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透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保镖和两名国安警察,笑说:“我挺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凌晨。”
“哦,贺丞知道吗?”
“还不知道。”
楚行云看着他一默,不说话了,目光又投向站在他身后一脸肃穆的三个男人,斜着唇角问:“找我?”
贺瀛微微侧眸,往身后递了一个眼色,一名国安警察走上前来,对他说:“楚队长,今天这起案子由我们国安部调查,这是文件。”
楚行云接过去,粗略的扫了一眼国安的红章,然后抬起眸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下达指令的国安警察,随后又看向贺瀛。
贺瀛也在看着他手里的那份文件,垂着眼睛,唇角勾着十分浅显的弧度,面容深沉又寂静,眼神中始终泛着一层淡淡的寒光。让人莫名感到无论他待人的态度有多亲和,他待人始终都是戒备且疏离的。
楚行云没有想到国安部竟然会对一桩命案感兴趣,更没想到牵头阻止其他刑侦人员介入的人是贺瀛。
他想干什么?封锁消息吗?
贺瀛忽然抬眸迎上他充满疑虑和探究的目光,眼神陡然变的尖锐,脸上笑容淡的几乎看不见,口吻依旧温和道:“有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国安要介入,他只能退到一边,连句话都说不上。
赵峰带着人和国安警察交接尸体和搜寻的物证时,他站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忽然又看向贺瀛。
尸体经过贺瀛时,贺瀛掀开蒙尸的白布,神色极其平淡的看了一眼尸体的脸,然后又蒙好白布,示意把尸体抬走,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
他忽然返回银江,忽然来到案发现场,来的太蹊跷,就像是明知有命案发生,掐着时间来接尸体......
楚行云忽然有一种预感,国安把尸体带走后,并不会展开调查,他们只会配合贺瀛把这桩命案完全封锁。
“需要我们帮忙吗?”
楚行云走过去,问。
贺瀛向他转过身,道:“不用了,这件案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楚行云看着他的眼睛,决定冒险探问:“死者的身份——”
贺瀛拔高音调微微笑道:“死者的身份交给国安去查,从现在开始你们退出这件案子。”
贺瀛对他的试探表现出没有回旋余地,甚至带有某种警示意味的驳回和拒绝。
楚行云稍一沉默,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装着纸船的证物袋,再次试图向他传递眼前不容忽视的紧张局势。
“这是我们在受害者——”
贺瀛依旧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甚至忽然出手把证物袋从他手中取走,然后交给身后的保镖,微微皱着双眉,口吻冷冽:“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你,换做其他任何人,现在都已经被集中规避。我说的足够清楚了,你,和你的人,都不能插手这件事。”
严肃起来的贺瀛让人望而生畏,此时楚行云也不得不忌惮他,忌惮他的地位和权力。不过,虽然对贺瀛有所忌惮,但是不妨碍他在贺瀛含着怒意和锋芒的眼神中找到真相。
虽然苏婉没有机会提取死者的DNV验明身份,但是贺瀛的到来恰好验证他刚才的猜想。
受害者皮肤黝黑,身上带着洗不去的海腥味,那么他皮肤病过敏原应该是海风。在海岸甚至海上生活工作的人有一双布满枪茧的双手,有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健壮的体格,受过枪伤说明他从事高危行业。
这一切线索,都让楚行云不得不怀疑这名死者的身份是军人,或者说是一名海军。此时贺瀛试图粉饰太平遮掩真相的态度又不得不让他怀疑这名死去死者是一名拥有绝密身份的海军。
在不动声色的观察贺瀛的这几秒钟,楚行云已经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并且明白了贺瀛回来的这一趟意义匪浅,其中涉及的机密是他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不能染手的。
他本可以说服自己抽身离去,不再插手,如果贺瀛没有对他向他透露这次回到银江的另一个目的。
贺瀛把他带到广场边缘一片稀疏零落的灌木丛边,一脸严肃的对他说:“我要把贺丞带走。”
楚行云双手揣在裤子口袋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地面上乱瞟,还在想死去的军人是否和贺丞他爹,贺司令有关系,没留意贺瀛在说什么,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忽然把他的话认真的过了一遍脑子,楚行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贺瀛说:“贺丞必须离开银江,跟我走。”
楚行云懵了一下,心跳蓦然空了几拍,心里一阵慌乱,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要把贺丞带走?带到哪儿?”
“出国。”
“多久?”
“如果顺利的话,在国外定居。”
楚行云本来能保持冷静,但是听到他说要把贺丞带走,在国外定居,永远不回来时,眼中陡然升起明火,冷冷道:“给我一个理由。”
贺瀛镇定自若的看着他:“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原因。”
楚行云急道:“不能告诉我?那你告诉我你要把他带走干什么?”
“贺丞只听你的话,我想让你帮我劝劝他,跟我一起离开。”
楚行云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他,气极反笑,脸上写着两个字‘荒谬’。
“他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一个成年人,就算我肯帮你说话,他会老老实实的跟你走吗?”
