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食依旧很慢，举止间稚嫩却也隐着风度，不急不慌，且静且雅。
让她不由又想到一本正经的慕词，慕词和慕小词，一个高华端方，一个温顺乖巧，一个从不会主动讨好，一个粘着她永不嫌烦，一个会让她束手无策，一个看起来极易拿捏。
若一定要她比较一番哪个更好，她还是更希望，慕词的归来。
不是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相反，她希望借这个机会参与进他的年少时光，纵然算不得真实，却让她更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只是如今，两位皇女皆自边关归来，朝堂夺嫡愈演愈烈，而她不愿再如前世那样冷眼旁观，她已打定了主意要踏入其中毁容璎登临之路。
如是，便不得不担心自己的顾虑不周，不得不考虑自己有朝会累他身入险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慕词尚有能力延缓些时间求得自保，慕小词却……
她轻声叹了口气，正凝眉间，被闻声抬了头的他一眼看过来，他不安地抿抿唇角，“神仙姐姐，你不开心吗？不开心小词吃的太多浪费粮食吗？”
闻言，本还在忧国忧民的顾大小姐有一瞬间的默然，她觉的对于这个慕小词，他那小脑袋瓜里究竟都想的什么，都怎么想出来的，她是一点儿也摸不透。
唯一一点好在，他不需要她去摸透。因为他的每一分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伸手顺顺他的头发，她微微一笑，“这些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吃多少都不心疼。”
这话落下，依着他无忧的性子，该是不再纠结于此，谁知他竟认认真真地放下木勺，伸指划过她的眉宇，在她眉心间轻轻抚弄，似要展平她微蹙了的双眉。
趁她反应不及间，他紧紧抿起唇，道：“神仙姐姐，你在不开心，小词却不能知道原因对不对？”
她在他话语间回过神来，抬手拉下他的指尖，她禁不住想在那青葱五指上落下一吻，却终究忍住了心间的冲动。
他太干净太天真，还未通晓丝毫人事，她害怕吓到他。
轻松地展展眉心，她轻笑：“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小词这样，我很开心。”
是，明明不谙世故的他尚能将她一丝一毫悉心捕捉，已足以让她毫无做作地喜笑颜开。
见她真的笑了，他紧抿的唇松开，轻弯弯眉眼，收回手继续吃饭。
重新拿起木勺时，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其实，早已有些饱了的，只是，碗里的饭菜不能剩，不能剩，不能剩……
在他再一次舀起一勺饭菜，勉强着要向嘴边送时，一只手忽的握住了他的腕，然后，那只手引导着他，将那满满的一勺送进了一侧的顾大小姐口中。
“神仙姐姐？”愣愣地举着空了的勺子，他有些不解地开口。
一边嚼着口中的饭菜，一边回他一个安抚的笑，待完全咽下去了，她伸手抽|出他手里的木勺，道：“吃不下没关系，不用勉强。”
“可是，”他咬咬下唇，“父君说过，不能剩饭。”
“不会剩饭啊，”说话间，她拿过他面前的食盘，笑道：“我帮你吃掉就是。”
看着她果然埋首吃起来，他清澈的眸底动了动，然后继续安静地坐在那里，直到等她吃完。
命人进来收拾了碗筷，她接过碧落递来的一只竹篮举到他面前，“小词，还记得它们吗？”
他微低了头去看，只见那墨绿色的竹篮里垫了几层上好的斜织绒绸，金黄色的缎面之上，一左一右团着一黑一白两只小兔子，它们一个个轻抬着小脑袋，望向他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愉悦。
他不由抿抿唇笑出声，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那白色兔子的鼻尖。
那白色兔子缩缩脑袋，继而大胆地仰起脑袋蹭他的手心，模样娇俏可爱，一旁的黑色兔子亦不甘落后，踮着两条小短腿挨过来，两只爪子轻挠他的手背。
“神仙姐姐，它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他笑着抬头询问。
“这是我……送给小词的啊。”她眸色暖了暖，眼前浮现那一日，他微红着眼眶扑进她怀里的场景。
“送……给我？”他微诧着抬首，眸底隐见几分雀跃。
“嗯。”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小词……小词什么都不……”
“小词亲我一下做谢礼。”他未竟的话语被她开口拦下，同时，面前出现她放大了的俊颜，正微勾着唇角，有几分轻挑的模样。
他颊上蓦然嫣红一片，赶忙收回正放在竹篮里，正捏着兔耳朵的手，垂首道：“不要兔子了，小词不要兔子了……”
话音未落，他唇角被一双薄唇覆上，软软的，带着丝丝温凉。
他整个人怔住，身子不可抑地轻轻一颤。
那双薄唇很快离开了，伴着几声低低的轻笑，她说：“这样，可以收下了吗？”
他愣愣地转眸，望向已然到了自己手上的墨绿竹篮，神思缥缈。
她亲了他，而且很奇妙的，没有丝毫的不适，仿佛这件事于他和她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样。
可是，他的父君明明告诉他，身为男孩子要守礼，是不能，不能随便给人亲的。
如今，他不仅给人亲了，还收了人家的兔子，还连反抗都不曾，甚至还……还觉得有一丝欢喜？
这若是，若是让逝去的父君知晓了，他一定，一定会对他很失望……
想着，眼眶里霎时便盈满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叮咚——叮咚——”
一连几滴水珠落地的声音，在这宁谧中分外清晰。
她唇边的笑意刹那间散了干净，一个商场上任何时候都能游刃有余的大小姐，对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失了方寸。
“小词，别哭……我……”慌乱地，她抬了手想要为他拭去泪痕，他却垂着首躲避了碰触。
蓦地俯身放下手中的竹篮，他微仰了首，明眸中漫上层层薄雾，“神仙姐姐，你坏蛋！”话音落，他转身跑进屋，紧紧合上了房门。
怔怔看着空落落的手心，顾宛央眸色一黯，紧了紧手指走近前，指尖轻抚上紧闭的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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