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璇活了十六年,从未有过这般窘迫的时候。
她趴在小毛驴的背上,紧紧抓着它脖间的缨绳来稳固身体。
她将头埋得极低,只能看到小毛驴哒哒落地的驴蹄,还有自眼前掠过的青石砖。
“觉得丢人?”男子淡漠的声音响起。
林璇恍若未闻,没有应声。
男子手握着缰绳,牵着小毛驴步伐平稳,语气亦是平得没有起伏,“此番可是知道什么是忘恩负义了?”
林璇蹙眉不悦,偏过头看着男子,抿唇道:“壮士好心送我回府,我自会重谢。”
虽说这男子有些古怪,但若他当真肯好好送她回府,她自要备礼表达谢意。
男子转过头来看了林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垂眸望着小灰毛驴道:“我说的是它。”
小毛驴眨了眨浓密又纤长的睫毛,仿若听懂了男子说话一般,应景的“吁吁”叫了起来。
林璇:“……”
“难不成我还要谢谢它?”
“不该吗?”男子抬起头,出口的话虽甚为奇怪,但林璇能透过面具看到他的眼神格外认真郑重,“若无驴马,谁为人负重而行?
便如战马,随着将士出生入死,难道你以为它们只是因为想要那一捧草料吗?”
林璇神情怔怔,有些听不懂男子的话。
男子见状便也不再多言,径自收回了视线,目光不移的望向前方。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身着黑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气势凌厉慑人,却牵着一匹矮小的灰色毛驴,小毛驴上面还趴着一个身段清瘦婀娜的少女。
一行两人一驴着实太过刺目,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偶有路人自他们身边经过,林璇还能听到行人的议论声。
“这姑娘真可怜,嫁的男人穷不说,脑子似乎还不大正常,哪有人会喜欢那种慑人的面具?”
林璇:“……”
他们对他的评价,她举双手表示赞同,但请别带上她好吗?
几乎所有行人都在前往皇觉寺,只有他们两人外加一匹小毛驴逆着人潮而行,这条路似乎格外长,如何也走不到尽头。
耳边尽是铜铃发出的叮当声响,听得久了,似乎还有两分宁静祥和,听得人不禁恍惚起来。
倏然,小毛驴脚步一顿,幸而它走的速度慢,林璇只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形。
林璇抬起头,望见的正是林府匾额。
门前候着的小厮见林璇竟趴在毛驴背上,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跑了过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伤到了脚。”
听林璇这般说,一个小厮留下来照看林璇,另一个小厮忙跑进府中唤了几个婢女前来搀扶。
小毛驴个子不高,林璇在众人的搀扶下稳稳落地。
见到熟悉之人,林璇心中的不安散去,看着鬼面男子的目光也变得友善了一些,她屈膝福礼,缓缓道:“今日多谢壮士相助,还请壮士移步府内稍候,敝府自有重谢。”
男子看了看林璇,点了下头。
林璇被婢女搀扶回府,小厮正想引着男子进府,男子却牵着毛驴头径自离开,任由小厮如何也呼喊,也未曾回头。
小厮立在原地一脸莫名,挠头喃喃道:“可真是个怪人。”
花朝节的变故传入了宫中,弘武帝脸色冷沉。
德妃听了,转了转眼珠,叹声道:“会不会真是因为那叶清染身份低微,所以才会不吉啊?”
贤妃抿了口茶,撩起眼皮扫了德妃一眼,冷冷弯唇,“德妃姐姐这般冷言相向,可是因为灵蕊未有机会做祈福少女,便心生怨怼?
哎呀,该不会就连那变故……”
贤妃意有所指,德妃冷眸扫过,“贤妃妹妹,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往日里大家都纵着你,但也不能一点分寸都没有!”
贤妃却是扑哧一声乐出声来,以帕掩唇道:“陛下,您看呀,德妃姐姐她急了,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不禁逗!”
“若无正事,便都少说两句,没得惹陛下心烦。”赵皇后开了口,德妃与贤妃相视一眼,各自别过视线。
“什么天象,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事必要严查!”
