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书房内,风信看着风冥安递给他的那些越诉者的状纸,心中的惊怒也是要压不住了。
湖州地界不算太大同时与柳州和冀州相邻,几乎被这两地围在中间,平北侯和冀州候想要做什么事情,这个地方基本上也是逃不脱的,官吏也是能跟着分一杯羹。所以这些前来告状的人能逃过他们两方的追捕也着实是不容易。
虽说是走了灵州的地界,但是路上也必然是有人暗中相帮。
如今看来这相助者一定是景王的人。
不过这消息还是被风冥安探知了,原因也简单,这么多年过去了,风冥安可以说是对云漠寒暗卫的行事习惯了如指掌。她也不用冷炙和令曦给她消息,安排些人手在关键的地方盯着便能有收获。
于是在风信的同意下,风冥安“劫”走了这些人,直接由风家亲卫护送着赶往安阳城了,都没再用这些人自己风餐露宿地赶路。
当初派到冀州的巡抚是在离开冀州的地界之时才被人灭了口,柳州当地也只是有小官犯了事,可湖州的长史是在自己家中遭了难,还赔上了家人性命,如今依旧疯癫。让他活在湖州,便是那些丧心病狂之人所树立的一个活的警告。还有哪个当地的官员敢往安阳城里递折子?
云漠寒也是考虑了这一点,他才找了这个百姓越诉上京告状的法子。民愤民怨一旦上达天听,那这件事云帝必然要严肃处理,只要扯开了湖州这一点口子,后面的事情便也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人他们要送到谁手里,毕竟风家没有查案审讯之权。
风信纵使是嫉恶如仇,对于这件事也只能是再谨慎不过,只是如今表面上能看到的这一点点的东西就已经能知道这件事牵连之广。
若是要上诉,还真得选好这帮忙上达天听的人。
“父亲想让女儿把那些人送到哪里去?”风冥安见风信看完诉状久久不曾言语,终是开口问道。
“刑部现在是一团乱麻,若是要交也必定是要交到童尚书本人手上,”风信盯着那足足有三大张纸的诉状眉头紧皱,“御史台……陵王的人多了些,而且现在我们不能完全确定谁是谁的人,那里面太乱了。”
“若是由为父亲自上奏……”只怕风家还会被人找言官参一本,到时候这件事若是扯上党争,那些百姓只会更加没有出路。
“那些来告状的人暂时先暗中转移到公孙大统领那里。”风信再三思索之后选定了出路,“但是风家的人也不要全撤走。”
“咱们这边也还要装出样子来,看看会不会有人按奈不住想要来杀人灭口。”
“在风家手下杀人灭口?”风冥安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
“这样重的利益,他们会做的事情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能想得到的。”
“还有,送信去祁家,我要和祁阁老当面谈谈。”风信皱紧的眉头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他又加了一句,“你亲自去。”
“女儿知道了。”风冥安见风信已经拿定了主意,便起身向父亲行了一礼,出去传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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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五年,五月初六。
刑部尚书童可言、吏部侍郎祁墨、京兆尹还有禁卫军大统领公孙明阳联名上书代湖州前来安阳城告状的百姓越级上诉,以民告官,状告湖州府衙私收重税。
其后护国大将军风信拿出实证,有人买通鬼庄杀手企图将这些来告状的百姓尽数灭口。
此案一出,使朝野惊骇,龙颜大怒,户部首当其冲。
户部尚书韩承明当即跪于朝堂痛心疾首哭喊自己毫不知情,愿领渎职之罪。
云帝念在德贵妃的面子上罚了他半年的俸禄,下旨其闭门思过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
本来这件事毫无预兆的在早朝时被提出来就让云漠若惊怒万分了,此时云帝又禁止任何人同韩承明联系——
若是不能传递消息,那就更加不妙。
一旦湖州的事情被查清楚,那柳州和冀州想来定然是都保不住。而且这案子若是从湖州开始查的话……
湖州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直接掌握之中,湖州刺史和一众官员是因为分了巨大的利益才和他们一同谋划的,若是此时朝中派重臣前去——
之后湖州长史府上灯节走水,其后长史本人疯癫的案子就被吏部提了出来,毕竟长史的任命还是要通过朝廷中枢,吏部虽然已经完成了人员的调配,但是此事涉及湖州,这时自然是要说的。
湖州之事被提上朝堂,冀州巡抚被人灭口的案子也一样被刻意翻了出来。
祁阁老随后开口,求天子降旨,查明真相,还百姓公道,安天下人心。
云帝看着今日朝堂上这风起云涌的场面自然是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要打开事件的这个口子终于是被人破了开来,就是不知道这几家联手帮百姓告御状究竟是谁起的头。
不过是谁起的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终于有机会直接去查柳州和冀州的案子了。这个机会对于他这位皇帝来说也是极为不易的,那样大的利益,掣肘的人何其多。
这也是还好云漠若没有在朝堂中浸淫的更久,虽然他现在成为了一些人利益的代表,但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
云帝看着他四儿子那已经有些铁青的面色,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一拍龙椅站了起来。
随着他这个动作,大殿里面瞬时鸦雀无声。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生民是国家之本,社稷之根!”云帝的目光落在了云漠若身上,看着他根本不敢抬眼往自己这边看,云帝心中的怒气更多了些,“朕会派钦差前往湖州查察此案,整饬吏治!”
