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街区,是中央商务区,包含着临城最大的商业大厦、购物中心、酒店、公寓、会展等,也是临城最繁华的中心区。
尸体就被抛在这么一个受人瞩目的地方。
韩琛抵达时,警戒线外除了围观群众,还有闻讯赶来的各大媒体,手持话筒,后面跟着摄像机。
他皱眉看了一眼,扒开人群,带上手套,掀起警戒线走进去。收到他来的消息,里面正在勘查的杨诚立刻赶过来,“老大。”
他看了眼外面乌泱泱的人群道:“正在让人跟媒体调解,但现在事件的发酵远比我们想象得快,已经控制不住了。”
这毕竟是繁华区段,就算没有媒体捣乱,也不会完全压下去。
韩琛“嗯”了声,杨诚就开始像以往一样汇报基本情况:“死者纪翎,26岁,中视传媒的策划。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凌晨一点到四点间。今天早上六点,环卫工人照常打扫草坪上的垃圾,发现移动垃圾桶旁有个很大的横向手提袋,打开就发现了死者。”
“尸体全身赤裸、腹部切开,肾脏被取走的部位留下了一支玫瑰花……完全符合高宣的作案手法。”
杨诚顿了一下,看向韩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走到抛尸处。姚晚、傅七等人都在,见他来了,后退几步让出位置。
韩琛接过脚套穿上,走过去。
从尸体上看,她的死状绝称不上好——睁着眼,瞳孔骤缩,面部呈现一种极剧的惊恐害怕。手臂交叉环在赤裸的胸前,下方被打开的腹部露出各类内脏,因环卫工人惊吓导致身体跌出袋子,小肠耷拉出来,一圈套着一圈地露出体外。后背弓起,手抱着曲起的腿,身体因姿势而呈现某种程度上的僵硬扭曲,韩琛一动不动地半蹲在那。
关于纪翎,只有傅七、徐章和杨诚了解内情,上次的事故他们毕竟参与过,也知道她与许星的关系。
作为警察,尸体绝不会少见,但前段时间还说过两句话的人今天突然被虐杀抛尸,换谁都难以接受,遂两人一时都没开口。
姚晚在韩琛来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现场的基本勘查,站在一旁,道:“毕竟不是第一遇害现场,线索有限,除了抛尸场合发生变化,其他细节都与高宣案受害者吻合。我的看法……是高宣!”
“自他越狱后,警方的抓捕行动就一直紧密进行,直到一周前,因为没有任何踪迹线索才重新分配了警力,降低了行动人数。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受害人选择、杀人手法和标志性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玫瑰花……凶手是谁很明显。”
“有没有模仿作案的可能?”傅七语气沉淡道:“两年前侦破高宣案时,韩队的侧写中说过——‘他’是一个小心谨慎,极有耐心的人。但这个案子,凶手故意把尸体放在这儿,引发了广大关注。过不了多久,上面就会施压给出破案缉拿的期限。这对于一个无声无息杀了足足十四人才被抓,又耐心隐藏,逃脱出狱的人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太符合他的行为方式?”
尹偃、杨诚俱都点了点头。这时,时小今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不用过段时间。”她扬了扬手中的电话,走过来:“上面下了死命令,48小时之内,抓不到凶手也要给出个交代,决不能造成全市恐慌。”
“站着说话不腰疼。”杨诚小声嘀咕了句。
“交代倒还好说……”姚晚抬眸看他们一眼,声音干脆利落:“毕竟模仿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一来,傅七你口中的侧写,是韩队两年前做出的。高宣的确胆大心细,谨慎耐心,但同时也因多次犯罪成功的经历使他极其自信,这种自信随着受害者数目的增加会慢慢转变为自负。这样的一个人被抓进去,他在监狱的生活经历、心理状态,我们一无所知,有必要重新进行侧写,以前的不能尽信。就此案来看……他对警方的挑衅心理很明确,也许下一次,会选择轰动性更大的作案方式。”
“二来……模仿作案的目的,要么是为了博取关注,希望像被模仿者一样为人所知,但高宣入狱已经足足两年之久。这类模仿者,通常会在凶犯名声最盛的一段时期作案,不会选在他几乎被人遗忘的时期。要么就是为了将罪名甩给被仿者。可这个案子,细节上证明了不是模仿杀人。”
“没错。”杨诚赞同道:“咱们当初只对外公布了高宣会取走受害者肾脏,并留下一支修剪过的玫瑰花,却没有说他会把玫瑰摆放在肾脏原本的位置,并且是倒放。”
傅七也点了点头。
被放进尸体腹腔的玫瑰,花径上的刺特意精心修剪过,花朵也被强硬地用透明胶绑垂下来,倒放在那,这是外人无法得知的细节。
姚晚视线看向韩琛,从进来起,他就一直背对着众人,没发表任何看法。
“韩队以为呢?”她问。
韩琛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
却也只是淡淡的一眼而已,好似只是不经意的举动,姚晚唇边略挑的弧度还未完全扬起,他就又低下了头。
她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僵,缓缓落下。
韩琛手套指间部位沾着血,用侧掌拢上纪翎大睁的双眼,略微侧身,伸手指了指她的腹部淡淡地问:“尸体被发现时,肠子是否是这样摆放的?”
