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招聘广告在网上放了一个月,终于有新的员工通过朱秉庭的考核,进了工作室。新进来的实习生大学是个男生,毕业还不过一年,眉眼是还未被社会浸染的飞扬。他生得极好看,是那种校园里特有的白衣少年的好看,像是每个女孩梦中的初恋。
“就是那种娱乐圈怎么说的,初恋脸。”那位在公司年会上加到酒吧歌手微信的女同事秀气地笑笑,对言夏说,“就像你一样。”
言夏把杯中的残渣倒在茶水间的垃圾桶,重新给自己泡新的花茶。听到女同事的话,她笑笑,没有说话,她从未听说过自己长了一张初恋脸。
实习男生正好从茶水间路过,看到她们在,特意进来打个招呼。
言夏正低头泡茶,听到他打招呼,也只是抬起头,淡然说了一句你好。
与这个男生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女生,只是她的样貌平凡普通,到底不如男生讨论度更高一些。不过这些都与言夏没有什么关系。她最近因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工作室有一单项目,是江城新落成的市政广场的设计。
许多家公司都在争,高秉庭想要将这个项目纳入手中。为此工作室特意组建了一个项目小组,言夏已经赶了好多天的稿,很久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足八个小时,以至于眼底也染上青黑。
那天是一个下雨天,江城的气温已经转暖,不会一下雨就显得凄风苦雨,雨丝细细密密,带了烟拢杨柳的气质。高秉庭指了她和项目组的一位同事,晚上参加一个聚会。
聚会的主人是承办市政广场的公司。
说是聚会,更像是拿标会,参与方都是业界有名的设计公司,倒显得高秉庭的工作室资[cx独家]历浅薄。项目方案是她与这位同事一起做的,上台讲的是高秉庭。
高秉庭换了一身西装,将他外露的,属于艺术家特有的不羁气息收拢在这一身得体的西服中。投影仪上出现了设计稿,高秉庭侃侃而谈,与工作室里总显得寡言的他反差极大。
主座是对方公司的总监,姓耿,约摸四十多岁的男人,样貌周正,没有常见的啤酒肚,也算是身材挺拔。他一边听着高秉庭的讲解,一边与身边的秘书说着什么。语音很轻,至少言夏听不见。
高秉庭说完之后,他含笑点点头,说对他的方案很感兴趣,想再找一天仔细谈谈。
“顺便带上这两位小朋友。”他的笑温和,“听说方案是你们两个一起做的?”他的话语亲切,像个祥和长辈,而不是手握这个项目生杀予夺权利的甲方。
但只是表面,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们接下来的日程,也没有让人说不的权利。
江城接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让整座城市都变得缠绵悱恻起来。因为与那位耿总监的会面,言夏换了一身西装套裙,以便显得专业郑重。在过去的车上,同事搓了搓手臂,她穿一身露手臂的黑色裙装,天气还没有完全暖起来,兼之下雨,寒气就深重起来。但是车里有暖气,同事说:“总觉得会发生不太好的事。”
这一句话才落下,就被高秉庭说了。
“你这是什么乌鸦嘴。”
同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
高秉庭这些天神经一直有些紧绷,无怪乎他如此,任何人为了一个项目呕心沥血多天,都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国内特有的酒桌文化似的许多项目都是在推杯换盏之间成功的,今日详谈的地点就在一家餐厅,古色古香,连服务生都穿着精致的旗袍,头上玉簪束发,耳垂饰有珍珠。
这样的装扮,倒显得他们这一行人现代化气息太浓,格格不入起来。
进入包厢言夏才发现,那位耿总监并不只是邀请了他们三人,还有另外几张眼熟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年轻女生。言夏的眼皮跳了跳,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同事的话,也许要应验成真。
高秉庭见到这幅场面,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来。他回头和言夏与另一个女同事小声说,跟在我身后。那位耿总监还未到,主座是空着的。言夏在高秉庭身边坐下。
这是一间雅致的包厢,座后有一扇刺绣屏风,绣着花鸟虫鱼,灵活生动。就连灯光也笼在一盏盏灯笼里,透出来的光线无比温柔静默。穿着烂花丝绒面料旗袍的女服务生先为他们上了茶,碧莹清透的茶水在玉白的茶盏中,上面的茶叶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
先来的人已经小声交谈了起来,言夏没有交流的欲望,偶尔话题在她身上时,她才会说两句。这间包厢让她由衷地感觉到不舒服起来。她压了压裙摆,沉默地喝茶。
这盏颜色清透漂亮的茶并不好喝,入口苦涩,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味的甘甜。
