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办公室总是显得有些懒散,孙主案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心情正好,给大家点了下午茶。问到言夏时,她从各种规整的线条里抬起头,眉眼化成温软的模样,要了一杯咖啡。
几番交涉,设计稿终于定稿,只是她还不能放松,美术馆用来展示的那几层需要重新装修。除却言夏接手工作时,一开始几个星期的不露面,汤德是一个认真的雇主,他提出的意见,奇思妙想居多,最后出来的设计图,堪称美轮美奂。
所以在真正实施阶段,不能出差错,以免辜负设计图。
这段时间太忙,忙得连程卓然出院,言夏也没有时间去。程卓然颇有些怨言,和言夏聊天时,总爱拿着这件事说,言夏请回一顿火锅,才堵住他的嘴。
这家新开的火锅店,在网上着实狠狠营销了一把,一时间各种短视频软文,都在推荐这家火锅店,自此一跃成为网红火锅店。幸好这家店的味道同它的名声价格成正比,不至于再让程卓然说道。
言夏夹了一片牛肉放到辣汤里,汤底煮得正沸,薄薄的牛肉翻卷一下,立刻就熟透了。她将牛肉捞出来,透过蒸腾的热气看程卓然。
“你刚出院,确定真的可以吃火锅?”
程卓然一面放下火锅料,一面回答言夏:“当然可以,我现在全好了,酸甜苦辣全都能吃。”
他在医院憋久了,顿顿清汤寡水,十分需要刺激开胃的东西来一饱口福,火锅显然是最佳选择。
火锅店内人声鼎沸,生意红火,程卓然吃得嘴角发红才算过瘾,他放下筷子喝一口啤酒,才有时间同言夏聊天。左右不过一些工作和生活琐事。
言夏咬着吸管喝柠檬水,突然想起一件事:“下周末汤德的画展开幕,你有兴趣的话我给你留张票。”
“别。”程卓然拒绝,“我没有那艺术细胞,欣赏不了那些名画,给我也是浪费。”
说到这里他拉下脸,一脸的郁郁:“况且下周末我没有空,被老太太逼着去相亲。我还没到三十,正青春年少,她就着急抱孙子。”
言夏自动忽略程卓然夸自己的那部分,淡声祝福程卓然相亲成功。最近这两年,程卓然相亲的次数急剧上升,言夏虽然没见过程卓然的母亲,但从这也能体会到她焦急的心情。
只可惜那么多次的相亲,没有遇到一位令程卓然心动的女士。
锅内的水烧掉了一半,言夏挥手让服务员来加汤底。热闹的店内有不少走动的人,言夏见到黑底白裙的服务员,才刚举起手,就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人是一个对目光迟钝,可有时候十分敏感的生物。言夏此时,就处于十分敏感的状态,她回过头,只看到后座一排排低头吃火锅的人,和穿过走道的服务生。
程卓然看到她突然回过头的动作,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总觉得有人,在看我。”言夏的表情不太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的感觉。上一次在地铁站,她也有被人偷窥的感觉。
程卓然知道她的过往,知晓她特别敏感这些目光,因此也在四周环视一圈,只是见到的都是正常,碌碌的人。
“可能你想太多了。”程卓然安慰她,“现在又没有欠债,不会再发生以前的事了。”
言夏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水平,滚滚冒出来的热气将她的脸色也蒸腾得稍微好看一点,过去那段日子,她实在不愿回想。
于是言夏也安慰自己,或许真的是多想了。
不过即便如此,吃完火锅后,程卓然还是将言夏送回家她租住的公寓。见到言夏安全进屋,他才放心离去。
这个时间段不是上下班时候,也过了饭点,所以公寓里的电梯不挤,让言夏很快就等到了一部电梯。她乘电梯上楼,到了自己所在的楼层。走出电梯的时侯,她若有所感,从楼道的窗户往下望。
这里不算老小区,路灯都是完好的,尽职尽责地散发光亮。她见到楼下停着几辆车,都是常见的。
看来最近应该是被工作折磨得神经衰弱,见什么都疑神疑鬼的。言夏松了一口气,在转回目光时,眼神短暂地停留在一辆黑色奥迪上。
那种恼人的错觉又出来了,就这么一两秒的瞬间,她感觉在和车中的人对视。
明明她连车里是否有人都不知道。
言夏回头,拿出钥匙进门。牛奶见到主人回来,依然窝在柜子上,没有一丝想要下来的意图。言夏想,现在她应该泡一杯热牛奶,好好睡觉,来弥补这段时间缺失的睡眠。
或许精神好了,就不会生出那么奇怪的错觉。
待美术馆重新装修完后,汤德的画就被运了过来,一一挂上去。言夏忽然想到了第一次交稿时,来美术馆听到的传闻,于是向汤德多问了一句:“我听说有一幅画,在没被展览前就被人高价买走。”
汤德没有推诿否认,直接就同言夏说了:“是有这么一件事,他买走了我早期的一幅作品,用十分高昂的价格。”
汤德金色的眉毛往上翘了翘:“我十分不理解,他看起来并不喜欢我这幅画,却仍是买下了它。”
言夏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将画卖给真正喜欢它的人。”
