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夜景烂漫。
灯光把蒙蒙薄雾染的火烧火燎,夜市里五光十色的霓虹被湿漉漉的水汽晕开,走路时视线都打着飘儿。
巫瑾认真吃着手抓饼,空出来的一只手乖巧牵着卫时。
卫时低头,两分钟前他给巫瑾买了个大饼,现在只剩下一小弯月牙。
少年面具微微掀开,啊呜啊呜啃得不亦乐乎。
他不得不再带巫瑾买了个饼,走进小巷时轻轻捏了一把掌心的小软肉,敢情小傻子是来饥荒逃难的。
探饼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看到巫瑾开开心心趴在窗口前,伸了个脑袋,也是乐了。
“培根要不要?”
巫瑾点头:“要!”
“奥尔良鸡腿肉?”
巫瑾点头点头:“要要要!”
“九层塔?”
巫瑾看了眼大佬:“别……这个不要!”
大叔了然:“哦,男朋友不吃啊。这玩意儿和八角茴香似的,喜欢的人喜欢不得了,不喜欢的碰都不碰。”
巫瑾听到“男朋友”,美滋滋闷着脑袋点头点头。
大叔往手抓饼里头摊了个蛋,加上香菜小葱顿时香气四溢:“认识多久了啊?”
巫瑾咧嘴:“三个月啦。”
“哟嚯,”大叔挥着铲子吹嘘:“我和我老婆就是三个月结婚的,你们小年轻也该早点考虑……喏,好了,拿着。”
对半折起的手抓饼被一堆酱汁、培根、蔬菜填满,合都合不拢。巫瑾连忙把塑料袋接过,最上面的生菜叶子扑簌簌往下掉。
卫时伸手捻了两片叶子,给小兔子精喂草。
巫瑾一口啃上,舌头一卷,腮帮子鼓鼓的往下咽,然后迅速呵气。
卫时扬眉。
巫瑾:“辣……”
辣酱汁最后才被挤上,这两片生菜硬是被浇了不少。
卫时嗯了一声,把剩下一片红彤彤的生菜从巫瑾嘴边撤了,递到自己嘴里。
巫瑾鼓起脸告状:“辣吧辣吧!”
卫时三两下消灭,替巫瑾复仇:“还行。”
两人坐在路边长椅上,夜风嗖嗖吹来,小卷毛高高兴兴蓬松着。两个人安安静静等刚出锅的饼子降温,灯下只有塑料袋猎猎作响。
巫瑾抬头,视线略过灯火璀璨如长龙的夜市,和远处雾气中的广厦高塔。他在很认真、很认真的想自己和大佬的未来。
纸醉金迷的浮空城过于神秘,他对大佬也了解的太少。
漫长的一生中,也许永远只能追逐在大佬的背影之后,但他至少想在荧幕和恋人并肩而行。
记忆回闪到刚才和店主的闲聊。
“……三个月结婚,你们小年轻也该早点考虑……”
巫瑾晃了晃脑袋,作为贫苦的小练习生他还没有任何求婚的资本!至少要出道,要成为职业逃杀选手,还有星际联赛……巫瑾忽然侧过脑袋,眼神闪亮看向大佬的侧脸,思维飘呀飘。
如果能捧着星际联赛的冠军奖杯向大佬求婚——
卫时:“嗯?”
巫瑾刷的一下挺直脊背,手忙脚乱关掉脑海里正在放映的“夺冠凯旋、抱得美人归”小视频,磕磕绊绊承诺:“我、我会努力的!”
男人看向傻里吧唧的少年,竟是把毫无上下文的这句给听懂了。
粗糙的手掌在小卷毛上撸了把:“行。”
好好打比赛,想蹦跶就蹦跶。
等巨大的手抓饼凉下来,巫瑾立刻从左边开啃,嘴巴张到最大。
卫时:“就这么吃,嘴巴张的不累?”
巫瑾不好意思:“好像是点多了……”
男人卷起袖子,壮硕有力的手臂越过巫瑾,惯于持枪的手抓起油腻腻的塑料袋,替他把手抓饼聚了个角:“从这吃。”
巫瑾眼神景仰,啊呜咬了一小口,把完好的另一边递给大佬:“没放九层塔……好吃不?”
