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没坏。
卖门铃的商家很确定。
“失灵。”林夭笑着说。
“不可能,好好的,我这里的门铃质量,能用十年不坏,而且你也刚买没多久,你看这线也没有接触不良,我给你试了多少遍了,一次失灵都没有。”
店家斩钉截铁,举着门铃手舞足蹈。
总之,没坏,不退不换。
林夭把门铃拿回道谢,转身把东西从车窗丢进去,再绕道驾驶座坐下,她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路。
她点了烟,靠着车门深吸一口。
薄荷味充斥口腔,她想起什么,指尖跳了跳。
江意禾打电话来,手机连接了车子的蓝牙,林夭直接按了接通,音箱传出江意禾的声音。
“林夭,最近忙吗?”
“还行,项目快收尾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江意禾笑吟吟地问,开朗而阳光。
林夭感觉冬天的冷风从车窗缝隙灌入,“你生日。”
“亏你还记得,你今年回来吧,往年江嘉屹在你都不回,今年就我一个,你怎么也得回来了。”
“行。”
林夭没再拒绝。
“你忙,我帮你订机票。”
“可以。”
电话快挂的时候,林夭鬼使神差多问了一句:“江嘉屹这些年有交女朋友吗?”
对面顿了一下,笑道:“女朋友?我觉得他快得道成仙了,他哪里需要女朋友,每次给他介绍都挑三拣四的,我觉得他要孤独终老。”
林夭望向车窗外,有痴缠的情侣走过,一方娇嗔一方温和,她说:“不至于吧?”
“说起来荒唐,每次他推三推四的时候都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一次给他介绍个漂亮的,他居然说眼睛有点像你,所以不喜欢。”
“我问他哪像,我觉得不像啊,你眼睛比那个女孩子好看一点,结果他说什么,他说眼里的绝情最像,没意思。”
林夭哑口无言,良久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也两年了吧。”
江意禾想起什么又接着问:“你呢?你有没有交男朋友?这次顺便带回来给我看看啊。”
“没,我也觉得谈恋爱没意思。”林夭淡笑。
“你那病还没好吧?林夭,我觉得你真的要吃药了,心理病也是病,我看你是越来越严重了。”
林夭呼了口烟,烟雾中眯起眼,忽然拐了个话题问:
“你觉得江夏知说的话可信吗?”
江意禾警惕起来:“江夏知去你们那了?”
“嗯。”
“疯子!我怀疑她有点狂躁症。”
“可信吗?”林夭看向被丢在副驾驶座上的门铃,声音低哑。
“疯子的话你觉得可信吗?”
江意禾声音沉了沉。
林夭不清不楚笑了声:“也是。”
五年了,她曾经动心的感觉也忘得干净,现在和他只剩下陌生。
更别说他了。
五年时间念念不忘。
这需要多确切的爱。
啪的一声。
红色的桌球滚进洞里,细长的杆子晃了一下,收回到江嘉屹手中。
他面无表情抿一口酒,随手把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目光盯着最后的黑八。
“你不累的吗?打了一晚上,通宵我的天,出了大学之后,我就没通宵过了,你怎么这么能熬啊。”
单间的包厢,张离歪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杆子已经被他随手丢到一边。
说是一起打,其实一整晚几乎都是江嘉屹自己一个人在打。
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打完一桌又一桌,不知疲倦。
还破天荒喝了酒。
他看过去。
屋内暖气很足,江嘉屹脱剩一件白衬衣,衣袖被他卷起到手臂,他在冷白的灯光中晃动,烘出一身酒意。
一晚上没说话了。
像个打球机器人,眉眼冷锐像刀,盯中哪个球,哪个就得死。
受什么刺激了?
“阿屹?”张离受不了了,“我女友夺命call我,我得走了。”
江嘉屹没反应,似乎酒喝多了,微微歪了身子靠在球桌边沿,杆子一击,啪,黑八球利落进洞。
一场又一场,结束。
他收起杆,重新去捞洞里的球,准备下一场。
“我真走了啊。”
张离一边起身一边看过去,忽然发觉江嘉屹抬了头,朝着包厢门口。
一道深黑色的身影晃入江嘉屹眼中。
丝绒吊带长裙,头发披散,带点儿勾勾绕绕的卷,几缕擦过冷白的肩膀勾在锁骨前。
一张冷清的脸。
浓郁的黑越发衬得她白的发亮,晃眼。
林夭抱着刚刚脱下来的大衣,疏懒倚在门口。
江嘉屹对张离说:“你可以走了。”
张离连忙走到门口,对林夭道:“林摄影师,这人拜托你了。”
说罢,人一溜烟消失在会所门口。
林夭顿了顿,没进门,隔了老远的距离对江嘉屹说:“我老板生日,在旁边办派对,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谁知道透着透着,就看见这房间里的江嘉屹。
想着上来打个招呼。
还没走近就闻到这屋子的酒气,浓郁得像划不破的夜色,一闻便知不是两个人的量,张离明显没喝,都到江嘉屹嘴里了。
他喝酒不上脸,面色还是白的,他低了低眼,给球杆顶擦上巧克粉,淡声道:“会打吗?”
