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辛语是最先来的。
她家离医院近, 飙车十分钟就到了地方,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医院里, 气场全开, 回头率百分百。
但她目不斜视,一路上了顶层。
她来得时候,江闻正站在走廊里倚着墙戳手机。
“闻哥。”
辛语跟江闻打招呼。
江闻抬头瞟了她一眼, 跟以往一样寒暄, “今天妆挺好看。”
“还行。”
辛语往长廊里看,“江攸宁呢?”
“里边睡觉。”
江闻说着收了手机, “我怕你带凶器, 就在这儿等你。”
辛语:“不至于, 用拳头就能搞定。”
江闻笑了下, “还是这么暴躁。”
“闻哥?”
辛语无奈, “听见这事儿你不气?”
辛语跟江闻很熟。
他们三个自小就是一块长大的, 江闻跟她们同级。
后来江攸宁初中搬家离开,她跟江闻还上了同一所高中,而且还是同一个班。
只不过高考完江闻去学了表演, 她分不够, 没读大学。
辛语是独生女, 江闻就跟她亲哥一样。
江闻是什么样的人, 她比江攸宁还要了解。
小事儿上懒得计较, 但涉及到她们的事儿,江闻从不犯懒。
“气啊。”
江闻语调慵懒, 甚至噙着笑看她, “但你有办法么?”
辛语:“……”
倒是也没有。
“放平心态, 稳住不慌。”
江闻说。
辛语:“我稳不住啊,听见这消息我就要气炸了!江攸宁是猪吗?
怎么就能干出这种事来?
当初上学时候的聪明劲用去哪了?
白考那么高分了吗?”
“考高分跟这些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江闻问。
辛语顿时愣住, 思考了两秒道:“反正也是有那么点关系。”
江闻笑了,“她不是猪。
她是——恋爱脑。”
后边那三个字被他用播音腔缓慢平稳地说出来,感觉这都不是个骂人的词。
辛语沉默,尔后无奈摇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都不说。”
江闻说:“她是个大人了,你不要老把她当小孩一样教育。”
“我冤枉啊。”
辛语跟他并肩坐在长廊的椅子上,“闻哥,我真的劝了她好多次,沈岁和不是良人,劝她趁早离婚……”
“她现在不是离了么?”
“对。”
辛语深呼吸了口气,“但是离婚以后怀孕这种事情,她也敢干!”
“这有什么?”
江闻笑着说:“当初闪婚的事她不也干了么。”
辛语:“……”
提起来这些事,辛语的心口总堵着一口气。
反正遇上沈岁和,江攸宁就没清醒过。
“别气了。”
江闻说:“她的人生始终还是她自己的,我们说再多也无法改变。
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别再给她压力。
你真以为你一次次的说,她能无动于衷吗?”
辛语往后一仰,语调悲凉,“我就是心疼她。”
江闻反问:“谁不心疼?”
确实,江攸宁打小就乖。
慕老师给她五元零花钱,她能拿出三元给江闻买玩具,拿两元给她跟辛语买零食,有时甚至她不吃零食,全都给辛语买。
他们三人的零花钱都不算少,但江攸宁是最多的,因为大人都喜欢她。
安静乖巧听话就成了她的标签,无论是谁提起江攸宁,第一反应都是乖。
可这些乖既是众人对她好的理由,却也是众人下意识替她做主的原因。
因为江攸宁乖,所以大家默认她不会反驳。
因为江攸宁乖,所以大家默认她不懂人情世故。
因为她从未叛逆,所以谁都会在她的人生里留下自己的思想印迹。
……
可这样的江攸宁,太累了。
虽不说,但压力都积在了心里。
无论是江闻还是辛语,都会在她耳边说什么样的才是对的,什么样的才是有利的,你没选这样的方式生活,你就是傻。
但江攸宁从未说过,你该去做什么。
只要他们问江攸宁一些事情,江攸宁的反应都是:你喜欢啊?
那就去呗。
钱不够?
江攸宁会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支持你。
缺人脉?
江攸宁平常自己都不去求人,但会因为你的事东奔西顾、低声下气。
失败了?
江攸宁可以陪你喝酒畅聊人生。
她永远都默默无闻的做着所有人的避风港。
从来不会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很多时候,江闻觉得江攸宁像一棵千年的槐树。
安静、沉稳,最是通透。
“心疼又如何?”