“退朝!”
虽是退朝,但众臣还未散去,苏简苏公公就快步追了出来,把祁阁老和刑部尚书童可言还有公孙大统领都叫回去议事了。
事涉户部,却偏偏没叫户部的任何一个官员,这就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三日后,宫中传旨,这次钦差的人选有些出乎意料。
封吏部侍郎祁墨为河东道黜置使赴湖州查案,湖州、灵州、柳州、冀州同属河东道,这份圣旨牵扯之广使不明内情的人咋舌,可云帝似乎没觉得他给了这位新上任的黜置使多大的权利,朱笔一挥又加了两句,查察大案,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帝亲临。
同时命他自己选择随行的朝中官员。
这一下就涉及了户部、吏部、刑部乃至大理寺诸多部门。
这道旨意并封福亲王世子云溯阳为河东道督查使,随佐黜置使同赴湖州,协助查察大案。
云帝启用福王府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包括福王本人。当初他助云帝自潜龙之地成为九五之尊之后便激流勇退了,这么多年远离安阳做了个富贵闲人,此次也是因为云帝的五十大寿要到了才进京,没想到会正赶上这个案子。此番云帝重用福王世子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透。
但这位福王终究不是个寻常人物,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圣旨到福王府后他拉着儿子密谈了一整晚。
这些年福王纵然人没在朝堂上,但是该了解的消息他是一点都没有错过。如今陛下的这些皇子,看似是陵王一家独大,但是朝堂中很明显有另外的势力和他制衡,除了忠于陛下的以风家和祁家为首的保皇党不算的话,还应该有其他的势力。
襄王还俗,他这些年在朝堂中埋下来的暗线也浮出来不少,但是仔细看看这些人,探查他们的升官轨迹,都不难发现云帝刻意扶持的痕迹。
云帝刻意扶持了襄王一派,制衡也罢,磨砺陵王也好,福王看得很清楚,这个郡王无论是从出身还是现如今的地位来说他终究都是无缘帝位的。
但是除了这几方……这朝堂里似乎还隐隐约约存在着另外一股势力,和柳州平北侯、冀州候无关的势力,就是不知道这势力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这次用他们福王府估计是因为必须要从皇族中出一个人到湖州去让百姓意识到皇帝是真的在乎他们的,并没有放弃他们,但是这个人没法从现在的这几个皇子里面出。
怀王因为王妃孕中不适已经搬出安阳城了;襄王明面上未涉政务而且也才回到这凡尘之中,派他去不合适;陵王定然是去不了了——这件事他能把自己择明白都不容易;景王……安阳城里现在流言四起,又是个从来不理事的,应当……不会是他;再就是庆王,年纪太小。
所以才用他们福王府吗?这次陪着祁家少主做钦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好。
就是不知道这次去河东道随行的军方由谁领队,查这种事没有武力支撑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人连朝廷命官都敢杀,难保不对钦差做什么,毕竟那加收的重税是多大的利益,稍微算一算都让人脊背发凉。
这种事不会是护国大将军去参与的,此案一发风信必定要留守安阳城守在皇帝身边才行,毕竟安阳才是真正的利益汇聚的中心,而且现在月凉也在,他决不能走。
若说这些年稍微有些名望的青年将校——
季家有,季长庚长年驻守章州城,同族兄弟季士祯任兵部尚书,季家还有其他子弟参军,如今也显露锋芒。
东海水军魏聂的族弟也在朝中任职,有被重用的趋势。
南境守军周家……福王不太了解。
再有就是禁卫军中公孙明阳的门下。
但是这些人多少都有自己效忠的“主子”,若是前去保护钦差的护卫也陷入党派之争——
而且这些人在军中的威望多少都有些不足,这是硬伤,没办法。
圣旨册封祁墨和云溯阳的第二日,宫中便再次有旨意下来,封云凰将军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可就近调动大军,保护黜置使一道安全并协助查案。
这封旨意有些在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确实在情理之中。
