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顿饭后,江云渺便时常来星辉殿,说是论道,实际上只与假黑龙论,因为她说自己不擅长剑道。
司青颜也不在意,他只默默找个地方,拿一册剑诀看,再准时去乐正离忧那里吃饭。更多心神全投入在假黑龙化身里,和易长生虚与委蛇。
“道一前辈,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修炼。”面目冷酷俊美的假黑龙化身十足冷淡。
“好巧啊我也是。”江云渺微微一笑,少女的俏皮与修炼之人的出尘揉合成讨人喜欢的气质。
司青颜也是无言,这都能强行尬聊,易长生真是豁出去了。
“道一前辈,你以前都在什么地方住?那里好玩吗?”
“太一古境。不好玩。”
江云渺眼神愈发温柔。虽然这黑龙有些冷漠,但会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机会很大。
“太一古境里面都有什么?只有前辈一人么?”
“听说那是一个上古宗门的传承之地,前辈也是那个宗门的成员吗?”
“嗯。”黑龙懒懒瞥了江云渺一眼。
“你有事?”
“前辈,我想与你说话。”江云渺赤诚又生动,满腔少女情意,像一朵鲜活的花。
“我不想。”黑龙只需要冷酷就行了。
“前辈的修为已经很高了,每日修炼,不会累么?”江云渺坚持着。
“不会。”
“那前辈不想做点别的事情?万物相通,也许前辈能在其中有所收获,修为也获得长进。我为前辈烹茶。”
身姿曼妙的少女穿着一身浅黄色衣裙,静坐时给人一种温和宁静的感觉。虽有倾国倾城之容,却无一丝轻浮俗艳之气。
她是易长生无数年间见过的最美女子的集成,她是世间美好的化身。她身躯的每一寸,无不完美,取自不同美人身体,构成这样一具偶人。
她坐在那里烹茶,脊背笔直,削瘦优雅,时光静谧,宛如一副画卷。
司青颜却从她身上看出无数女子的虚影,她们都缺失了一部分。或是手臂,或是眼睛,或是头发,或是皮肤。所有虚影都呆滞的重叠在江云渺身体上,随江云渺而动。
这是赤蝶视角。
如果是黑龙视角,江云渺依然是世间极致美好之人。
举止行云流水,精通茶艺,熟稔无比。
黑龙-司青颜捧起她倒的茶水。
“道一前辈,如何?”
茶的确是好茶,喝了一口,再看她顺眼不少。
【系统友情提示:这是一杯特殊的茶,蕴含特殊因果律。喝下这杯茶,会爱上泡茶的人。爱我,你怕了吗?】
【心志坚韧可削弱因果律效果】
黑龙-司青颜放下茶盏。
怕了怕了。
“不错。不过,我不喜饮茶。”
“那我取酒给道一前辈喝。”
“好。”
两人坐在姑苏峰最高的山上,这里有座云宫,是易长生的住处。帝君特许弟子在云宫前观云。
橙红落日坠入云海,腾起金光万丈,薄云烟纱,厚云飞凤,肆意翻卷,顷刻间坍塌成海,夕阳余晖泻在云海上,残红似血。
江云渺与黑龙对坐,共同举起酒盏。
“敬明天。”司青颜说。
江云渺温柔一笑,提起酒坛,仰头一倒。
墨黑的长发被风吹乱,眸中揉碎星辉无数。
今日,为求落日良景,易长生已无上法力幻化一场云海图。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也许仅需要对视一眼。
从外貌上看,二人顶顶相配。至于内里,那就别提。
【系统友情提示:此酒名缔缘,对饮二人会进入须弥境,结三生姻缘。】
司青颜脸色发绿,有点想把酒吐出来。
这酒闻起来太香,要是不喝,未免浪费眼前难得的美景,也唬弄不过去。
没想到代价这么大。
“小师弟,你怎么了?”这一边,也到了饭点。乐正离忧正与司青颜一起吃饭。见司青颜脸色不好,乐正离忧有些担心。
“无事,想到一式剑招。”
“小师弟真勤奋,要是想不通,不如去问问师父。”
“好。”
司青颜想起易长生,以及那个缔缘酒,匆匆吃完饭,说有所领悟,要闭关,最近不能来吃饭。
乐正离忧表示等他出来再大摆宴席。
出来……出来后又会变成什么鬼样?