江闻说:“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自己想走便走。”
“可这路错了啊。”
辛语辩驳:“她现在变成这幅样子还不都是因为沈岁和吗?”
江闻:“那又如何?”
辛语:“……”
“闻哥!”
辛语急了,“你就不能劝劝她么?”
“劝她怎么样?”
江闻反问:“劝她离婚,打掉孩子,远离沈岁和,回到正常人的轨道上来,好好奋斗事业,找一个爱自己的人过完后半辈子,从此人生顺遂,平安喜乐?”
辛语愣了下。
江闻语气不重,语速也平稳,可这话被他不疾不徐地说出来,总觉着不舒服。
“这样的人生不好么?”
辛语别过脸,没再看江闻,“这才是江攸宁原本过的日子,起码她是快乐的。”
“所以呢?”
江闻问:“原本?
应该?
这些词把她全都框住了,我们都觉得什么样是为她好,可是从来没人站在她的角度上想想,她到底想怎样。
你觉得她快乐,她便是真正的快乐么?”
江闻说着叹了口气:“人来到这世上,总要酸甜苦辣都尝一遍,才不枉费走这一趟。”
长廊里安静极了。
隔了很久,辛语才说:“那我们要看着她这么辛苦吗?”
“有些东西,我们觉着苦,她不一定觉着。”
江闻说:“等她自己也觉得苦了,她不就会主动放手了吗?”
“但这样……”辛语想说些什么,终究是卡在了喉咙里,没说出口。
她想说,这样的江攸宁太辛苦了。
她舍不得看见这样的江攸宁。
在所有人的眼里,江攸宁都应当是小仙女,该被高高捧着。
可在沈岁和那里,她真的低到了尘埃里。
“这样也很好。”
江闻却接过话茬道:“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
“我知道你很爱她,我也很爱,但我们谁都没办法去替她过她的日子。
她爱沈岁和,所以嫁给他的那种快乐是我们谁都体会不到的,沈岁和对她不好,她的悲伤也是我们不懂的。
她能因为接到沈岁和的一个电话就笑一天,能因为沈岁和跟她说一句早点回家就满心欢喜的躺在病床上,连大夫扎针都不觉得疼,这些爱都是我们无法给的。”
江闻倚在长椅上,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大段话。
振聋发聩。
辛语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我第一次见到宁宁,那么快乐。”
江闻说:“她在沈岁和面前的笑,是在我们这儿都未有过的。”
辛语很久没说话。
眼里又干又涩,她抬起手背擦掉了眼角的泪。
“闻哥。”
良久之后,辛语喊他,“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从她跟我说想嫁给沈岁和那天。”
江闻说:“我们从小到大都把她打扮成我们喜欢的样子,但那是第一次,她异常坚定的站在了所有人对立面,选择了她想要的。”
“当时,她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江闻顿了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她说,闻哥,我不想永远只做别人手里的洋娃娃。”
任人精雕细琢,放在橱窗里观赏。
这世上有两种亲密关系。
一种是为你砍掉荆棘,铺好所有路,你顺着这条路平顺温和地走;
另一种是你放心往前走,我永远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我一定都在。
你可以随时往后倒,我一定会接着。
世人大多爱做前者,却都喜欢后者。
而江攸宁从来都是后者。
—
辛语坐在江攸宁的病床前,十分平静。
甚至特别耐心地削了一个苹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掉,最后她把很长的苹果皮扔进了垃圾桶,还把苹果一点一点剜成了小块放在盘子里。
“语语啊。”
江攸宁的声音细若蚊虫,眼神也飘忽不定,但只要看向辛语,眼里便是小心翼翼,“你别气。”
“我没有。”
辛语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吃。”
江攸宁:“……”
总感觉有毒。
江攸宁吃了一块,辛语就在旁边看着她。
“你是不是瞒着我?”
辛语问。
江攸宁点头,“想着等尘埃落定再告诉你。”
“然而?”
江攸宁:“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的心境已经平复了许多。
此刻能够跟辛语笑着说出这些话。
“江攸宁。”
辛语特别严肃地跟她说:“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商量成吗?
不行的话跟路童商量,别一声不吭什么事都办了。”
“你烦了累了心情不好了都能找我们,我们没死呢,你找找我们也不会累死我们,懂?
还有,你跟沈岁和之间那点破事儿你自己处理呗,我以后绝不多哔哔一句。
简而言之。”
辛语深呼吸了口气,用特别凶狠的表情给她掖了掖被角,“你以后,给爷对自己好点儿。”
“啊?”
