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珩最后是在前厅的沙发上睡着的，伴着他入睡的只有抑扬顿挫的电视机声。
浑浑噩噩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时头都是痛的。
助理找了一圈，最后终于等到秦珩接电话。
秦珩还以为是沈知岁打过来的，刻意矜持了两秒才去找掉落在沙发缝的手机，然而目光落到屏幕上那冷冰冰的两个字时，男人双眸又回归冷冽。
他声音不善接了电话，将位置发给了助理后，又眯着眼小憩了半晌，才托着沉重脚步去洗漱。
助理上门时，秦珩看起来已经和平时无差，除了面色难看了一点。
“秦总，沈小姐昨天一整天都和林渺小姐在一处，盛意那边刚和陈导合作了一个公益短片，沈小姐是……女主角。”
秦珩动作一顿，他凝眉抬眸：“什么女主角？”
他好像从未听沈知岁提过。
助理接着解释：“原来定下的女主角是林小姐，后来林小姐好像身体不适，所以临时换了沈小姐上去。”
他斟酌看秦珩脸色，将手机递了过去：“这是昨天沈小姐的一个表演片段，我从陈导那边拿过来了。”
秦珩按下播放键。
短片的主题是梦想，视频中沈知岁扮演的小女孩从小热爱舞蹈，却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出了意外。
她一次次渴望从轮椅上站起，又一次次摔了下去。
伴奏秦珩很熟悉，是沈知岁之前练了许久的《破茧》，只不过被沈知岁重新改编了下。
舞曲被重新分为三个小片段，沈知岁扮演的女孩在轮椅上表演了前奏的部分，只保留了手上的动作。
音乐声渐入高潮，女孩也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复健的背景也从医院转到舞蹈房。
女孩眼中泯灭的光芒终于被点亮，蚕茧终成蝶，她终于再次站上舞台。
秦珩只看了之前沈知岁跳舞的片段，后面的还没往下看，就听见助理接着道。
“秦总，”助理迟疑半晌，终道，“钟老那边……把钱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秦珩眸色一紧。
助理继续道：“听说钟老已经让人通知沈小姐了，原定的考核……取消了。”
秦珩维持着手势不动，手机还在他手上，只是视频却已经被他按了暂停。
指腹揉捏着额角，秦珩眼睛眯成一条缝，半天才道。
“钟老现在还在北城吗？”
助理回：“原本是昨天的飞机回南城，因为下雪天耽搁了。
我刚刚查过，今天南城飞北城航班只有下午三点一班，钟老应该会坐那班离开。”
说话间，秦珩已经手快拿起搁在一边的西装外套，有条不紊吩咐下去。
“和陈导联系一下赞助的事，短片我们加一千万赞助费，前提是视频宣发必须交由我们公司。”
“视频你等会交给宣发部部长，中午十二点之前必须出现在微博热搜榜以及新闻头条。”
秦珩稍顿了下，“注意一下评论风向，我不想看见不好的评论。”
“还有，你和李秘确定一下我的行程，下午的会都推了，我要先去机场一趟。”
……
助理的消息很准确，钟艳梅果然是下午三点的航班。
秦珩到候机室的时候，正好看见钟艳梅坐在前边。
手机上播放的正好是沈知岁跳舞的片段。
宣发部门很有经验，先让人上传了偷拍角度的视频，随后又让官方出面斥责偷跑物料的人，等热度上去人人谴责后，才将正式的视频发了出去。
一顿操作猛如虎，自导自演完全将沈知岁摘了个干净。
秦珩看了眼手机，估摸着钟艳梅已经看完，才踱步过去，指节在桌面上轻微叩响，秦珩在钟艳梅对面坐了下去。
他微微颔首：“钟老师。”
钟艳梅一怔，狐疑看向一边的助理，助理俯身在她耳边解释秦珩的身份。
钟艳梅望向秦珩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手机也被她反扣在桌上。
音乐声瞬间消失。
秦珩不为所动，慢条斯理从助理手中接过合同，放在钟艳梅眼下。
是一个合作方案。
钟艳梅微挑眉，诧异。
秦珩身边的助理已经先一步开了口：“钟老师，这是我们公司刚拟定的合作方案，您可以看一下。”
助理往后翻着合同解释：“广告的内容不是往常的口播模式，只需要剧团的人在出演、接受媒体采访时将饮料带上就行了，拍照发微博不强求，宣传方面我们公司会处理好的。”
合作的内容是秦珩公司刚出的一款无糖零卡零脂饮料。
跳舞的人最注重身材，如果是口播广告未免太过刻意，可如果只是日常照片不经意露出的logo，在群众眼里可信度就不一样了。
方案是公司刚拟的，还有好些内容待商榷。
自始自终秦珩都没有提及沈知岁的事，钟艳梅眼中的警惕也渐渐散了去。
剧团的赞助一直悬而未决，钟艳梅一直不愿退让，无形之中已经得罪过不少人。
秦珩给出的方案恰好能解决困扰她们多日的资金问题。