男人顺着他的牙印咬下去:“不错。”
巫瑾喜滋滋要回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直到把饼子吃完。巫瑾半天也没找到洗手的地方,一回头才看到大佬在长椅旁,找清洁机器人慢条斯理挤了点泡沫。
没见识的小练习生睁大了眼睛。
卫时招呼他过来。
巫瑾不懂就问:“这种是搓搓就行……”
男人点头,示意巫瑾伸手,一把捉住搓呀搓,亮晶晶的透明泡泡从两人间飘起。
巫瑾呼呼吹气。
泡泡打在卫时脸上,吧唧破了一个。
卫时:“……”
巫瑾:!!不是我,我没有……
正一阵风吹来,乱七八糟的肥皂泡泡全打回了巫瑾脸上。
卫时低笑:“闭眼。”
巫瑾闭眼,下意识握住大佬的手,丝毫没有发觉男人正定定看向他。
像是要把人死死记在脑海里。
夜宵之后,悬浮车再度把巫瑾送回训练基地。
“我会出去一趟,两周后回来。”黑暗中,卫时突然开口。
巫瑾一愣:“两周——”甚至包括克洛森秀开课的一周,然而再问却撬不出更多信息。
巫瑾稍有失落,少顷振作,一面磨叽时间一面向大佬阐述自己的推断,女团、凡尔赛宫、舞会……终端投影在悬浮车狭小的空间内,前排躺椅放下,两人并肩靠着,呼吸打着呼吸,多数是巫瑾在说,偶尔卫时加入分析。
“甚至有可能,选手之间不存在初始组队机制,结盟也随时会因为派系斗争
、身份卡牌调换而拆散……唔!”巫瑾咕叽咕叽说着,突然瞪圆了眼睛。
卫时表情不显,满意撤回座位,命令巫瑾继续。
巫瑾眼神控诉,嘴唇湿润温软,磕磕绊绊解释:“……卡牌调、调换之后,就就就……”
男人突然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嗯。”
巫瑾抬头等大佬剖析规则。
卫时琢磨:“……嗯,再亲一下。”
巫瑾:“!!!”
左臂突然被拉扯,巫瑾被迫扬起脑袋,铺天盖地烧灼的荷尔蒙在悬浮车狭窄的前座轰轰烈烈蔓延,卫时几乎是以胁迫的姿态在少年唇齿间扫荡,紧实坚硬的肌肉硌的巫瑾生疼。
许久,卫时才停下动作。
近乎偏激的占有欲消退,激素依然在血液内沸腾。
情绪波动在刚才有一瞬甚至超出阈值。
第四个疗程。
他眼神微暗,覆上巫瑾头顶的卷发,把委委屈屈的小软毛摸顺。
就这么零星半点规则,两个人硬是“讨论”了半个小时。等巫瑾晕晕乎乎走下车,突然想起什么回头:“两周……”
卫时颔首。
巫瑾记下,挥挥手和大佬告别。
然后径直走入夜色中的训练基地。
不能站在大佬身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还不够强大!
巫瑾风风火火跑进训练室,举起十字剑,打开副本——还在傻笑的表情收敛,目光凌冽如刀锋,在灯下熠熠闪烁。
刺击,劈砍。
虔诚笃定。
深夜,浮空城军事基地。
金属器械在无影灯下泛着寒光,宋研究员最后一次和卫时沟通疗程细节:“……两周内的事务会由毛执法官处理,炙薇那里有阿俊跟进,请放心。记忆回溯——和前三次疗程不同,会激发大量负面情绪,包括暴虐欲、嫉妒、愤怒等等。我想再确认一次,您可以选择拒绝疗程,维持现状,也可以选择承担风险继续……”
卫时:“继续。”
宋研究员点点头,感叹把签字单递给卫时:“负面情绪调动的时候,被治疗者潜意识仍然会对外封闭——我们无法替您梳理,只能依靠您自己。第四疗程是高危治疗,就算在帝国,成功率也不超过85%。”
“记忆回溯类似一次性注射200毫升MHCC,被治疗者有极小可能被困在潜意识里。当然,我想让您知道,您身后还有整个实验室和浮空城,就算这次疗效失败,我们也会全力以赴把您带出去。”
卫时颔首,拿起笔径直签字。
情绪枷锁。
比起控制改造人情绪波动阈值,在设计最初,它更重要的职责是作为一道自毁锁。
就像加持于武器上的鞘,以防它对控制者倒戈。
违令者死。
六年前,唯一的密钥被摧毁在R码基地之中,包括他在内,邵瑜、毛冬青、魏衍和所有改造人体内的枷锁都变成了不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发,唯一退锁的方法,就是用漫长的疗程一道一道解开。
宋研究员收了签字单,走廊上,等候已久的毛冬青推门而入。
无影灯下,卫时进入冰凉的仪器。两位身着白大褂的助理与宋研究员一起,反复确认预设无误。
毛冬青点头,宋研究员一咬牙打了个手势。
灯光熄灭,仪器缓缓运转。
指针微顿,靠向夜晚11点整。
叮咚一声。
浮空基地,巫瑾被挂钟惊起,慌不迭关了训练设备,囫囵吞下体力修复剂,将训练服顶在脑袋上,飞奔回寝。
寝室楼内,在楼上看小说的凯撒一拍栏杆:“哎回了回了!我说这大半夜的怎么有一块布在底下跑!”