江攸宁错愕,她以为会接受辛语的语言暴击,可没想到辛语的态度如此之好,令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啊个屁。”
辛语嗤道:“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呆萌。”
江攸宁:“……哦。”
“不过,话说回来,这崽你是生还是不生?”
辛语问。
江攸宁摇头,“没想好呢。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很多人,想综合一下各方意见再决定。”
辛语啧了声,“确实是件大事。”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推开。
江洋、慕曦、小叔、小婶相继进来,病房里顿时变得拥挤。
江闻在最后边,负责关门。
辛语站起来,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往后走了几步,给他们腾出床边的位置。
众人的目光都在江攸宁身上流连,从上到下。
江洋率先开口,“几个月了?”
“两个半月。”
江攸宁说。
“今天离得?”
小叔问。
江攸宁摇头,“一个月前就离了,只不过今天才拿到证。”
病房里变得安静。
大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来的路上,四人在车上商量了很多,江洋跟江河都笃定留下孩子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离婚了,以江攸宁的条件再找还不是很容易?
带着孩子又如何?
只要陪嫁足够多,多得是人趋之若鹜。
但看见江攸宁后,一时间感觉什么都说不上来了。
她瘦了很多,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这会儿瘦得棱角分明,锁骨看着能放俩三枚硬币,脸色苍白得吓人。
这样的情景,让她生下来,不合适。
让她打掉孩子,也不合适。
像是进退两难的死局。
病房里寂静了很久,江闻在人群后边笑道:“都坐呗,客气什么。”
江河瞪他一眼,“你也不好好看着宁宁。”
江闻:“?
?”
何其无辜。
“叔。”
江攸宁喊他,“闻哥可好了,你别说他。”
江河心疼地看了眼江攸宁,“你怎么这么瘦了?
最近是不是茶饭不思的?”
“没有。”
江攸宁笑:“我每天吃可多了,光今天下午,我都吃了两个苹果。”
可今天,她也只吃了两个苹果。
强颜欢笑不外如是。
江洋冷哼了声,“沈岁和知道么?”
“不知道。”
江攸宁摇头:“我也是刚查出来的。”
“那你还打不打算跟他说?”
江洋问。
江攸宁坐在病床上,手伸向自己的小腹。
她摩挲了几下,实在感觉不到生命在她肚子里缓慢成长。
此刻华灯初上,病房里亮如白昼,人影绰绰。
江攸宁环顾了一圈,她摇了摇头,“不了吧。”
众人皆看向她。
江攸宁笑了下,这笑不达眼底。
她说:“我想打掉这个孩子。”
慕承远跟路童推门而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实在众人来之前,江攸宁还没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办。
孩子是沈岁和的,但也是她的。
她曾经也很期待,有一个孩子降临在他们家里。
必定长得很好看。
也能给那个冷清的家里带来很多欢声笑语。
他的奶奶或许不喜欢他,但他的舅爷舅奶、表叔表姑都会对他很好,他的外公外婆肯定看他很亲昵,他也能得到很多人的爱。
可现在,物是人非。
她为了一个人,蹉跎了自己的十年。
不想再被另一个人,蹉跎掉自己的下半生。
当看到这么多人聚在病房里的时候,她忽然轻而易举就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令大家都很错愕。
但江攸宁却笑着:“婚都离了,孩子生下来也不好受吧。”
众人一时无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谁都忘记了搭茬。
唯有慕曦,她站出来跟江攸宁四目相对。
“天色晚了,大家还没吃饭,先去吃饭吧。”
慕曦的声音自带镇定人心的力量,“我想和宁宁谈谈。”
老/江拽了拽慕曦的袖子,“你别冲动啊。”
慕曦瞟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江洋:“……”
慕承远过来跟慕曦说:“姐,让她自己做决定,你别逼她。”
“我知道。”
慕曦一个个瞪过去,目光定在江洋身上,“我在你们心里就这么恶毒?
