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阿妙哪里会怕季樱冲她凶,翻了翻眼皮将目光挪开了,脸冲着另一侧小声嘀咕:“好端端的独个儿在那儿笑,难道不够吓人?”
话音落下,后脑勺便被轻敲了一记。
“今日得着好消息了,我即便是高兴点,又如何?”
季樱虎着脸看她,却连片刻都没撑到,嘴角复又往上翘:“如此一来,陆夫人应当也踏实了,总不至于人在京中,成日提心吊胆做着最坏的打算。就算单单是想到这一点,我心里都松快不少,怎么还不许我笑啦?”
其实这阵子,她自忖心态维持得还算平和,闲着的时候虽是免不了要琢磨上那么一会儿,但总的来说,情绪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然而也是在听到从季渊口中说出的那个消息之后,她才陡然真个轻松下来,简直觉得连肩膀都柔软了起来,瞬间不再那么绷直。
大抵就是……那一刻,这世上再没有比“有惊无险”更美好的词了。
“走吧,回咱们院子去。”
季樱拍了拍阿妙,将她的手一牵,沿着小径转过荷塘,板着面孔,唇边却分明带了笑意:“这个阿偃,我同他交待得清清楚楚,让他得了消息尽早报与我知道,他可倒好,自打回了京城,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可别让我再瞧见他,否则我定要同他计较的。”
远在京城的阿偃被念叨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没来由地惊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驿馆。
心中这股子抽冷子而来的不稳当是怎么回事?这信么,的确是晚寄了几天,可他也是在忙,实在抽不出空来呀!那位季三姑娘……该不会因此就真记仇上了吧?
……
阿偃写的这封信,直到二月里方才到了季樱手中。
现下这辰光,榕州城已是开始回暖了,季家墙头上那一簇野生的迎春花开得正盛,已然大半个月了尚没有凋谢的意思,院子里早发的桃花也渐渐开放,隆冬之后,光秃秃了三四个月的季家宅子,又再度姹紫嫣红了起来。
季老太太年纪大了,就爱讲究个春捂秋冻,天气暖和了也不许孩子们轻易减衣裳。这大晴的天气,季樱去铺子上走动了一圈回来,一脑门子都是细汗,正拿帕子去蹭。入了屋还没坐稳,阿偃的信便送来了房里。
也得亏他这人是陆星垂直接安排给她的,不必经过季渊,否则,这信只怕还得上季四爷那儿转悠上一圈,又免不了耽误些工夫。
“煮一壶饮子来喝。”
季樱吩咐阿妙,便将那信展开读了一回。
阿偃是自小就被陆大将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虽是并未正经读过书,却也颇认得几个字,纸上笔迹虽称不上好看,却至少清晰端正,内容写得更是极尽详细。
“……一开始没得着阿修的消息,我心里惴惴不安,实在沉不下念头来给您写信。”
隔着信纸,季樱都能感受到阿偃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意味:“过了好几日,才又传来了陆大将军和我兄弟的消息。陆大将军虽是旧疾复发,却控制得很快,并未引起大纰漏,如今我听说,已是好多了;至于阿修,他身上的伤的确很重,所幸并没有伤及要害,现下我军营地静养着。战场之上条件有限,等回来了,我再给他好好补补,铁定能比从前还要健壮。”
“我们公子当真有勇有谋,擒贼先擒王,他斩杀了那蛮人统领,必定会令得蛮人军队方寸大乱。此刻正是我军乘胜追击的好时候,若能一举将蛮人拿下,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班师回朝了。”
“夫人如今也很好,自打收到了大将军和公子皆平安的消息,她人便活泛了起来,每日里饭食用得不少,眼见得精神头也足了。幸而我此番回来这一趟,季三姑娘您不知道,最难熬的那几日,夫人连寿材铺都去过了……”
起先这信还写得洋洋洒洒无比顺当,不知怎的到了后来,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那个啥……您看啊,就是有这么个事儿……我们公子,原是让我跟着您一块儿回榕州的,我这也没经过他同意,便跑回了京城,等他回来,十有八九得收拾我……您说,我要不要再去榕州跟着您啊?我就怕来不及……可若是不去……哎呀,要不我还是去吧……”
后头那些个絮絮叨叨,季樱便没耐性看完了,抿唇一笑,将信纸妥帖收进了匣子里。
日子倏忽而逝,成日为了家里的生意忙碌,便更觉一天天过得飞快,不过眨眼工夫,便入了三月。
这一向家中最大的事,便是季萝的婚事。
商家过年之后便请了人来正式说亲,之后又换庚帖、过礼,将正日子定在了五月里。
季萝是彻底被拘在了家中,莫说是想出门逛逛,即便只是同季樱多呆上一会儿,季三夫人都会打发人来请,加之季樱又要为家中买卖的事奔波,姐妹俩在一块儿的时间少得可怜。季樱倒还好说,一忙起来连自个儿都顾不得,季萝那边就多少有些难熬,一逮着空儿便扭股儿糖似的同季樱闹,要她领着自个儿出去玩上一回。
“商家在府城,你那流光池,往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去,你现在还只管推脱,往后我可真的难了!”
说话时嗓音里还带着哭腔,听起来可怜得很,季樱左右无法,只得同季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又与季三夫人费了半天的口水,好歹是说通了二人,寻了个空闲的日子,一大早地便同季萝一起出了门。
三月里,天气是真正暖和起来了,两个姑娘都换了新做的春衫,厚重的棉衣一脱,周身轻快得似是要飞起来,怕长辈们反悔似的手拉着手走得飞快,直接迈出大门,立在树下等桑玉套车。
季樱今日也不知怎么的,朝早起身,一颗心就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总觉得今日不同寻常。在树下站了半晌,嘴上与季萝说着话,心里却不安生,说上两句便要四下里瞧瞧,冷不防听见车轱辘的动静,正等着桑玉把车驾过来,却不知何故,那轱辘声在不远处又停下了。
她满心里出奇,正待去看,忽听得另一侧有稳而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得个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
“要出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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