巫瑾闪速洗了个战斗澡,湿唧唧挤到隔壁,比预定的组会时间迟到5分钟,赶紧道歉:“外面下雨……”
佐伊毫不在意,大手一挥征用了凯撒的毛巾把巫瑾裹上,并大力夸赞了爱学习、能吃苦的训练楷模小巫酱。
良好的小队氛围却在开启当天组内特训后陷入诡谲。
投影屏幕正中,应湘湘千叮咛万嘱咐的“学习资料”正在缓慢播放。一男一女两位舞蹈老师笑靥如花,在红毯上旋转、跳跃、旋转、跳跃——
佐伊按下暂停键,慢吞吞开口:“谁跳女步?”
放在桌子上的几只手秒速收到桌板底下。
佐伊和颜悦色:“有没有有想法的练习生愿意为大家牺牲一下。”
一片寂静。
佐伊一声轻咳:“有没有打突击位,还很有想法的练习生愿意给大家奉献一下。”
凯撒大喜:“有有有!”刷的一下举起了巫瑾的手。
巫瑾懵逼看向自己的手。
佐伊一拍桌子,严肃:“行,就是这位有小肚子的凯撒选手了!”
半小时后,被轮流蹂躏到精疲力尽的凯撒摊在床上:“跳、跳不动了,今天不接客了……”
佐伊一脚揣在他的大肥腿子上:“你特么减脂了没啊?怎么又胖了?!”
巫瑾于心不忍,替凯撒拆了一管修复剂,和队友打了个招呼,赶在十二点前回到寝室。
松软的床被带着淡淡的阳光香气。
香槟玫瑰在花瓶内轻轻倚着,窗外小雨霏霏。
巫瑾照例打了个两个滚儿,小圆脸在枕头上蹭来蹭去,直到整个被窝都热烘烘的,眼睛一闭就陷入沉睡。
梦境里洋溢着暖融融的光。
身着白袍的祭祀在为出征的骑士祈福,光影虚化了殿堂上的神像,有人在悲悯微笑。
巫瑾看向腰间的佩剑。
同僚嘻嘻哈哈推搡着,烫金的诗句环绕他们的剑柄。祭祀笑眯眯对巫瑾洒水:“神灵会因为诗句站在你的肩侧——告诉我,你的剑柄上写着什么。”
巫瑾低头:“卫……”
神光骤然耀眼如昼火,整座殿堂熊熊燃烧,巫瑾慌忙向神龛中的神灵。祂有着和卫时一模一样的五官,眉眼低垂,穿过遥遥虚空相望。火舌顺着他的长袍蔓延向上,吞没男人的衣摆、握剑的手、宽厚的肩——
巫瑾在火海中急促喘息,下意识伸出手,被火舌吞噬的指尖却不像被灼烧,而是如坠冰窖。
巫瑾猝然惊醒。
急剧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窗外暴雨如注。
雨水顺着半开的窗扇涌入,打湿了床铺边沿。香槟玫瑰被妖风吹的歪歪斜斜,花瓣零碎散落。
在巫瑾准备关窗前的一瞬,心跳骤烈。
几十公里外的浮空军事基地。
冰冷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
值守在旁边的小研究员一个哆嗦,脸色惨白:“卫哥……仪、仪器……”
他哐啷撞开大门奔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