这是我的女儿,我知道该怎么说,你们都去吃饭。”
众人恋恋不舍地离开。
慕曦喊了声,“小闻,你回来的时候给宁宁打包个乌鸡汤,我看她有点贫血。”
江闻应:“好嘞。”
病房里的人都退出去,只剩下了慕曦和江攸宁两人。
一室寂静。
慕曦坐在病床前的那一瞬间,江攸宁还有几分恍惚。
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人坐在这个位置,因为孩子的事情跟她聊。
江闻跟辛语的反应还算好,但慕曦一脸严肃。
江攸宁心里也有几分忐忑。
“妈。”
江攸宁温声喊。
慕曦应了声,心疼地看着她,“这半个多月都没睡好吧。”
“嗯。”
江攸宁也没隐瞒,“确实不太好,但跟以前比起来还行。”
“孩子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慕曦问。
江攸宁点头,“嗯。”
“那我们都尊重你的意见。”
慕曦说:“只是有几点我想跟你说一下。”
“嗯?”
“第一,小闻问过医生,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这很有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慕曦尽可能平静地叙述这个事情,“第二,你腹中的胎儿已经快三个月了,你现在做只能做引产,这是一个很残忍的过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做这些;第三,无论何时,你都有我们。
“如果说咱们家目前不具备养一个孩子的能力,我一定会让你打掉这个孩子,但咱们家的状况你看得到,我很快退休,你爸现在工作也清闲,回家来我们都能帮你照顾小孩。
说这些不是一定让你留下这个孩子,只是让你考虑清楚,不要留下遗憾。”
“妈。”
江攸宁的语气也变得沉重,“我时常在想,难道女人生来就是为了结婚生子,成为妻子和母亲的吗?”
“不是。”
慕曦回答得笃定,“你如果不想结婚生子,我也不会劝你。”
“说到底,结婚生子只是人生的一种选择罢了,就跟有人喜欢吃姜,有人不喜欢。
但是你遇到了想要结婚的人,你选择结婚生子,谁也不能说你这个选择不好。”
“就像你现在不想要这个孩子,你选择打掉,我也不会劝你。”
慕曦说:“但我作为你的母亲,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些问题。”
“做母亲真的很愉快么?”
江攸宁忽然问:“妈,从小到大,你有没有那种想要掐死我的瞬间?”
慕曦笑了,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
江攸宁说:“小孩哭闹不是很烦吗?
我听我爸说我小时候总是不睡觉,还不找他,害得你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你坐完月子瘦了十几斤。”
“因为我生你的时候二十八岁。”
慕曦说:“相对来说我做好了准备才生的你,所以有心理预期。
而且,你爸看上去不着调,但我生你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我俩都是一步步学着当父母的。”
“这个过程不算愉快,但……”慕曦想了想,用一个词形容这种心情,“还算有成就感。”
“具体是哪方面?”
江攸宁问。
“就是看着从巴掌那么大慢慢成长,如果是女儿就可以给她穿公主裙,扎小辫子,如果是男孩子,像你闻哥那样,就给他买玩具,带他去滑冰。”
慕曦说:“她的每一步你都有参与,时常还能说出很多啼笑皆非的话。
总之,就是很新奇的体验。”
“但……”江攸宁顿了顿,“难道不会觉得有了孩子之后就变成了XX的妈妈,以后都没人在意你的感受,在意的都是孩子了吗?”
慕曦微笑,“其实还好。
在意你的人什么时候都在意。
况且,孩子也算是变相的动力吧,我有时候也会观察,在成年人之间普遍有一种现象。”
“什么?”
“没孩子的人都是想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去冒险去寻求刺激。
但结了婚的人,往往习惯性把孩子挂在嘴边,而且会变得勇敢。
我在生你之前特别怕黑,晚上从来不出门那种,但有了你之后,我就会说,我要勇敢一点,给我的女儿做榜样。”
慕曦说:“生下你之后我尝试了很多的事情,你爸也是。”
“这样岂不是失去了自我?”
江攸宁摇头:“妈,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特别害怕生下这个孩子以后,我就变得不是我了。”
她望着窗外,“我会成为XXX的妈妈,我没有个人空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甚至有了小孩去职场,必然会遭到歧视。”
“这样啊……”慕曦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宝贝。”
“妈。”
江攸宁问:“这样是不是很自私?
因为我的害怕,所以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他都没能看看这个世界。”
“不是。”
慕曦笃定地说:“我希望所有小孩的到来都是被期待的。
既然你不期待这个小孩,那我们就选择不要。”
“只是。”
慕曦话锋一转,“你现在的担心我也有过,所以,你想不想你听听我的看法?”
