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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远身居高官,平日的为人又不错。
前来吊唁的人就特别多。
杨若作为杨家的独子,穿着齐哀服,和几个堂兄弟一起跪在灵堂前烧纸。
桃花眸里满是血丝。
这几日天气变寒,又接连阴雨,父亲重病受不得一点冷意,竟然是高烧不退,吐血、抽搐……活活折磨而死!
他一想到父亲临死前的惨状,就压抑地浑身发抖。
杨家出嫁的女儿里,属四姑娘杨真嫁的离家最近,她也是第一个赶过来的。
和夫君顾景文一起,着手筹备父亲的后事。
除了打发小厮骑马去各亲戚府邸报丧,还有入殓、守铺、搁棺、居丧、谢孝等事宜,忙的不可开交。
张居龄坐马车到了杨府门前,踩着梯凳下来,就看到顾景文正在迎送来往的宾客。
“三叔。”
他大步走过去,拱手行礼。
“你来了?”
顾景文头上扎着孝带,和他说话:“……月溪在灵堂。”
侄女婿在顾家学堂念书时就和小舅子的关系好,他都知道。
张居龄点点头,迎了一声:“我先去拜祭杨大人,再去找月溪。”
顾景文伸手招个小厮,让他给张居龄带路。
张居龄到杨思远灵前上了香,和杨若去了外间,问他:“我前几日在衙门碰到你,不是还说杨大人的身体有好转了,怎地如此突然?”
杨若喉咙发紧:“冷热病本来就凶险……宋大夫也毫无把握。
发作起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父亲吃不进去东西,还时常的吐血。
实在太受罪。”
他甚至觉得父亲死了都比煎熬地活着强。
父亲是很骄傲的人,平时做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连去净房方便都要人跟着伺候,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张居龄不是多话的人,这样的情形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拍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活着的更该保重。”
院里传来喧哗声,德顺小跑着过来禀告杨若:“少爷,您赶快出去迎一迎,凌王爷和严大人来府里给老爷吊唁了。”
杨若眸光冰冷:“他们的消息倒灵通。”
父亲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跟过来了,倒显得很情深义重似的。
张居龄看了眼杨若:“月溪,我陪你过去。”
杨若“嗯”了一声,俩人挑帘子往外走。
朱高知身穿月牙白莲叶纹直缀,头戴青玉冠,俊秀斯文。
要是身后没有成群的护卫,还真以为他是普通的富家少爷了。
严良跟在他右侧。
杨若紧走几步,拱手行礼:“凌王爷安好,劳驾您和严大人来一遭,我父亲泉下有知,会很欣慰的……”
朱高知嘴角一抽,笑了笑:“杨大人客气,同是在朝为官,杨阁老遭此意外,真是让人遗憾。”
杨若桃花眸微眯,右手一伸,把俩人往灵堂的方向让。
罪魁祸首大摇大摆进来杨家……他却要笑脸相迎。
还真是窝囊!
忿恨和无奈充斥在胸口,杨若的下唇都要咬出血了。
“月溪。”
张居龄拽了他一把,及时提醒:“……你要振作。”
凌王爷和严良已经往这边看了。
午时左右,定远侯府的王致远兄弟俩,顾临和顾景然等人也到了。
大家次第上完香,被管家请去了厢房喝茶。
裕王爷是和小侯爷徐沛一起过来的,他们俩是路上遇见的。
“月溪,请节哀。”
徐沛上过香,和一旁的杨若说话:“擅自珍重。”
他很少叫杨若的字,认识多少年了,俩人要好或闹翻时都没有过。
他也不明白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概有些愧疚吧。
杨若拱手:“多谢小侯爷挂念。”
徐沛害过杨家,也帮过。
起因皆是因为父亲。
现在父亲死了……恩怨也就两清了吧。
杨思远的嫡长女杨柔远嫁南京,快马加鞭的,直到深夜才进了杨府。
她见了杨夫人先抱着哭了一通,才去了父亲灵前。
“父亲……不孝女儿回来了。”
杨柔哭的凄惨:“您不是说等年底了还要给女儿发压岁钱吗?
怎地说走就走了。
女儿想你了怎么办?
还能去哪里找您?”
她是杨思远的嫡长女,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
说一不二。
从小便是捧在手心里。
女孩儿一哭,杨夫人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伸手抚摸着丈夫的棺柩,一遍又一遍。
“长姐。”
杨真去搀扶她起来,劝道:“你远道而来,先歇一歇吧。”
“真姐儿,父亲他……”
杨柔摇头不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父亲还那么年轻,四十岁都未到……
北风呼啸,夹杂着哭泣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茫茫黑夜里,连月亮、星星也没有。
格外的黑暗。
顾晗是被噩梦惊醒的,她梦见了自己墓地里的场景……但梦境里的内容却是前世没有出现过的——顾昭和顾晴相携来祭奠她。
树林里很静,虽然是白天,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姐姐,好端端的,你喊我来这里做什么?”
