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会让别人难堪。
尽管知道他收下我的草莓牛奶，只是因为不想让我太尴尬。
可是，能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摘自于渺渺的日记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物理，于渺渺最差的科目之一。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台下的于渺渺一边记笔记一边皱眉头。
有时候她特别想知道自己记笔记的意义是什么，反正记了也看不懂。但是如果不记的话，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特别虚。
归根结底，记笔记也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这样到时候考不好你还能跟自己说：我也有努力过，你看，每节课的笔记我都记得那么认真。
自欺欺人而已。
旁边认真听课的程立轩听着于渺渺唉声叹气，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低声问她：“听不懂？”
于渺渺给了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程立轩忍不住笑，正想说什么，却看到讲台上刚刚还唾沫横飞的物理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物理题。
他写完后放下粉笔，回过头环视四周：“这是课本上的一道超纲题，现在还有十分钟下课，大家可以思考一下方法。”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黑板上望过去，尽管于渺渺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出来，还是跟着貌似十分认真地也看过去。
旁边的程立轩眉头紧锁，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于渺渺转过头，小声问他：“这道题很难吗？”
他点头：“这是高二的内容了，现在让我们做的确是有点难。”
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苦思冥想，百无聊赖的于渺渺趁老师不注意，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会儿，已经来来回回绕着教室走了三圈的老师也有点急，他回到讲台上，视线扫过下面众人，想了想，还是开口念了一个名字：
“颜倦，你有答案了吗？”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听到。
坐在最后一排光明正大走着神的颜倦闻言，懒懒散散地抬起头。
一双漆黑的眼睛往黑板上的题目瞥过去。
他在沉默，而教室里鸦雀无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颜倦开口，声音清淡，毫无起伏：“选C。”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回去定格在物理老师的身上。
却看到讲台上刚刚还表情严肃的物理老师脸上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来，语气似乎十分欣慰：“理由呢？”
颜倦手里漫不经心转着一只圆珠笔，连思考的时间都略过：“过半个周期，速度方向改变180度，所以动量变化量为ΔP=2mv=2mωr。根据动量定理，合外力的冲量等于动量的变化量，就是2mωr。”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字一句，似水流金般从容淡定。
于渺渺其实听不懂他话里那些于她而言复杂艰涩的公式，她只是喜欢颜倦说话时的模样，音色极淡，骨子里却带着天生的骄傲。
“非常好。”物理老师满意地笑了，笑完之后，又转过头看着教室里的其他人，补充着问了一句，“其他人都听懂了吗？”
教室里只从前排稀稀落落响起了几个声音。
他也不生气，拿起粉笔趁着最后两三分钟的时间，快速地在黑板上板书讲解。
这是一道超纲题，他大概是想讲给一些预备高二选物理的理科生听。
程立轩一边低头认真地记着笔记，一边忍不住感叹：“颜倦是强，刚看完题目就知道答案了。”
于渺渺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跟着记黑板上的解题过程。
记着记着，思绪就忍不住飘远，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笔记本上已经被黑色钢笔清晰写满了“颜倦”两个字。
整整一页都是他的名字，字迹凌乱。
她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往四周看了看，这才低下头赶紧翻过了这一页。
心跳如鼓，眼角余光却无法控制地往最后一排瞥过去，少年仍旧散漫地坐在座位上，没有记笔记，也没有听课，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微微侧了点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是在看天空吗？
他好像很喜欢看天。
天空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他吗？
于渺渺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把视线小心翼翼地收回来，低着头，忍不住就笑了。
有些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大概不需要什么惊心动魄的开端，也没有多么波澜壮阔的理由，不过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而已。