江攸宁点头。
“我怀上你的时候,其实也挺意外。
那一年我们学校正在评职称,对职业女性的宽容度远不如现在,一旦怀孕,休了产假,原本铁板钉钉是我的职称,肯定会变人,所以我跟你爸商量要打掉,你爸很难受,但他也拗不过我,最后我俩预约了医生,甚至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床上。”
“是你姥打电话给你爸,又让你爸把电话给我。
在她的概念里,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我读到博士已经是十恶不赦了,这会儿还要因为工作堕胎,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说到这,慕曦笑了笑。
“但她那天,没骂我,一个脏字都没说。
她说,为了工作牺牲掉一条生命值得么?
工作机会你可以再找,你再奋斗就能升到一模一样的位置上,但是孩子,不会是同一个。
你想要工作,那你就不应该怀他,怀上了,也应该对他负责。
这世上本就没有有利无弊的事情,你自己权衡一下,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吧。”
“她说得我特别生气,可那句话把我点醒了。
这世上没有有利无弊的事情,我有了工作,会失去孩子,有了孩子,失去升职机会,但升职这件事情又没尽头,我原来总想证明自己,但那会儿其实不太快乐,后来怀你的时候还有点抑郁,生下你之后才慢慢好转。”
“你怕失去自我,怕有了孩子之后你会围着孩子团团转。
但其实不是,你有没有自我,永远取决于你的内心是否足够强大。”
“你内心强大,怀着孩子、有了孩子也能做很多事。”
慕曦说:“内心不够强大,没有孩子你也永远做不成事。”
江攸宁错愕地看向她。
“宝贝。”
慕曦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叹道:“说到底你还是不够自信罢了。”
“可是,我的宝贝是最棒的。”
“她永远坚韧,永远通透,永远光芒万丈。”
江攸宁忽然泪流。
慕曦伸手揩掉了她的眼泪,“无论你要不要这个孩子,我都希望你能够快乐。”
“听从你心。”
“妈。”
江攸宁喊她。
慕曦笑着应,“我虽然是你的妈妈,但从没人喊我江攸宁的妈妈。
而且,我也永远不会失去自我,我知道家庭是家庭,工作是工作,你是你,而我是我。
在外面,我是慕老师,在家里,我是你的妈妈,但相应的,你也是我的女儿。”
“家人之间,不就在于这点儿牵绊么。”
—
这一晚,江攸宁熬夜到凌晨两点。
直到眼睛干涩到不行,她才闭上眼睡觉。
可一睡,她的手就会不自觉摸向小腹。
脑海里还有慕曦跟她说的,“说到底还是不够自信罢了。”
如果足够自信,大抵就不会想到这些问题。
凌晨两点半。
江攸宁给辛语发微信。
【如果你现在意外怀孕,你怎么办?
】
辛语:?
?
——打了吧。
——我吊儿郎当的,养不好孩子。
——而且,我妈也帮我养不好。
——再说了,我嫌小孩烦。
——不过我为什么会意外怀孕?
我一个恐男的女人。
江攸宁:……
辛语:你为什么这个点还不睡?
修仙吗?
江攸宁又把同样的问题发给了路童。
路童竟然秒回:生下吧。
——我喜欢小孩,我爸妈肯定也特别高兴。
【那你不担心以后找不到工作吗?
】
路童:?
?
——不担心,我以前那么穷都过来了,大不了抱着我孩子一起要饭呗。
——专门跑你家门口要。
江攸宁:……
——说正经的。
路童:我很正经啊,我不觉得我会没工作。
江攸宁:哪家律所会要一个离异带小孩的大龄女性?
路童:?
?
——时代已经变了好伐?
——律所不要的是离异带小孩没工作能力的大龄女性,但对有能力的人,不管四十几还是五十几都很欢迎好嘛?
——你是不是跟沈岁和待一起久了,觉得人必须得年少有为?
——我们律所的顾奕眠律师,你听过吗?
江攸宁:略有耳闻。
路童现在在星艺律师事务所工作,主要负责劳动诉讼。
她所说的顾奕眠律师就是业内比较有名的劳诉律师,今年四十七岁。
路童:她三十二岁转行做劳诉的。
原来她好像是开实体店的吧,但是因为互联网的冲击,她的实体店做不下去,那会儿赔了一大笔,她买的房子又出了问题,一气之下重拾专业,直接开干!一代传奇女性。
——而且听说她儿子前年考了北大。
——最主要!她未婚。
江攸宁:所以呢?
