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左右,任然换好衣服,准备出去跑步。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坚持在这个时间段去锻炼身体,跑跑步出身汗回来,洗个澡,然后准备点名。
除了召开连务会一类的大事,否则这个时间的锻炼任然是雷打不动的。
连队的杂事琐事太多,白天要操课,晚上要查铺查哨,还有一些训练计划、管理制度等等,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也只有在点名前的这一个小时,任然才能安静下来,拥有自己的时间。
一边锻炼,还可以一边思考一些问题,对此任然是乐此不疲。
但是今天他刚出宿舍楼,就遇到了许三多!
因为是周五晚上,连队并没有什么安排,战士们都在自己找些事情做,娱乐休息为主。
但是许三多却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停朝楼内张望。一见任然出来,他就立即站了起来,脸上也堆出笑容。
看样子是早就在等着任然了。
所以任然就愣了一下。
“许三多,你干什么?”
“报告连长,我想陪您去跑步!”许三多大声回答。
任然习惯性地阅读了一下他的想法:
“连长会答应吗?”
“连长要是不答应,我就偷偷跟在他后面跑。”
任然:“……”
他道:“我说你小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事!”许三多露出两个酒窝的笑容,道:“我已经没事了!连长,你就让我陪着你去锻炼吧!”
任然挥挥手道:“少来!你不去跟你爹写信啦?”
许三多摇摇头道:“信我可以明天再写,但是现在陪连长跑步更重要!”
“为什么?”
“因为这有意义!”
“有意义!我有你个……”任然忍不住差点爆了粗口,连忙转了下一句,却脱口而出道:
“什么叫有意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许三多的答案。
果然,许三多没有让他失望,他道:
“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任然叹口气道:“好好活就是做好多有意义的事情,对吧?”
许三多脸上就露出惊喜的表情道:
“连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太好了!我爹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还跟我说了好多好多……”
任然用手扶了下额心。
额滴个神啊!
这一刻,任然突然之间就对白铁军的话感同身受,他也感觉自己有点受不了许三多,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
唔……一定要忍住!
“是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行了,你别给我说那些有意义、好好活的话,走走走,要陪我跑步是吧?走走走,去吧去吧!”
两人很快来到大操场,并排着跑圈。
一开始任然跑得很慢,还有余力说话。
“许三多,指导员今天跟你说啥了?”
“指导员?没有啊!”许三多茫然道,想想又道:“哦,他说要做我的一个倾听者,就是我说然后他听的意思。”
“然后你就说啥了?”
“没有!没说什么!”许三多道,脚下却突然加快速度,将任然甩在后面。
任然:“……”
许三多不愿意说,任然虽然好奇,但还是忍耐住了。
他虽然锻炼了几天,毕竟时日尚短,跑了四五圈下来,就已经累得不行,在最后第六圈时,许三多已经超了他一圈,从后面追了上来。
“连长!加油!”
任然干脆停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大喘气。
他是背了沙袋背心、加了绑腿的,这让他跑起来感觉特别吃力,再加上被许三多超了一圈,作为连长来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所以他打算放弃了。
许三多本来已经超过他,见状又小跑着倒退回来:
“连长,加油!再跑一圈!”
任然摇摇手,道:“不行了!我跑不动了!我要休息一下。”
许三多坚持道:“再来一圈吧连长,这样才有效果!只要坚持过了极限,就会感觉轻松很多,真的!”
任然问他:“这话不像是你说的,谁告诉你的?”
“是我们伍班长!”
“伍六一?”
“对!连长也知道他?他在七连,新兵连是我班长。”
唉……说起伍六一,任然都是泪,硬挖都没挖过来,还不知道钢七连要什么时候才能解散!
“算了算了,我不跑了!你也别跑了,早点回去吧。”任然劝道。
“连长,我还想再跑几圈!”许三多一边原地小跑着,一边道。
任然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拼?”
“没什么,因为我不想让连长失望!”许三多道,然后,突然一个加速,就往前窜了出去。
呃……
任然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他总感觉许三多今天怪怪的,但是具体有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系统中,许三多的信任值已经突破99点,在100点上停留住,情绪值、健康值都是满格,连之前最低的凝聚指数,都已经涨到90%左右。
他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个什么,当下一边沿着跑道慢走,一边活动着身体。
许三多几次超过他,都会朝他笑着打招呼:
“连长,我又超过你啦!”
“连长,我会努力的!”
或者是:“连长,加油!”
要说许三多别的不行,但跑步确实有点长处,至少他跑得挺快。但是任然却郁闷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许三多,于是到操场入口处找了个地方远远坐下,看着许三多跑。
一圈一圈,任然也不记得许三多跑了多少圈,他看看时间,快晚点名了,于是在许三多再一次经过面前的跑道时,朝他喊道:
“许三多,可以了!回去吧!”
许三多气喘吁吁地回答:“连长!我还能跑!你看我,可有劲儿了!”
说着,他还加快速度,然后……他又跑远了!
任然:“……”
他几次想回去,又怕许三多这一根筋犯了,万一跑下来有个什么,比如抽筋啊什么的,后果难料,于是反复劝诫自己:
“算了算了,让他跑吧,我就在这儿守着,反正连队有老吴在。”
许三多继续跑着,一圈又一圈。
他速度不算快,但也绝对不慢。
10分钟……
20分钟……
任然在一边守着许三多跑步,度日如年,中间几次他想强迫许三多停下来,但是最后都忍住了,他觉得许三多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需要发泄一下。
那就让他发泄好了!
发泄完了,还是一个好兵滴!
任然努力说服着自己,连队晚点名也不参加了,就守着他的许三多!