贺瀛冷静的揪出他话中的深意:“你不肯说服他跟我走?”
“他是你养的一条狗吗?你他妈说牵走就牵走!”
贺瀛的眼神诡暗的看了他一会儿,拧眉道:“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楚行云的确很激动,一心想的只有贺丞即将被他带走这个可能性,完全忘了自己对他们贺家而言,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外人。
“除非你把话说清楚,把你回来的原因,把这个当兵的身份都说清楚,否则我绝对不会让你把贺丞带走!”
听他说出‘当兵的’三个字,贺瀛也按捺不住了,握住他的胳膊把他带离到更掩人耳目的位置,压低声音,微怒道:“你现在说话怎么口无遮拦?还跟以前一样一根筋!”
楚行云甩开他的手,抖了抖外套,冷笑:“是啊,我口无遮拦,一根筋,所以你最好别瞒着我什么事儿,我说的是贺丞的事儿。你们家其他的事儿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只管贺丞的事儿。你现在忽然跑回来,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说明,就要把他带走,我不能接受,也办不到。”
听他说的这些话,貌似是把贺丞圈属在他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当成了他的私有物品,这种态度实在耐人寻味。
贺瀛这才认认真真的审视起他,把他从头扫到尾,忽然笑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行云皱着眉,不耐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跟贺丞,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行云一默,浑身气焰逐渐卸了干净,别开脸看向一边,尽力表现的理直气壮,且云淡风轻,道:“好几个月了。”
贺瀛继续笑:“上次贺丞跟我说过的那个恋爱对象,就是你?”
楚行云张了张嘴,想说话,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一声才道:“嗯,是我。”
贺瀛忽然低下头,抬起左手遮住嘴唇和下颚。
虽然他在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是楚行云还是看见他在笑,不是光明磊落的那种笑,而是窃窃自喜的笑,就像占了谁便宜似的。
被他点破和贺丞的关系,楚行云忌惮他是贺丞的亲哥,本来还有些心虚,有些没底。但是看到贺丞的亲哥这得意窃喜的嘴脸,他忽然就一点都不紧张了。和贺瀛比起来,他简直太潇洒,太磊落。
贺瀛笑够了,低咳了一声,抬起头随便找了个地方看着,摇头感慨道:“出息了啊,这小子。”
说着扭头看他,又笑了:“还真把你弄到手了。”
楚行云默默的黑了脸,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他们贺家空手套的白狼。
“我跟他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贺瀛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不过他一直喜欢你这件事,我倒是知情。”
楚行云起初很不愿意承认一直以来都是他迟钝的没有接收到贺丞的心意,现在听到贺瀛都这么说,心里顿时有点崩溃,诧异道:“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很早,你高考完那年吧。”
那特么也够早了......
楚行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腌坏的菜坛子似的,尽是些埋在时光深处,陈年发酵的酸涩。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不仅气自己从没正确的思考过贺丞待他的感情,也气贺瀛这个只顾看热闹的:“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瀛语气中添上几分无奈:“换做你是我,你能说吗?你敢说吗?”
也是。
楚行云心下感慨,他是当事人,他连信都不敢信,贺瀛又怎么敢说。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最在意的问题:“还有谁知道?我问的是你们家人。”
贺瀛摊开手,笑道:“所有人都知道。”
楚行云眼角一抽,顿时有种哀默大于心死的感觉。
贺瀛见他一脸郁闷,外加不好受,于是贴心的把话题移开:“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都应该配合我说服他离开银江。我是他哥,是他的家人,我又不会害他,我只会保护他。”
话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楚行云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道:“恕我直言吧,贺瀛哥,我今天就把话说开。贺丞不涉政,他只是一个商人,甚至不是天鹅城的控股大股东,说到底他只是你们聘用的一个CEO。就算有一天官场的风向不对,也吹不到他身上,你让他离开银江,在我看来就是东窗事发之前的撤离,你现在让他离开银江就是在把他往风场中心推,或许情况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但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能做最坏的推测。还有,你说你是在保护他。”
说着,楚行云话音一顿,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又笃定,充满着坚不可摧的力量:“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但是也请你相信我,我也是在保护他,而且我会不竭余力,拼了命的保护他。所以到目前为止,他待在银江很安全。”
说完,他转身从贺瀛面前走过。
贺瀛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慢悠悠道:“如果我执意带他走呢?”
楚行云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回头恼道:“那你就试试吧贺大少,看你的宝贝弟弟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乔师师赵峰见他头顶着三丈火|光|气势汹汹的走来,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
在他拉开车门钻进警车的前一刻,贺瀛勾着唇角,不紧不慢道:“我们家的媳妇儿,很有样子嘛。”
楚行云脚一软,扶着车门险些没跪下,绿着脸转头看向贺瀛。
这只老狐狸......
楚行云咬着牙根儿在心里暗骂,他们老贺家兄弟两个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一个比一个恶劣!
他以前为什么会崇拜贺瀛?真是瞎了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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