耿总监姗姗来迟,他来的时候,言夏正看着包厢中那扇屏风出神,绣这些景物的人有一手再出奇不过的绣工,一尾鱼一株花都那么活灵活现。
耿总监叫她言小姐,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姓,应该赞扬他的记忆力优秀。
“言小姐喜欢这个屏风?”他还是那副亲切的笑脸,问言夏。
言夏勉强也扯出笑脸来,说:“这个屏风很精致。”这位耿总监来之后,一直萦绕在言夏身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达到了顶端。
她甚至想现在站起来就走,但是她不能任性。
上天对于样貌漂亮的人总是优待的,即使言夏是勉勉强强露出笑回话,在她那张艳艳的脸上,勉强的笑也变成内敛。
耿总监于是向她招手,让言夏坐在他下首的位置。
“言小姐喜欢就坐在这儿,这看得更清楚一点。”
言夏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她垂着眼,面前的茶已经凉了,不在徐徐冒出热气。她安静地笑笑,松开手,慢慢坐到耿总监下首的位置。那里正好有一盏灯,灯罩外围着浅红的纱纸,连同光线也带了一点红晕。
着旗袍的服务员跪坐在耿总监身旁,高开叉的裙摆下,大腿的肌肤雪白,她在为他倒酒。
可是耿总监看着终于坐下来的言夏,笑呵呵道:“都说灯下看美人,颜色再添三分。如今看到言小姐,才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好。”
席间笑声轻轻,都在附和耿总监的这句话。
言夏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裙摆再一次被她用力攥住,西装的面料顺滑,她却觉得粗糙地像在扎她的手心。席间菜一一送上来,必不可少的还有酒,但是言夏连碰也没有碰过面前那酒盅。
那些久违的自尊骄傲这一刻在她的心中剧烈膨胀,充斥着每一处血肉。
此刻的言夏就是一张被拉满弦的弓,稍微一触碰,就会崩断。
“听说言小姐毕业于江大。”耿总监偏过头,言笑晏晏地对她说,“真巧,我也是江大毕业。”
另一位坐在言夏对面,眼下有沉沉眼袋的中年人笑着说:“这么说,耿总还是言小姐的师兄了。”
师兄这个词,在他嘴里说来,多了几分暧昧的,意味不明的味道。
耿总监也笑着向她看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识相地叫上耿总监一声师兄。
如果可以,她真想当一个骄纵任性,没心没肺的人,这样她就可以不顾项目组同事连同她前前后后一个多月费尽心血的努力,直截了当地对耿总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说,当我师兄,您配吗?
可能言夏只能将作呕的感觉往下咽,小声的叫了一声师兄。
席间的气氛更融洽了,耿总监仿佛因为这一声师兄对言夏更为关注,他亲切地问着言夏大学时学了些什么,是哪位教授门下。言夏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回话总显得慢半拍。
直到那位耿总监的手抚摸上了她的手背,暗示性极浓地摸了摸,中年男人的皮肤像冷血动物湿冷的表面,令人反胃。
耿总监低下头,看着言夏,虽然面上带笑,但眼里已经没有笑意:“言小姐还是怕生得很。”
言夏想将手收回,耿总监却握得更紧。
她压抑的情绪一层一层,无比迅速的积累起来,而高秉庭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他举着酒杯对耿总监说:“我们小言性格安静内敛,不太会说话,希望耿总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多多包涵。”
中年男人镜片下的眼神锐利起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高秉庭,并没有马上应下他这一杯酒。
包厢中的气氛在这一刻僵硬起来。
言夏无比厌恶此刻覆盖在她手上的那只手,她应该将他甩开,再给那位那位虚伪恶心的总监一个巴掌。但是她的师傅在这里,高秉庭在这里,为她向耿总监出头。
耿总监还是没接那杯酒,他转过头,依旧用那副亲切的面孔对言夏说:“包不包涵,还是要我们言小姐说了算,是吗?”
一片静谧,在座的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言夏以为是由自己打破这片静谧,结局应该是杯盘狼藉,声势惨烈浩大的。她没想到却是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将这冰凝一样的气氛破开。
敲门声响了三下后,穿旗袍的女服务生温顺地将门打开。
言夏抬起头,隔着温润的木质长桌,一行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她见到了在服务生身后的人。
清隽的面,如刀冷冽的眉眼。
她在最难堪最灰暗的一刻,与喻薄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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