如今也只有风家能不偏不倚不涉党争也不惧任何势力的威胁,能完全按照云帝的指令行事。
只是没想到这位年纪不大的风家少主又要有一桩大功在身上了——如果她能活着回到安阳来。
祁墨对于这一点是满意的,或者可以说是非常满意,毕竟有江州的合作在先,而且护卫领队是风家,他便不用太过担心自己和福王世子的生命安全。
就是云凰将军是个女子或许多有不便?
但是想想这位将军能在西疆领兵那么久,这点顾虑也在瞬间被打消了。
风家云凰要随钦差一并离开安阳的这个消息几乎是随着圣旨出宫一并传遍的安阳城。
云漠若在陵王府里又砸了两个茶杯和三个花瓶。
这道旨意一下,云凰就离他更远了,他那父皇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打风家的主意。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人脑后终有反骨,云帝越是不想让云漠若去打联姻风家的主意,云漠若就偏要想尽法子去娶那个如今也还是他七弟未婚妻的女子。
说到这个,几个月前两家婚约要解除的消息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云漠若还感念这终于是苍天佑他,还帮着推波助澜了一番。
后来这流言就愈演愈烈,而且矛头直指景王府,说的都是这位景王云漠寒根本配不上护国大将军的天之娇女,各种贬低之言最后说得云漠若都要以为那些是真的了。
一开始只是说云漠寒行事荒唐,但是耐不住这些年这位实在是没怎么出现在人前,没什么实际的事情能说道。
可后来越传越偏,有人说景王是断袖,因为他那王府里据说只有小厮和护卫,没有一个丫鬟女使,这件事放在皇家就很不寻常,纵使未成亲,府中也没有一个侍妾或者同房丫鬟,难免让人多想。
再后来更有人说景王身边没有女人不是因为他是断袖,而是因为他不举,但是这终究是说得太过分,被云帝听见了,发了火,这流言便压下去了几天。
压下去没多久那些告状的人就被风家护着进京了,这流言也慢慢转了向,开始要朝着贬低风冥安那边去了,说的无非是她以女子之身混迹军营如何如何不堪,小小年纪却有那样大的军功,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说不定是个妖女,没准就连月凉的几个王子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但是这没成为云漠若关注的重点,他现在就想知道风冥安和云漠寒之间到底怎么样了,可惜他找来的人每天盯着两个府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没看见他们两个人在私底下有什么联络。
这么久过去,云漠若有时候也怀疑他那天在风家外面究竟是不是看错了。
可无论看错与否,风冥安随钦差离开安阳终究是给了云漠若一个机会。
风家守卫太过森严,京郊大营也不是能随意插手的,能接近风冥安的具是风家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亲卫,新来的人根本没有机会。但是一旦她离开安阳城,那机会就会接踵而来。
云漠若看着那满地的碎瓷片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能接近风冥安再顺便干扰钦差查案那就是一石二鸟,再好不过,而风冥安和云漠寒再次分开,也给了他更多能操纵的空间。
比如帮完颜占桐和云漠寒亲近一下,也让那位已经快要急红了眼的王女月淑稍微缓一缓。
提前布置,他的人要比钦差更早到湖州才行,或者考虑一下是不是动用一些他早就埋在湖州和柳州的人手……
这一次,天命似乎终于是偏向他这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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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难成大器莽撞生执念,身居高位冷眼为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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