贤妃得意的看了德妃一眼,笑道:“还是陛下圣明,不会被那等庸人之言所蒙蔽。”
德妃气得咬了咬后槽牙,心中默默为贤妃又添了一种死法。
弘武帝懒得理会她们,侧眸对赵皇后道:“此事叶清染处置甚好,既医治了病患,又平息了流言,若无她在只怕花朝盛会难以继续,必须要赏。”
赵皇后弯唇一笑,颔首道:“陛下圣明,臣妾领命。”
赵皇后眸光微动,想到了周嬷嬷曾与她所说之事,那孙氏一家仗势欺人,竟将叶清染当做婢女般使唤,此番倒是个好时机。
“陛下,清染聪慧纯善,以医术救死扶伤,不但救了常宁,此番更是立下大功,若是只赏金银是不是有些落于俗套?”
众人皆望向赵皇后,赵皇后扬唇笑笑,看着弘武帝道:“清染如今虽也算是正经儿的官家小姐,但临安笑她出身之人不在少数。”
赵皇后语落,众人又默契扫了德妃一眼,看得德妃恨不得甩袖走人。
赵皇后轻描淡写的将李老太太一事与弘武帝道了来,弘武帝闻后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声音略冷,“想来是在临安住了几年便忘了自己的出身,竟是还敢嘲笑他人。”
虽然叶清染总对他这个帝王不假辞色,但这不影响他对叶清染的欣赏。
更何况叶清染是常宁的救命恩人,何至于让一个乡下老太欺凌,论公论私,这个主他都是要做的。
“皇后这般倒是提醒了朕,每每提及叶清染,都要道上一句将军府义女,这称呼绕口,还是换一个吧。”
赵皇后嘴角笑意加深,弯着眉目问道:“那陛下之意……”
弘武帝略一沉吟,道:“皇后觉得,清嘉乡君如何?”
“清嘉乡君……”赵皇后轻声念了两遍,笑着道:“清净明纯,嘉言懿行,甚好。”
见赵皇后没有异议,弘武帝便直接吩咐张胜去内务府筹备。
众人皆有些讶然,没想到叶清染竟这般得帝后的心思。
丽妃暗自转眸,起初怀仁与她提及叶清染,她还未过多的放在心上,此番倒是真可以好好考虑一番。
贤妃只小小惊讶了一瞬,便置之脑后不再理会,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德妃瞧。
德妃心里自不舒爽,毕竟苏灵蕊一事与叶清染有分割不开的关系,想到灵蕊被夺了县主之位,叶清染反是一跃成了乡君,她便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
“呦,德妃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吃了苍蝇般的表情?”贤妃不负所望,再度逮到了德妃的错处,“我看那清嘉乡君很是讨人怜爱,怎么,德妃姐姐不喜欢她吗?”
德妃:“……”
德妃皮笑肉不笑,“贤妃妹妹还是那般爱说话,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你!”
“倒也不是我爱讲话,实在是德妃姐姐身上值得人讲的太多了些。”
赵皇后早已习以为常,弘武帝听她们左一言右一语却觉得心烦,正想着寻什么借口离开,忽有一个小内侍与张胜附耳几句,张胜眉头一挑,忙行至弘武帝身边,轻声道了几句。
“哦?当真?”弘武帝满是惊喜。
见张胜点头,弘武帝含笑起身,朗声道:“走!回万寿宫!”
众妃嫔恭送弘武帝,贤妃与德妃两人眼中满是估量与猜测。
只有读懂帝王心思,才能打胜这场夺嫡之争,不论大事小情,早些知道总归是好的。
弘武帝刚迈入万寿宫的宫殿,嘴角便高高扬起,语气中满是欢喜与亲近,“阿岑,你回来了!”
男子转身而望,躬身行礼,语气沉敛淡然,“侄儿见过皇叔,皇叔万安。”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一身墨衣更衬得他气质深沉如敛,袖口衣襟上的金线绣纹为他更添冷贵之气,唯独与之气质格格不入的便是他腰间悬着的那张恶鬼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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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染:“乡君什么东西,不要!”
苏御:“的确无甚意思,还是太孙正妻之位最适合你。”
叶清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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