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在夜色中疾驰而过, 奔离了地下停车场后逐渐慢下来。
凌晨的时间,路上空旷无人。
江嘉屹单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在宽阔大路上徐徐前行。
“快点吧, 我难受, 想吐。”
张离难受得开窗, 冷风灌进,空气干燥冷冽。
“嗯。”
江嘉屹一边转方向盘, 一边淡淡应声。
没多久,车子在酒店门口慢慢降速。
酒店门口的路边站了个女人,大冷的冬天,半倚在行李箱上,石雕一般毫无动静。
四下无人, 她似乎一直存在着。
江嘉屹望了一眼, 忽然油门踩到了底, 唰的一下经过酒店。
“去哪!?”
张离惊讶, 一扭头瞥见江嘉屹冷漠的侧脸。
像这晚的气温, 干冽冷燥。
“带身份证了吗?”
“在酒店里呢。”
车子无奈地掉头, 再一次经过酒店,往城市的另一处驶去。
“去哪啊?”张离醉意醒了大半。
“回画廊。”
“画廊?为什么?”
江嘉屹没回答他。
张离看着这人,放弃了追问。
算了,问了也白问。
他忽然想起二叔的话, 当年他会出现在江嘉屹的世界, 完全是因为二叔说, 有个人需要你救他,需要你拉他一把。
那人叫江嘉屹,生病了。
他当年不懂事, 是个爹妈头疼的二世祖,也被二叔煽动得摩拳擦掌地要去拯救这个人,跟他做朋友。
后来才发现,谁能拯救这家伙啊。
张离靠着车门埋怨:“就算你工作狂,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江嘉屹好心道:“车窗升回去吧,小心感冒。”
张离:“……”
*
林夭回到家门前,钥匙转动,拉门。
啪,一堆宣传单张从防盗门的门缝中摔到地上。
原本宣传单挡着的地方有点什么东西,看不清楚,林夭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一个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又在中间打叉。
走廊一片死寂般的静悄悄,林夭定定看了一阵子,捡完地上乱七八糟的宣传单,然后回去拿了酒精把马克笔的痕迹擦干净。
一整晚都睡不安稳,有什么声音便神经衰弱地惊醒。
一个人,这个家空旷而死寂,毫无生气。
勉勉强强睡到七点半才起床上班,这次开了车到博物馆。
忙忙碌碌到中午,才有空去博物馆旁边一个类似饭堂的餐厅吃顿饭。
她刚拿着托盘走过去,看见杨茜对她招手,旁边坐着张总和宣传总监李总,江嘉屹也在。
都看见她了。
便走过去坐下。
江嘉屹正好坐在她对面,吃得无声而缓慢,看见她,便客气地颔首。
林夭也对他笑笑。
她还记得,江嘉屹以前不吃外面的东西。
“林摄影师。”
林夭看过去,是宣传总监李总。
“宣传的样片我看过了,很不错,你年纪看着不大,开始杨塑让你负责这项目,我还有点不满,想着那小子怎么随便找个小年轻糊弄人呢。”
李总说着大笑,“没想到真不错,杨塑眼光还是毒的。”
林夭笑道:“都是团队合力的作品,我一个人做不出来。”
“主要是你,连我们的艺术家看了你的样片都夸你了。”李总一边说着,一边拍了下江嘉屹的肩膀。
林夭看过去,他似乎随便吃了两口就没继续吃,闲散坐着,闻言平静地笑笑,没否认。
她倒是没想到江嘉屹会夸她。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江嘉屹说:“做得不错。”
不知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
不过都不妨碍林夭道谢。
李总又说:“不过视频后半截方案改了,打算让你重新剪辑一下,时间比较赶,今晚行不?”
原本是不行的,时间太赶,但李总把人夸到天上了,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
林夭只好点头。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合作方,没男朋友吧?”
林夭说:“还没。”
“给你介绍个?”李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又看向江嘉屹,“我们部门好几个未婚没女友的有为青年,你也认识,你看怎么样?”
一顿饭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林夭这样的事情遇到不少,私底下随便找什么借口拒绝,但现在不能拂了李总面子,便笑而不语地喝汤。
江嘉屹手里握了手机,正垂眼看着,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似乎才听见李总说了什么,一边忙打字一边抬头。
目光淡淡。
他视线若无其事扫过林夭的脸,不太在意道:
“还不错,你看着介绍就行,别介绍太差。”
“肯定不会,文钧就不错,你看?”