沉吟许久钟艳梅还是没给出答案。
秦珩好像半点也不着急，指节在桌上轻轻叩着，他轻声道：“钟老师，这是初拟的合同，后续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秘书联系。”
他将自己的名片推了过去，目光从容坦荡。
钟艳梅盯了他片刻，须臾才摘下眼镜，她唇角抿平，漫不经心道：“秦先生认识沈知岁？”
秦珩眼角微敛，提醒：“钟老师，我还是个商人。”
商人重利，一掷千金的事不适合他。
双赢才适合。
钟艳梅轻笑，不接他的话：“你在网上倒腾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那个视频吗？”
若是沈知岁私发她还可以装作没看见，秦珩大张旗鼓弄了这么一出，钟艳梅想视而不见也难。
……
只是个小短片，沈知岁还差几个镜头就拍完。
趁着午休时间，沈知岁过去找张导，想要看一下自己昨天跳舞的片段。
这一段是她自己加上去的，本来就是想截取出来发给钟艳梅看的。
张导怔然，随即被逗笑：“岁岁啊，你是不是还没上网？”
沈知岁一愣，不明所以去翻手机，才发现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自己昨天跳舞的那段视频，还有人认出她是A大元旦晚会的领舞。
沈知岁目光怔怔。
这两天忙着拍摄的事，她连手机都没怎么看，这会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开了飞行模式，手机的微信和收件箱几乎爆满。
又听张导在耳边道：“一大早华达那边就找了我，说了赞助的事，还点名要走来了你跳舞的那段视频……”
余下的话沈知岁没听清，只敏锐捕捉到陈导提到的两字。
……华达？
沈知岁从手机上抬起头，眼底有惊疑掠过，那是秦珩的公司。
手机关了飞行，终于又有了新消息提醒，是钟艳梅发过来的。
……
和钟艳梅的合作秦珩胸有成竹，虽然对方还没有给出明确答案，秦珩却已经猜到七八分。
合作双赢，钟艳梅没有理由拒绝。
何况她本来就有收沈知岁为徒的想法，说到底秦珩只不过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而已。
了结一桩心事，秦珩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秦珩在去往片场的路上又接到邓屿的电话。
“老秦，”邓屿在那边邀功呐喊，“你要记得请我吃饭！感谢我这个大功臣！”
秦珩眉头一皱，声音不悦：“你又在发什么疯？”
邓屿在那边抱着iPad乐呵呵直笑，手指在屏幕上轻点，顺手将视频发来过去：“你是不是还没看小云雀最新的采访？”
秦珩顺着邓屿发过来的链接点了进去，还没正式开始就看见话筒上显眼的logo，是邓屿旗下一家传媒公司。
明显这个采访是邓屿自己做主让人过去的。
秦珩额角跳了跳，卡着的画面终于变得流畅，记者的提问清晰传入秦珩耳中。
“沈小姐，视频中女孩是为了暗恋的男孩子才坚持站上舞台，那现实生活中你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吗？
又或者说你也有过暗恋的人吗？”
秦珩呼吸凝滞，目光灼灼盯着屏幕，心跳慢了半拍。
镜头晃动了下，话筒终于交到沈知岁手上。
只见女孩笑语盈盈，对着镜头毫不掩饰点头承认。
“有。”
沈知岁微微颔首，颊边有梨涡出现，对着镜头，还有听见她回答后人群爆发的揶揄声，沈知岁好像有些羞赧，耳尖泛着轻微的粉色。
睫毛抖了一抖。
周遭人烟鼎沸，视频还未来得及经过收音处理，背景杂音混乱，差点将沈知岁的声音淹没。
秦珩脸色不虞，他晃了晃手机，又将铃声调到最大，直到女孩的声音一字不落传入他耳中，秦珩才舒了口气。
只见沈知岁垂首，纤长睫毛微微敛着，女孩笑容恬淡，她轻声道。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笑意在秦珩眼中无限放大。
秦珩捧着手机，又往回拉了进度条，沈知岁方才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百听不厌。
视频的播放量已经上千万，相当于沈知岁在千万人面前向他告白了。
秦珩沾沾自喜，突然觉得沈知岁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了。
他想将这句话录下来用作手机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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