林夭说:“不太会。”
也没打算打。
他黑沉沉的眼睛望向她:“随便打打。”
“我——”
“过来。”
他声音低下去,有点压迫感。
林夭后半句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只好走进去。
没走两步,听到他低哑的嗓音:“关门。”
——关门?
他平静地笑了笑,像解释:“外面吵。”
聚会的人很多,吵杂声滚入,乱了室内的安静。
林夭看他一会,转身关上门。
江嘉屹把球杆给她。
林夭不太熟练地握着,看见他眼神示意。
“打这颗。”
他用球杆指了指其中一个黄色的球,就在洞口。
林夭倒也见过别人打,便握着球杆弯腰,生涩地对准白球。
头发如瀑散开,从颈背滑落,垂到胸前,露出光洁的脊背。
她穿了条露背的长裙。
略一弯腰便有些松散开,蝴蝶骨干净分明,她微微一动,发梢扫过后背。
有点痒。
江嘉屹淡淡垂眼,从她脊背上似有若无略过,哑声道:“打。”
林夭顶了杆,啪的一声,打歪了。
她无奈起身,正要讲话,忽然发觉江嘉屹就站在她身侧,酒气夹着薄荷的香卷进,围拢了她。
气息重了几分。
很近的距离,多了那么点儿危险。
江嘉屹不知道从哪捞来一小把白色粉末,拽过她的手,洒在上面,他指尖从她掌心抚过,替她涂开。
他侧垂了眼,半阖眼,晦暗不明,看不清眼底情绪。
动作很细心。
暗火在跳跃。
分明还没到夜晚,已经有了夜晚的浓稠。
林夭感觉掌心发痒,想抽走,被他死死扣住。
“镁粉,防滑,再试试。”
他适时地松开手,只是身子紧跟着一侧,手臂从她前方绕过,手臂线条干净利落。
距离又近几分,分毫之间。
近得,几乎她抬一抬眼睫,就要担心睫毛会扫过他的脸。
他干净的气息擦过她颈脖,带起一阵燥热。
指尖挑起白球,重新放回她面前。
林夭说:“不打了,我不太会。”
她本想侧过头跟他讲话,谁知道一转脸跌入他的垂下的视线里,不冷静的、无法克制的。
他靠得很近,超过了社交安全距离。
就那么半垂了脸,呼吸勾绕。
不知哪来的火光摇晃。
心驰也跟着晃动。
萦萦绕绕的香飘向她,像酒,醉了又醉。
有无尽的压迫感、侵略性。
林夭心里微沉,倏然而来的紧张。
他目光越低;
呼吸越低,唇也跟着低下去。
缓慢的、凝固的。
气氛似乎就到了,他要吻她,没有要商量的意思。
不像以前,还给她机会拒绝。
——做梦。
然而,在分毫之一瞬,林夭侧开了脸,他只碰上她脸颊。
温热、柔软。
林夭眼睫颤了颤,他没退开,良久后就这么贴着她的脸颊,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滚烫热气喷洒,钻入她每个毛孔。
江嘉屹的笑没有笑意,气息是热的,却压不住冷。
他问:“我有这么差吗?”
含糊不清的情绪隐隐压不住了。
他拉开距离,死死凝视她,许久,他压着嗓子追问:“我至于这么糟糕?”
林夭抿直了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年前,你为了躲我连夜改机票,躲了五年,问都不问一句,你他妈是不是太狠心了?”
哐当一声,他丢开棍子,眼底猩红,近乎咬牙切齿。
真他妈要疯了。
林夭下意识要开口说话。
他冷笑道:“我需要的不是解释。”
她闭上嘴。
静了好久,心跳与心跳并不同步。
江嘉屹没再说话,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化作一片空白。
时间干耗着,伴随了喘气声。
有人敲门,像特意来救场,来的如此适时。
林夭得救一样想过去,被他一把扣住拽回按在桌前,他两只手撑在桌沿,堵了个严丝合缝。
敲门声咚咚咚响,不依不挠。
江嘉屹缓缓呼了口冷气,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低着声音,在她耳边说——
“你不是很多男人吗?你就把我当作其中一个……”
良久。
他再低了声音,低无可低:“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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