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三天三夜,整个祁阳院内外灯火通明,一直到雪停那天,晨曦初现她滚烫的额才有了一丝凉意。院里上下皆长长舒了口气,不晓得是因为小寸心的命保住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命保住了。二爷自从回府看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之后,就一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坐在书房,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小姑娘若是有个什么不测,那自己下半辈子大概也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觉了。
两个孩子被匆匆赶来的护卫救上岸时只不过是染了风寒,小郡主喝下大夫开的两贴姜茶之后就没了大碍,而小寸心却因鞭伤感染炎症引发了高热,在床榻上翻腾三个夜晚,在这样一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因为炎症而死的绝不在少数。幽云很惊讶她能撑下来,他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撑下来。
于是在她将醒未醒的时候,幽云一袭黑衣入得梦来,站在她的床边,认真看着她,细黑长发铺在雪白枕上,露出一朵洁白扶桑花。他说,在这样一个乱世像她这样一个无所依傍的女孩即使在王府也必定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不如早早重入轮回,或许能有个不一样的朝代。
她睁开熬得通红一双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好挣扎着对他摇头,他想她约摸是将自己当做了民间传说的勾魂使者。原来她是真的不想死,最起码现在还不想死。小姑娘年纪尚小,只是眼神中的固执倔强却和幽冥司里的寸心有了七分相似。
幽云凉薄的唇勉强牵出一丝笑意,他想这世上有着许多命中的执念,这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醒来时,整个祁阳院欢欣鼓舞,大家都看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曙光,日头将整个院子照的一片白茫茫,只是杨戬已不在祁阳院中。漠北太大,总是有着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于是他又撑着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身体策马出了王府。过了几日寸心才发现整个祁阳院的护卫竟都被换了一轮,只是小郡主依然还是小郡主,被罚着在祠堂跪了半天之后,她依然拿着她的红色皮鞭在王府其他地方耀武扬威着。
幽云不知道寸心有没有失望,单从她的表情上实在看不出来。
接下来半个月,王府上下都把有限精力投入到无限揣摩家主是如何看待寸心的这件事上了,大家对于这件事的讨论发挥出了百年不遇的热情,若说二爷不宠爱寸心,那她落水他怎么会忧心成那个样子,可若说二爷爱寸心,似乎也说不过去,她才刚刚醒来,她却没看一眼就出府而去,最后大家均只能表示二爷实在是个心思很难揣摩的人。
当杨戬再回到王府时候,看上去疲惫了不少,等待批示的卷宗更是不是铺满整个书案,他换上墨绿色单衣,披上貂绒斗篷,提起笔在卷宗上落了行小楷。寸心一旁伺候着缓缓将茶斟上,脸色平静,很难看出这几日子不见,她是想念过他,还是没有想念过他。
她刚想推开移门走出房外,就听见他极轻说道:“寸心,回来,留在这里陪陪二爷。”
寸心目无表情的表情终于变得有些复杂,看上去大约是有些生气又有些欣慰,总之就是很难解释,回到杨戬案边,他却自此再没说过一个字,只是将一本一本卷宗批完,整齐叠好分门别类放在一侧,明日自会有人来收,等批到第七本时候,寸心已然俯在桌角睡了过去,长长碎发散下遮住她的半张脸颊,透出孩子的稚气。
他偏着那张英俊的脸,目光自卷宗上移开,静静望着她,仿佛这样就可以望进她的心里,望进她的前世里,他没有忍住伸手轻轻替她将发丝拢到耳后,她还那么小,整个人都可以蜷进案下。他的睫毛微微一抖,顺着他的目光正好是她领间露出的一小道鞭笞留下的红印,显然已经淡了不少,却还是触目惊心。没来由轻轻触了触她的那道伤,却引得她整个人绷紧,迷茫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原本有些失态的表情立刻消失了,换来的是平日里安静模样,他说,“以后见到小郡主躲远一些,她脾气不好。宁儿自小没了父母兄长难免会对我这个二哥多些依赖,我也难免会疼她一些,别放在心上。”说到一半,他失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你也不过是个孩子,都不晓得这么说你能不能听懂。”
小寸心抿着唇,抬眼望着他,似乎懂了又似乎不太懂,他盯着她的表情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熟悉的事来,笑了。半晌,从怀里取出个极精雕细琢的白玉小龙置在桌上,也就拇指那个大小,却雕的活灵活现。她原本还不太明朗的表情立刻明朗了起来,飞快将白玉小龙双手捧进怀里,没有忍住露出个笑容,原本睡眼朦胧的眼睛刹那间多了万般光彩,好像得到的是个怎样的稀世珍宝。
“不过是普通汉白玉雕的…”他将目光移开,轻轻咳了两声,“将来给你个更好的。”
将来,多美好的两个字,预示着一个无尽的可能性。
小寸心她转过身,不看他,唇角抿成了一条线,他轻笑,“记得藏藏好,别让宁儿看见了,再将你抽上一顿,扔下池子,腊月里平白丢了小命,我可不心疼你。”
她将小龙藏进衣襟,回过头,拿过一张没写过字的纸,又从他手中夺了笔,蘸上墨,写道,是我将她扔进池子的,谁让她欺负我,二爷也不许心疼她。
他眉宇如墨,淡淡说道:“还是那个吃不得亏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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