将近九点一刻钟,吴奎生带着一班长孟悦过来了。
他是点完名才过来的。
因为连长和许三多都没参加晚点名,他也是听哨兵说任连长带着许三多在操场上跑步,才带着孟悦过来看看。
“老任,许三多跑多少圈了?”吴奎生一过来就问。他远远就看到许三多一个人在跑,而任然则在一边呆着,所以有此一问。
“不知道,没数!”
任然回答,想想又道:“我们是八点十分左右过来的,一开始跑得慢,按平均1分30秒算一圈吧,现在是……”
他抬腕看看手表。
“9点15分,你算算他跑了多少圈。”
吴奎生直接道:“我数学不好,孟班长,你帮着算算。”
孟悦在心里默除了一下,不由咋舌道:“连长,他跑了40多圈?”
40多圈,16公里多!
“差不多吧!”任然道,看着操场上那个身影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夜色笼罩在他的背影上。
孤单而又倔强!
“要不,我去叫他停下来吧?”孟悦道,“这样跑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任然没说话,说实话他心里也有些担心。
但是吴奎生却阻止了孟悦,他道:“别!让他跑!许三多最近心里压着事儿,无处发泄,让他跑一跑更好。”
于是三个人坐在一起,看着许三多一圈一圈的跑!
他的速度渐渐有些放慢了,但还在坚持!
三个人都没说话,似乎许三多就是他们共同的语言。
一圈,一圈,又一圈……
许三多在操场上孤单地坚持着……
他似乎在用脚步,一步一步地想要证明些什么,书写些什么,操场就是他的人生,脚步是他的笔墨,他在将自己的心事一步一步倾吐到跑道上。
任然就是这样感觉的!
他不知道吴奎生是不是有同感,所以忍不住就在系统中阅读了一下对方的想法:
“许三多这小子,憋坏了吧?这下可好了!嘻嘻!”
然后气泡内容变幻:
“许三多肯定感动坏了!憋着一股子劲呢!这下敢情好!”
我去!
指导员居然在想这个!
于是任然问他:“老吴,你今天到底对许三多说了什么?我看这小子好像受了刺激,一下子就亢奋起来了!”
吴奎生笑着,摊摊手道:“别问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才怪!”任然自然不信他,而是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吴奎生看了眼孟悦。
孟悦马上就明白了,他起身道:“连长指导员,我去叫两个人过来,万一待会儿许三多跑累了,走不动,好有人帮忙!”
懂事!
任然不由在心里夸了一句。
等孟悦走了,任然再问吴奎生,吴奎生这才将事情经过说了。
……
让时间稍稍倒退回几个小时前。
就在四班长李天才离开会议室,与吴奎生撞个正着时,指导员宿舍,许三多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一台小型摄像机,上面正播放着一个画面。
那是任然在与三连长比拼四百米障碍下来后,吴奎生摄录的画面,旁边还有他的独白:
“……这就是我们九连任连长拼尽全力拿下比试后的场景!我相信他是为了九连荣誉而战!我相信他是拼尽了自己最后一分力气!现在,让我们采访一下这位英勇的连长!请问任连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到刚才指导员对自己说的话,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指导员的话就回荡在耳边!
“你说连长不相信你?你知不知道,连长为了把你要过来,和三连长比拼四百米障碍,拼到晕死过去!他会不相信你?!”
画面中,任然四肢无力,全身瘫软,被两个班长架着拖行。他眼眶发黑,脸色却苍白,一双眼睛似睁非睁,看上去极其虚弱!
这就是任连长!
这就是自己觉得不相信自己的连长!
可他是为了自己才这么拼的!
许三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又一颗!
指导员的话再次回响起来:
“连长为了你,和平时关系很好的三连长都闹掰了,他会不相信你?”
“连长为了你,和你们班最牛的孙可伟打了一架,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你说他会不相信你?”
“要说别的人可能不相信你,我信!但是如果说全世界有谁最相信你,除了任连长,我想不出还有别人!”
指导员的话,犹如一记记重锤,轰击在许三多的心房!
原来……任连长一直这么相信自己!
原来……真的是自己错怪他了!
许三多视线早就模糊,影响到他观看摄录画面,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水,但是随即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淹没了他理智的堤坝。
……连长还说,我是他要过来的兵,我不能表现不好,不能让别人说连长的眼光有问题!
许三多咬着牙,泪眼朦胧,拿着摄录机的手都有些颤抖。
当画面中,任然艰难地从嘴里蹦出娘希皮几个字,许三多哭着哭着,却笑了一下。
他心里发紧!
连长又晕过去了!
当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在为了自己如此拼命,而自己又曾对他有所怀疑!恰好又在无意中得知的情况下,该有怎样的感动?!
许三多说不出来,他只感觉此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只有那一张苍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占据了他的全部世界!
整个世界!
任连长!
任然!
最终,当吴奎生反复追问任然,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命的时候,任然艰难地说道:
“不为别的,就为了许三多!”
他果然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
“因为他将是未来的兵王!”
兵王?
兵王!
看到这里,原本就感动不已的许三多瞬间崩溃了!
原来,任连长是如此地相信自己!
他甚至坚信自己将成长为未来的兵王!
这是多么巨大的信任!
可是自己却错怪了他!
可是自己却还怀疑着他!
一时间,感动、愧疚、温暖、后悔、自豪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许三多崩溃了!
他伏案大哭,哭得极为伤心,将之前压抑在心中的情绪,通通发泄出来。
然后,他一遍遍地回放,一遍遍地笑着哭,哭着笑!
似乎想要把画面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
记住,并铭刻在心!
永世难忘!
最终,一颗信念的种子悄然在许三多心底萌生:
“我找到了有意义的事情!我要为了连长而努力!为了他的这份信任而努力!我将绝不辜负连长的信任!”
“我要成为未来的兵王!”
这,就是许三多当晚为何如此拼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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