头,边点头边哭,最后泣不成声:“淘淘已经,没有父,父母,也没有家了,不能再没有朋友,我不能,我不能,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大哥,你帮我找她……求求你了。”
春生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脑袋:“好,大哥给你找,别哭。”
秋生哭了一会儿体力不支,抽噎着再次睡了过去。
秋生身体彻底恢复已经是半个月后,期间班上有很多同学来医院探望她。
可能是经历了卞桃那件事,班上如今很团结,以往有嫌隙的同学也彻底放下了矛盾。他们在十八岁这年,开始慢慢懂得了与之一起度过青春三年的同学情有多可贵,那些小矛盾用日渐成熟的思想来看简直啼笑皆非。
秋生回到学校变得沉默许多,她不再是那个万事不放在心上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人总会长大,总会面对复杂,总会面对悲欢离合,无忧无虑是小孩子的权利,她已经过了没有烦恼的年纪。
春生手下的人找了两个月,终于在秋天的尾巴传回了消息,说在潼陵发现了女孩儿的踪迹。
林嘉木那边几乎也在同一时间给秋生和余航传来消息,地点和春生的消息一致。
——潼陵。
陶白离开瑞阳时买了去抚州的车票,辗转各地后出现在潼陵,而她在潼陵的足迹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她现在还在潼陵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任由春生和林嘉木那边怎么查也查不到了。
09年,很多机制还不够完善,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了。
“大哥什么都帮你,但是你得好好学习,认真对待高三,还有不能再生病,不要让爸妈担心。”这是春生对秋生唯一的要求,是他帮忙给她找她朋友的唯一要求。
秋生前所未有的听话,她在期末考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提出寒假要去潼陵,家里无人反对。
夏生不放心她,要求道:“我和你一起去。”
秋生摇头:“林嘉木和余航也要去,你们放心吧。”
潼陵和瑞阳的直线距离有一千多公里,坐长途大巴加上在服务区的休息时间近二十个小时,秋生他们到潼陵已经是隔天早上。
春生有朋友在潼陵,他给秋生他们找了一间民宿,三人白天去外面找人,晚上便回去看书写作业。
一个寒假的时间,他们走遍了潼陵大小角落,拿着陶白的照片,问了成千上万个人,他们遭遇过无数个不耐的眼神,也遇到了很多热情的人。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潼陵是座南方城市,不似北方的冬天会下雪,却比会下雪的北方更为寒冷。
过年那天,他们在潼陵的一家火锅店点了满满一桌的菜,三人看着红红的锅底,每个人都紧紧藏住自己失落的情绪,举杯一碰。
“新年快乐。”秋生说。
“新年快乐。”林嘉木说。
“新年快乐。”余航说。
三人相视一笑,又碰了碰:“新年快乐啊,陶白。”
寒假结束的前几天,他们离开了潼陵。
他们没有找到陶白,虽然失落,但并没有放弃,甚至相约等高结束考后再来潼陵,或许那个时候有了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高三的下学期,秋生和余航已经是班上的尖子生了,被班主任寄予厚望。
林嘉木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上课,课余时间决不拿课本和笔,更别提海量的卷子。
日子过得枯燥,却也风平浪静。
这一年的一中没再发生什么事,倒是隔壁十四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儿。瑞阳首富的儿子,十四中的严野被仇家绑架差点被撕票的消息没能瞒住,在瑞阳闹得十分轰动。
不过等秋生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六月的高考前夕,她已经很久没有碰手机,更没有上网,每天面对数不清的试卷和同样埋头苦读的同学们,只觉得时间紧迫。
听说这件事后,她问林嘉木:“救出来了吗?”
彼时林嘉木正蹲在走廊的窗沿上,看着蓝天,漫不经心道:“啊,坟头的草都一丈高了。”
秋生手一抖,笔掉在了课桌上:“真的假的?”
林嘉木“啧”了声,回头看着她:“杜秋生你是不是傻啊,这都信?”
“林嘉木你怎么还是这么烦!”