江嘉屹似乎是真的认真回想了一下,道:“还行。”
答得挺认真。
林夭转动手里的勺子,抬眼时,他重新低眼看向手机,对外界爱答不理的,似乎刚刚的几句话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看了一阵子,忽然起身拿起他自己的托盘,对他们打招呼:“我吃好先回去看看场地布置,你们慢慢吃。”
“行。”
“你也别着急工作了。”
“我说艺术家是都不吃饭的吗?每次跟你吃饭就没见你吃多少。”
“……”
各自打完招呼寒暄完,江嘉屹缓步离开餐厅,背影在杂乱的人流中穿梭,不疾不徐。
杨茜凑到林夭耳边,小声说:“姐?你们真认识么?怎么看着刚认识似的。”
林夭倦淡地笑了声:“都五年时间了,你现在重新见到你中学同学,会很熟络?”
“倒也是。”
杨茜也不知道林夭和江嘉屹到底是哪个程度的关系。
时间太久了,生疏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就是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杨茜暗自嘀咕。
林夭给她夹了鸡肉,笑:“多吃点饭,别八卦了。”
“我哪八卦了……他是很奇怪啊,你不是说他这两天才来的海市吗?他能这么快记住这么多工作人员?说不定他连文钧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我这两天给全部工作人员拍单人照,也没记住他们谁长什么样。”
林夭垂眼,没再理她。
晚上带着团队又忙了一轮,八点左右大家都下班回家,林夭想了想,没一起下班。
那个视频后半段要重新剪,今晚就要,时间太赶,她打算留在博物馆里剪完再走,不浪费路上的时间。
现在下班高峰期,马路堵得不行,开车回去得一个多小时。
李总知道她这么拼,特意给她留了个房间让她安心工作,场地租了三个月,这一层暂时都是他们的,可以随便用。
林夭便窝在房间里,一晚上对着电脑剪视频,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屏幕,也丝毫没留意到时间的流逝。
一直到视频剪完,她发到李总邮箱之后,才疲惫地合上电脑。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她闭上眼靠着椅背休息了一阵,才死灰复燃一般起身,揉着肩膀出了房间。
一些灯还亮着,但总体昏昏暗暗。
工作人员走了大部分,只剩下门口看守的安保人员。
整个博物馆变得寂静空旷。
林夭靠着记忆寻到休息间,灯已经关了,漆黑一片。
玻璃门自动打开,无声无息。
她一眼看见圆桌上趴了道身影,了无气息,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几乎融在黑暗里。
林夭脚步顿了一下,没第一时间进去。
是江嘉屹。
他一只手搭在桌上,脑袋枕着手臂,外套都脱掉随便丢在椅背上挂着。
脊背对着门口,冷清安静。
林夭口渴,迟疑了一会,还是悄悄进去了,没打算惊动他。
脚步声沉闷,他泛白的指尖似乎神经质地跳了一下。
林夭下意识看他一眼,看见他苍白的脸,还有满额头、鼻尖渗出的冷汗,唇角紧绷泛白。
走近了才听见他呼吸粗重。
整个人不太好的样子。
林夭皱眉,看见他另一只手搭在胃的位置。
马上猜到他怎么回事。
林夭倒了杯水,靠在吧台上一边喝一边垂眼看他。
她翻出手机找江意禾。
「江嘉屹有胃病吗?」
江意禾应该没在忙,有空回复她:「啊?有,好几年了,他怎么了?胃病发作了?」
「嗯,怎么得的?」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发来:「陈管家四年前去世了。」
林夭盯着这几个字,张了张嘴,又被浓郁的黑暗堵了回去。
陈管家在江嘉屹才五六岁的时候,就照顾他了。
印象中,江嘉屹的母亲也是那阵子去世的。
「怎么回事?」
江意禾说:「自杀。」
林夭皱眉,心里挺多疑问,但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他没事吧?」江意禾问。
「应该没事。」
其实看着不太好,但没必要让江意禾担心。
「帮我看一下他吧,他在海市那边,我只放心你,张离那人自己也没多靠谱。」
「行。」
林夭缓缓呼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衣兜里,重新倒了杯温水,坐在圆桌的另一张椅子。
“江嘉屹?”
她淡淡喊了一声。
他听见了,手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有些疲惫,但精神还算不错。
看见是她,江嘉屹眉头缓缓皱起。
林夭想了想,把纸杯挪过去,道:“喝点水吧。”
纸杯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就这么轻轻碰了一下,他整个人猛地坐起,很突然地往后退了一下,凳子不太稳,险些往后跌。
动作激烈迅速,像遇到什么突发的危险,在本能地闪躲。
他半响才坐稳了,眼底阴沉地盯着她,眼睑的位置猩红了一圈,低低喘了气。
林夭怔住,看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下意识握了握水杯。
似乎不至于烫到他。
温水而已。
他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慢慢平静下来。
良久,他说不上镇定地起身拽走椅背上的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抱歉,我有点累,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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