几人看去,一时间都愣了下。
韩琛方才看上去一直默不作声,实则除了拨开内脏查看,就是在整理肠子,将其一层一层地摆放好。
“第一发现人惊吓过度,之前询问的时候除了基本信息什么都说不出来。”傅七回答。
韩琛头也不抬地冷声道:“越是这样的画面,越是令人印象深刻。她一定记得,只是过于害怕慌乱,所以才在刺激下大脑混乱,去问。”
傅七看了眼杨诚,他点点头,转身去找还在警方那做笔录的环卫工人。
姚晚神色复杂地看着韩琛。
他不下任何结论,反而让人再去询问第一发现人,他这是……不认同她的看法?
许星手搭在方向盘上,再次重拨纪翎的号码,传来的依旧是令人心慌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用力捶了下方向盘,指尖划过通讯录,落到“韩琛”两字上,停顿了几秒,划过。
韩琛早上的异常像放电影一样,从打不通纪翎电话开始,就一直在她脑中回放。
她不敢问。
这个时间纪翎也许正在开会,可能手机关机了没注意,又或者出差去了,忘带充电宝。
许星不停地想着所有可能性,衬着堵车的功夫翻找通讯录,划到纪翎父母的名字时,指间微缩,依然掠过。结果整个通讯录翻下来,她竟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帮忙打探到消息的。
许星趴在方向盘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眼框热涨酸痛,直到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清雅嗓音,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拨给了顾岑。
“小星?”
听声音那边像是正在开会,过了半分钟,随着一阵走动的声音,周遭开始变得安静。
“出什么事了?”顾岑问。
她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又是在这种上班的时间,定然有什么事。
“我……”许星一开口,就已经是哭腔:“纪翎电话打不通,小孟说第五街区被抛尸的那个人像她,我,我打不通她电话……”
顾岑面色微凝:“你别急,纪翎经常出差开会,许是有事才打不通。她介绍过自己老板来我这儿看病,我去找找他电话。”
“嗯。”许星应了声,盯着前面排成长龙的车队,又狠狠地摁了几下喇叭。
顾岑匆匆路过会议室,有医生刚好推开门,叫住他:“你去哪啊?”
“有事。”顾岑脚步不停地走向电梯。
那医生一愣,喊道:“马上就要做评职称的自我汇报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忙?”
话还没说完,顾岑身影已经掩在电梯门后了。
许星从电话里听见那道声音,微怔:“你在评职称?”
“以我的资历还评不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顾岑温声道。
许星听着那边纸张翻合的声音,默了一瞬,突然提高音量:“纪翎回我消息了,我给她打个电话,先挂了。”
那边顾岑动作一顿,看向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
车后已经传来催促的鸣笛,许星看了眼车队挪动的一小段距离,突然打开车门,跑下去。
后面不少司机探出头来,有人喊道:“车不要了?”
许星一路跑向第五街区,腿上仿佛灌了铅,嗓子也像是含了刀片一般卡着,大汗淋漓地扒开围观的人。
有人在身后怒骂,她一句也没听见似的,挤进警戒线外,正要进去,就被警方拦下。
“干什么?没看见警戒线?”有警员挡在前面,声音严厉地呵斥:“警方办案,无关人员离远点。”
“让我进去。”许星眨着眼睫上沾的汗,眼睛酸涩地微眯,手拉起警戒线。
下一秒,手就被打下去,又围过来几个警员。
许星有些站立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顿了顿,声嘶力竭地大喊:“韩琛!”
“韩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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