“你管我。”
“稀罕管你。”
“稀罕你管我。”
“才不稀罕管你。”
余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拌嘴。
这一年的高考与往年并无不同,历时两天,在考场几进几出,几多欢喜几多悲愁。
考完,秋生把笔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在班主任想问又不敢问的小心翼翼下,对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班主任紧绷的心弦一松,笑得如释重负:“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秋生点头,在上校车之前,轻声说:“因为我得去北方啊。”
她得先提前去北方踩点,记录所有好玩的地方,品尝所有好吃的东西,等以后淘淘回来,她才能带她去啊。
她应该还会遇上很多朋友,大学的室友,社团的团友,谈得来的同学,或者别的。
时间在动,她就会一直向前。
但无论她走多远,她永远记得她最好的朋友叫陶白,她没有忘记她,更不会停止想念。
c大的录取通知下来时,秋生一个人背着背包走在潼陵的街上。
她对这座城市已经很熟悉了,这里仿佛是第二个瑞阳,闭着眼也不会走丢。
整个暑假,班级群里相当热闹,有人去了国外度假,有人去了西藏云南长白山等国内旅游区,更甚还有人去了正在打仗的境外国家做医疗志愿者。
高考结束,意味着青春落幕。
同时也代表着人生的开始。
我们的肩上开始有责任要抗,我们要开始做对得起年龄的事,我们开始尝试实现梦想。
我们……都该有梦想。
整整两个月,秋生都待在潼陵。
她已经没有像寒假时那般急切地想要寻找陶白,她会点一杯咖啡在咖啡店坐一下午,她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也不再莽撞地冲上前拿出陶白学生证上的照片询问他们是否见过这个人。
她相信,陶白一定好好的生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那个看似胆小怯懦的姑娘,坚韧的内心里种着一颗向阳的种子,种子埋藏在幽深的黑暗,只待见光,便会破土而出,肆意疯长。
八月底,她回了瑞阳,然后辗转北上。
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和室友相处良好,也结交了新的朋友。
大学的生活很丰富,很忙碌,也很美好。
这一年的冬天,她也如愿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大雪。
“你怎么这么喜欢雪啊。”室友问她。
彼时秋生刚从外面回来,脑袋上顶着雪花,白皙的小脸被寒风刮得通红,但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因为我生活在南方呀。”秋生搓着手,连连哈气。
“好吧,我理解你的兴奋,但是……”室友递了张干毛巾给她,颇为无语,“你也不用每天都出去溜达吧,而且还不带伞,现在外面零下好几度,很容易感冒的。”
“不溜达可不行。”秋生对她灿烂一笑,“我得看够两个人的份。”
“啊?为什么?”
秋生但笑不语。
因为我曾和一个人约好一起来北方上学,看漂亮的雪,蔚蓝的海,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但我的好朋友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就只能暂时先替她看了。
啊,雪真的好美,淘淘你不在可真是太遗憾了。
大三那年,林嘉木从国外回来,而余航在大二那年作为交换生去了澳大利亚,他们三个已经好久没聚了。
今年过年余航还是不回来,林嘉木看着倒是变得成熟了许多,只是一开口就被打回原形,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杜秋生,你都是大姑娘了,能不能穿点有品味的衣服,出门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这条街再找不出一个比你更丑的女生了。”
秋生翻了个白眼:“林嘉木你出门带眼睛了吗,这条街还有比我更好看的姑娘?”
“虽然你丑了点。”林嘉木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一拉,露出那双坏坏的眼,“但我很欣赏你的自信。”
两人先日常怼一波,然后找了家火锅店,边吃边吐槽余航出国就不知道回来。临到结束,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咧嘴一笑。
酒杯相碰,清脆悦耳。
“新年快乐!”林嘉木说。
“新年快乐!”秋生说。
再次对视,林嘉木不情不愿啧了声,继续碰:“新年快乐啊余航小傻逼。”
秋生大笑着跟他互碰,酒水溅到锅中:“新年快乐啊小淘淘。”
祝愿远方的你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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