这一句话说出口,言夏觉得自己言辞是否过分了一点,这样是否会惹汤德不快。她如今也学会说话时体谅到他人,没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肆无忌惮。不过既然话已说出口,她也没有再打补丁收回。
这确实也是她好奇的问题。
汤德看起来并没有被言夏的问题冒犯到,他爽朗地一笑:“艺术家原本是最不应该为金钱所低头的人,但人活于世上,总会被束缚。有些事,我做不得主,但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守护自己坚持的东西。”
言夏明白了,她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转向了另外一个方面。
“我能再问一句,那幅卖掉的画是什么吗?”
在汤德说出名字时,言夏发现这幅画她知道。汤德的画作她知晓得不多,除了那幅著名的天鹅少女,就是这一幅。她大学时期去看画展时,曾对这幅绿树出神。
该说她和喻薄算是心有灵犀吗,连喜欢的画都相同。
今天过后,言夏的这个项目算是彻底告一段落,按照以往的规律,结束一个项目,她需要养精蓄锐好久,才能重新接另外一个。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天才,有各种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奇思妙想,工作后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每进行一个项目就像在抽干她的血液与精力,而有的人就算同时兼顾也体力充沛,似乎永远也没有灵感枯竭的一天。
这时言夏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普通人。
不过大多数时候,客户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普通人,他们不认同设计师的创造,他们只需要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就可以。
周末的天气晴好,印象中江城的冬天总是气候郁郁,天空总是深灰色的,晴朗的天气几乎可以数得出来,可见此次天公也为汤德的画展作美。言夏是展示时间过半的时候来的,这几日太累,昨天所有的摊子放下后,她彻底放松,连闹钟也叫不醒她。
自然醒过来后,已经晚了。
美术馆的人不多,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太晚过来的缘故,美术馆的管理员见到她,还同她闲聊了好几句。不过这个画展言夏注定不会是安静地看完,现在在相亲的程卓然每隔几分钟就给他一条微信,吐槽他的相亲对象,瞧他发过来的话,好像一秒都不想多待。
言夏想了想,给他发过去一条:“要不我call给你,带你逃出来?”
程卓然发回来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他说:我妈就在一边,她放狠话,如果我没死,就一定要相完这场亲。
这话确实够狠,言夏看着手机笑了出来,既然如此,她只能爱莫能助了。
画展结束后,她顺便去了一趟宠物店,上次买的猫粮牛奶爱吃,她就准备再买一些。宠物店很会做生意,言夏在他家买了许多用品,店员结账时拿了几个小玩具送给言夏。
虽然是好意,但大包小包的东西带过去难免麻烦,带着上电梯的时候,她想,如果不是为了牛奶,她真想将这些全扔了。
金属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言夏走出去,她只一抬眼就看到倚在墙上的人。
三个人,都是中等身材,冬天还穿着夹克,似乎完全不怕冷的样子,脖颈处和手臂都露出了青色的纹身。看起来就像是最不好惹的街边混混,为首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言夏,眼睛骤然迸发出光亮来。
感应到客人走出后,言夏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合上,重新成为一道坚硬的,无法打开的门。可言夏却不由得退后一步,后背靠上了门。
真可怕,明明穿着那么厚实的衣服,她依然能感觉到身后金属冰凉的感觉从脊背蔓延上来。
她认识这些人,当年她家还不出钱的时候,是这些人拎着油漆,在她家大门上大肆书写欠债还钱,甚至还堵到她的学校中来。
为首的那个剃着平头,夹克大敞着,他笑了笑,却将脸上的戾气和不怀好意放大了无数倍。
“言夏。”他叫出了她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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