司青颜有点头疼,要在须弥境硬撼易长生了。
这边,他回星辉殿闭关。
另一边,黑龙坐在云宫前,与江云渺对视。
一阵不可抗力降临,司青颜手中握着贝叶,魂体以黑龙的外表进入须弥境。
须弥境是独立于诸界外的特殊世界,其中一切都非虚非实,和外界差别极大。这里是锻炼心境的最佳场所,外界一切术法在此处都无用。
如果迷失在须弥境中,那就是真的迷失,再无法回到本体。
【是否保留记忆?】
【是。】
第一世,司青颜农家出生,隔壁有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越长大,她就越美,看她的样貌,应是江云渺无疑。
为了躲避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司青颜毅然投军。
离开时让她不要等。
征战十年,军功赫赫。
司青颜觉得她应该嫁人了,回乡后,惊闻,她过于美貌,被强送入宫,如今已经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嫔。
司青颜愣住,没想到易长生这么会玩。
他没等多久,圣上便请他赴宴。
转瞬间,圣上诬陷他谋反,刀兵相接,她突然拔下凤钗抵在圣上颈间。
“放他走。”
司青颜在众人戒备下与她越来越近,两人一起挟持圣上,离宫。
他夺了匹好马,带着易长生一路狂奔。
刚逃出京城,直面几万大军,两人一起被射成筛子。
死前,易长生还死死抓住司青颜的手。
“如有来生,君往天涯去,妾随君而行。”
第二世,司青颜是富家公子,易长生是乐坊花魁。
司青颜经常被同窗好友拉去看美人,为了杜绝上辈子的事再发生,司青颜毅然与同窗好友割袍断义,一心只读圣贤书,终于高中状元,得见天子。
前程似锦,意气风发。
司青颜打马游街,引来无数飞花。
惊鸿一瞥,又见易长生。
翌日圣旨下来,新科状元才貌双全,赐婚公主。
易长生正是那从小流落民间的公主。
“我早年见过公子,知道您与那些色心不死的人不一样。别人只知道玩乐,公子却一心好学,自那时起,便……便对公子上了心。”易长生垂眸,作小女儿态。
“赐婚有些突然。”
司青颜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平淡如斯。
“我知道的……如果公子有其他心悦的女子,可以接来公主府,我会好好照顾她们。”
“只要公子开心,叫我做什么都行。”
易长生温婉娇柔,一片痴心。
“我只想日日伴随公子,能嫁给公子,已是我最大的幸运。”
大婚后,两人相敬如宾。
易长生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温柔贤惠。
司青颜在官场步步高升,也没有任何妾侍,两人堪称京中模仿夫妻。
司青颜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结果他又被抓起来了。
公主是假的,原是邻国奸细。
司青颜干脆就策反太子,架空皇室大权,做一权相。
公主被捞出来,十分感动。
司青颜还是很冷淡。
没多久她就缠绵病榻,原来是执意要护司青颜,背主后拿不到解药,毒入肺腑,无力回天。
司青颜倒活得很久,弄权数十年,腻了才还给小皇帝。
第三世,司青颜是和尚。
这次总算合了他的意,只要谨守戒律清规,应该就很安全。
寺庙十分清净,老和尚死后,司青颜没收徒弟,独自住在山里。
他突然发现,地每天有人扫,水也有人挑,饭菜有人做,每天晚上睡着还有人帮忙盖被子。
观察了好一阵,才发现是寺庙里的柳树成精了,化成一妙龄少女,要和司青颜学佛法。
易长生真是用心良苦,司青颜心服口服。
司青颜依然很冷淡,柳树渡劫化形,司青颜让她离开。
柳树不愿意,司青颜不言不语,修炼禅道。他或许确实与佛有缘,久读佛经,收获不菲。
柳树痴痴守着,贤惠至极。
忽有一日,有恶妖来袭,柳树应付不来,叫司青颜先逃。司青颜舍命把恶妖渡化,让柳树好好修炼,得成正果。
三世姻缘结束,黑龙睁开双眼。
此时明月已出,银光满地。
须弥境三世,苍涯世界,大约过了半月。
江云渺醒得晚些,不敢看黑龙。
这酒,究竟有没有用?