下课铃很快响起来，物理老师不喜欢拖课，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把剩下一半内容留到明天课上讲，大手一挥宣布放学，学生个个欢欣鼓舞。
而今天正好轮到于渺渺这组值日。
很凑巧地，她跟肖璐分在一组，而组长是林静深。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渺渺搬了张板凳站上去，开始擦窗户。
陆启前几天跟她说，学校里打算办立一个校内文学社，以后每个月都会出一期文学杂志发放到各个班阅读，当然，杂志里面选取的文章都是需要校内学生自发投稿筛选的。
会推荐给她，是因为在作文方面，陆启对她有足够的自信。
于渺渺有一点动心，但是又觉得现在每天光是应付学业还忙不过来，如果再加入文学社，以后恐怕会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正漫不经心地擦玻璃想心事，肖璐拖完地，走过来找她聊天。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已经十分熟稔。
肖璐走到她旁边，刚好林静深扫完地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于渺渺忍不住看她，身为组长，她就这么放心……都不留下来检查一下打扫得干不干净。
肖璐看见她的眼神，忍不住笑：“我跟林静深初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记忆里她一直都是这样，对谁都爱搭不理的。”
于渺渺点点头，心想，人家是尖子生，长得又好看，的确有资本。
而肖璐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不过她对颜倦有点不一样，初中的时候，颜倦在我们隔壁班，我有时候会看到林静深去隔壁找他问题。”
擦玻璃的动作顿了顿。
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肖璐不经意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瞬间着急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渺渺，我先走了，我妈今天来学校接我，你擦完玻璃也早点回家吧，今天就麻烦你锁门啦。”
于渺渺回过神来，体贴道：“没事儿，你快点走吧，别让阿姨等急了。”
***
没过多久，教室里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思绪乱糟糟的，全都是肖璐刚刚的话。
意思是……林静深和颜倦之间的关系，要比普通同学亲近一些吗？
于渺渺瞎想了一会儿，晃晃脑袋，决定不再自我折磨。
擦完玻璃，她小心翼翼地下来，又把自己踩过的板凳仔仔细细擦干净，这才回到座位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刚擦干净的玻璃，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她眨了眨眼，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下一秒，像做梦一样，她看到颜倦从后门走进来。
于渺渺睁大眼睛看着他，努力控制住扑通扑通的心跳，主动跟他打招呼：“你……还没回家啊？”
对方抬眼看她，礼貌地回答：“王老师找我有事。”
“哦……好巧啊，今天我值日。”
她说完，笑容有些僵硬。
这有什么巧的……
颜倦似乎没在意她的话，径直走到座位上收拾书包。
于渺渺也垂下眼收拾，下一秒，却恰好看到自己放在桌洞里的一盒草莓牛奶。
今天下午上学的路上，她去便利店买水，刚好看到货架上有这个牌子的草莓牛奶，鬼使神差地就买下来了。
而此时此刻，她心跳得厉害，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伸手去拿。
眼尾余光里，看到颜倦背好书包，摆好桌椅往教室后门走过来。
她深呼吸，转过身快步跟上：“你怎么回家呀？走路吗，还是骑自行车？”
对方看她跟过来，放缓脚步，耐着性子回答：“走路。”
“哦……”于渺渺有点失望地垂下眼，她要去车棚牵车，这次没法顺路了。
握着牛奶盒的手指无意识收紧，然后，她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来，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朝他伸出手。
语气小心翼翼：“颜倦，你想喝草莓牛奶吗？”
说完，怕他误会，于渺渺下意识地信口雌黄道，“我之前买的，一直都忘了喝，今天从冰箱里拿出来，发现保质期快过了，所以……”
所以就拿过来给他喝？
于渺渺有些风中凌乱，觉得自己像一个智障。
颜倦听到她发颤的尾音，停住脚步，微微低下头。
视线里，女生伸在他面前的手白皙纤细，握着牛奶盒的指尖却在抖。
她很怕他吗？
为什么？
眯了眯眼，颜倦突然想起那天夕阳下，他拒绝她之后，对方失望至极的眼神。
沉默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接过。
他垂眼看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来：“谢谢。”
一张清冷冷的脸刹那间冰消雪融般，要命的好看。
于渺渺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嘴角，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恍惚间想起乔笙之前给她传纸条时摘录过的话：我前半生最强烈的三次心跳，分别发生在上课被老师点名，下楼梯一脚踩空，和你对我微笑的时候。
溶溶暮色下，他的笑容像是金黄色的麦芽糖，发着光。
她一口咬下去。
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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