顾昭衣衫华贵,梳着妇人发髻。
身后跟了一个丫头,手里的竹篮装了些元宝、黄裱纸、蜡烛等。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我们姐妹幼时在顾家一起玩耍……”顾晴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悠远,说道:“晗姐儿挺可怜的,她还没有出生二叔就不在了……好容易嫁人了,等到张居龄位列九卿之首了,她又去世了。”
“姐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昭不屑地开口:“是顾晗蠢笨罢了。
我们说的话她竟然一字不拉的都信了。
我不过是恨当年祖母把她嫁给张居龄的事情……周浩波搅合进来纯属偶然。
既然是能让顾晗痛苦,做什么我都甘愿的,何乐而不为。”
“闭嘴。”
顾晴看了眼顾晗的墓碑,警告她:“死者为大。
都到近前了,就别口出狂言了。”
顾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弯腰拔掉墓碑周边的杂草,让贴身丫头点亮蜡烛,摆上几样瓜果、点心。
“姐姐,你何必……她人都死几年了,你再内疚也没有用。”
顾晴瞪了妹妹一眼,长出一口气:“晗姐儿,你在地底下别怪我们。
起先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是我鬼迷心窍了……一心想着为母亲、为妹妹争一口气……却忽略了你才是最受委屈的人。”
她不只是梦见年少的她们,还梦见了顾昭的死。
梦境十分清晰,和真实的无疑。
顾晴越来越心虚,越来越忐忑不安。
顾昭告诉她让去骗顾晗,怎么就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想来是,她回母家的时候,听母亲哭诉二婶母算计她……心里不满吧。
也或许是在王家被世子爷的侍妾气狠了。
自己久久无子,屡屡被嘲笑也是够了。
顾晴“唉”了一声,“六妹妹,你心里别有怨,好好地投胎,下辈子做个福寿双全的。”
“姐姐……”
顾昭翻了个白眼:“你的心也太善良了吧。”
“你给我闭嘴。”
顾晴又一次呵斥:“既然来了,祭拜一下吧。”
“我才不要。”
顾晴拉着她到了顾晗的墓碑面前。
她脑子里又浮现出顾昭死的画面,浑身打个激灵,“跪下,求晗姐儿原谅你。”
顾昭挣扎着不肯,插在炉子里的三支解脱香突然拦腰截断,掉在了地上,随即熄灭了……
“世子夫人……”
兰儿惊呼:“香……香……”她是顾晴的陪嫁大丫头。
祭拜死人,香却灭了。
这是大凶的征兆。
顾晴也愣住了,顾昭却不信,还在叫骂:“顾晗,你人死了都不甘心吗?
少装神弄鬼的,我告诉你,别说这一辈子,就算有来世,我也不怕你。”
她话说的太过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后不久,就真的和顾晗再次相遇了。
顾晗就是这个时候惊醒的,出了一身冷汗,中衣都浸透了。
她想到顾晴的解释,心里五味杂陈。
顾昭这一世果然是不怕她。
不过也死了……
衣服都贴在身上,腻腻的,难受极了。
顾晗便小心地越过张居龄下床,准备去净房简单沐浴一下。
谁知,才坐在床沿上,张居龄就醒了。
“晗儿,怎么了?”
张居龄声音还很迷糊,身体却坐了起来。
“没有。”
顾晗说道:“热的睡不着,我想去净房一趟。”
“热?”
都深秋了,怎还会热。
张居龄借着微弱的照明蜡烛,真的看到妻子一脸的汗水。
他伸手搂她入怀:“到底是怎么了?”
他敏感察觉到不对劲。
“……我只是梦到了前世。”
顾晗面对张居龄的关心,心里的愧疚翻涌而出:“夫君,都是晗儿的错,对不起。”
“傻瓜,道什么歉呢。”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我们是夫妻。”
顾晗拥着他不吭声。
张居龄继续说道:“就算前世的我们过的不好,不幸福……可是,你这一世回来弥补了。
我就很满足。”
他发现妻子仰头看他,又加了一句:“是真的,我很满足。”
“不管前世的你做过什么,怎样地对不起我……我都不怪你。”
张居龄想了想,低沉道:“我不知道我的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一定是不够爱你,不够包容你,才会让你那么地缺乏安全感。”
他听妻子提起过俩人前世的过往。
顾晗闭了闭眼,埋在他怀里,泪水不知觉流了下来。
桃红听到内室的动静,走进来,问道:“少夫人,需要奴婢伺候吗?”
今晚轮到她在外间值夜。
顾晗“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哑:“去抬几桶热水倒进桃木浴桶里。”
桃红应“是”,很快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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