黑龙,心动了吗?这三生,也未得他半个好字。
易长生不知道。
心中淡淡,留有些许遗憾,怎么一世都不圆满?
“道一前辈,冒犯了。”
“无碍。”
易长生看不透黑龙心中所想,决定继续加深感情。
他究竟动心没有?
易长生始终在想这个问题。
司青颜则在想须弥境中的收获,将军,权臣,和尚,各一世,有些体悟。
黑龙依然如故,没叫江云渺离开,态度也没和缓。
缔缘酒一人只能喝一回。
此类物品易长生也未收藏多少。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会有这样卑微谋算的时刻。年少时一腔热血,英姿无双,以为自己会安然老死,或死在某次战斗中,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却在想尽一切办法求生机。
以他的地位,能弄到的珍宝、灵药,不知凡几,这些年依次使用过,最后全然无效。只剩此界传说中的物品能起作用。一是不死药,二是龙珠。可这二样从未有人见过,数十万年前也许出现过,如今想找,毫无头绪。
天降黑龙,不正好是送上来的延寿妙方吗?
他算尽天机,也只有这一线生机。翻遍古史,终于得知,龙珠只有龙族心甘情愿献出才有用。他决定双面出击,以易长生的身份来教授司青颜剑道,培养师徒情谊。
这边江云渺和黑龙处着,玩些风花雪月的游戏,另一边司青颜正跟着易长生学剑。
司青颜真想抓住易长生抖一抖,有意思吗?
江云渺饰演一腔柔情、誓死不负的赤诚少女。黑龙饰演冷心冷情、一心向道的帅气男子。
司青颜饰演剑道天才武痴弟子,易长生饰演温雅帝君和蔼师父。
两方都很和谐。
只有乐正离忧时常觉得有点孤独。小师弟来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道一前辈和江师姐形影不离,师父一直在云宫,很少出来。
司青颜不打算让易长生这两年就死,要么用赤蝶侵蚀他,要么让易长生未来去直面苍涯里的妖魔鬼怪。帝君崩逝,万物枯荣,会引得顶端宗门争夺第一的位置,内部斗争,耗损实力,至少也要拖到苍涯狼烟四起,诸宗应对不暇,才能送易长生上天。
一想到自己要和易长生双面交锋数年,司青颜就一阵窒息。化身缺少灵智,容易被发现,这边空不出手,他只能趁这个机会练习剑术,也算没浪费时间。其他事都交给司无咎、敖悟、净琉璃、白小草等人来做。
………………
沧州,湖泊遍地,溪河勾连。
莲云海,有奇种莲花,高数十丈,直冲霄汉,莲叶宽百米,常有人居于花叶间。船御巨鲤于叶间,日行千里。
“天降流火后,这里的湖水会变成血水,莲花变异,好血食,鱼虾被血水吞噬,整个莲云海,再无生迹。”
司无咎上一世其实记住了不少东西,他去每一个会发生灾厄的地方探查,做标记,寻找源头,其实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远超他的能力范围。敖悟有皇境修为,正好保护他。
“我去大部分地方都没发现异常,也许流火是一切灾厄的开端。”
“这回要下莲云海探查。”
“不得不说,这里的莲子味道真是一绝,就是太大了些。”
“许多人都住在莲屋里,少祖日后有暇可以来莲云海游玩,这里的景色奇绝天下。”
司无咎隔几天就会与司青颜汇报一下探查出的结果,购买当地地图,并提醒当地势力提防天地巨变。
司青颜的赤蝶就在司无咎身上,随司无咎遍布沧州。许多人都发现沧州多了一种赤色蝴蝶,双翼殷红如血,十分漂亮,偶尔还有人伸指逗一逗这蝴蝶,它也不怕人,会主动停在指尖、发间,飞舞时,如梦似幻。
赤蝶寄生的速度越来越快,司青颜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他已经无法像常人那样修炼。
无数赤蝶化身,都归属于他。
那是无尽的灵力和生机,汇聚在一起会成什么样,无法预估。
偶尔他也从天宗分出两分心神,变成某只赤蝶,在外面逛一圈。
这样闲适的生活终究短暂,易长生缓缓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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