路童:我的意思是,她从来没结过婚,未婚生子。
江攸宁:……
路童:律师这一行,半路出家的人很多的,光我知道的,我们律所的就有五六个。
——从非诉转到诉讼的,从老师转到律师的,反正各行各业吧,律师的门槛看着高,但只要想做,再加上有点天赋,基本上老天爷都不会亏待你。
江攸宁:……
路童:像你家沈岁和那样的,是极少数的天才好嘛?
——你不要总是像他看齐,你忘记他在学校的时候创造了多少神话吗?
——你自信一点,好嘛?
!
江攸宁:……
“路童撤回了一条消息。”
路童:……不好意思忘记了,他已经不是你家沈岁和了。
江攸宁:……
杀人诛心。
江攸宁给她回消息:我知道了。
她在两人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然后又切回到跟辛语的聊天记录上。
她发现,路童跟辛语提起这件事,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我喜欢/不喜欢。
跟她不一样。
她刚知道的时候,想得是她养不好。
她怕。
各种各样的怕,也从没想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想不想要,想到的都是这个孩子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这大抵就是区别吧。
自信与不自信。
想法天壤之别。
她好像终于懂了慕曦的意思。
—
江攸宁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感觉自己快要躺废了。
病房里的人来了又走,大家都极有默契不去跟她说孩子的事情。
江闻的系已经拍完了,剩下的就是一些宣传。
他的时间充裕了起来,每天基本上就在医院待着。
江攸宁从网上找了两个纪录片看。
一个是流产全过程的纪录片。
一个是生孩子的纪录片。
说实话,两个看着都很疼。
但三天后,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在家族群里发:大家喜欢小孩吗?
慕曦:除了你以外的小孩,都一般吧。
江洋:挺喜欢。
江河:房买好了。
小婶:?
?
别那么俗气好嘛!
——小金锁小耳环都买好了。
江闻: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把我的家产这么堂而皇之的分出去?
“江闻已被踢出群聊。”
江闻:……
家庭地位堪忧。
小婶:宁宁别理他,他脑子不好。
江河:对,他不继承家业,我买的房都无处可去。
——他不配说话。
慕曦邀请江闻进入群聊“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江闻:?
?
——妹,我把我的影帝奖杯给他吧。
江攸宁发了好几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我决定啦,我要留下这个小孩。
】
慕曦:恭喜新成员。
江洋:我要升级当外公了。
江河:我带他去看房。
小婶:……俗不可耐!
江闻:你俩彼此彼此。
江攸宁:我挺喜欢小孩的。
——只不过到时候可能没多少时间照顾他。
——只能拜托大家了。
江河:你要去干嘛?
江洋:二婚吗?
小婶:婶认识好多青年才俊,给你介绍。
慕曦邀请慕承远加入群聊“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慕承远:?
?
慕曦:给你外甥女找个工作。
@慕承远
江攸宁:……
——QAQ知女莫若母。
慕承远:想去哪家律所?
我安排一下。
江攸宁:倒是也不必,我这里有一份工作选择了。
慕承远:哦,哪家?
我给你把把关。
江攸宁:哪个也不是。
慕承远再问,她也不说了。
只是戳开了另一个群[姐妹们的聚会]。
【我要是说想留下这个孩子,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没主见?
】
辛语:会。
路童:不会。
江攸宁:……
路童:所以你还是决定留下了?
辛语:啧,我猜得果然没有错。
江攸宁:你又知道?
辛语:小时候抱着洋娃娃玩一天的你能舍得不要孩子?
我白眼翻到天上好嘛?
江攸宁:……
【各位要当干妈了,开心吗?
】
路童:撒花撒花!
辛语:我!不喜欢小孩!
路童:?
?
辛语:但如果是你的,可以勉强接受。
江攸宁:?
?
辛语:我的本质就是双标,谢谢。
路童戳小窗问她:怎么决定留下了?
江攸宁:我想了想,我是应该为自己活。
——但孩子并不影响我为自己活。
——我喜欢小孩,就养了呗。
——我是他的妈妈,但我也能是江攸宁啊。
路童:正解!点赞.jpg
江攸宁在群里问辛语:你上次说得那个案子,那个姐妹还需要律师吗?
——我可以试试。
“江攸宁撤回了一条消息。”
辛语:?
?
江攸宁:你帮我争取一下这个工作机会。
——我想上法庭。
——我会全力以赴,帮她胜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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