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转身离开,杨诚几人立刻跟上。本以为他是要回警局做侧写,没想只是走到远离抛尸处的一处空地,便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们,淡淡地开口:“这次嫌疑人范围不大,不用调动大批警力,直接根据监控,让技术部的人做出身形对比,进一步缩小……”
“等等老大。”杨诚憋了一肚子疑问:“你说是模仿作案,凶手……不是高宣?”
韩琛抬眼,面上一丝笑意也无:“高宣什么时候用袋子装过尸体?”
说是这么说,但他之前那是抛尸到荒郊野岭,这是要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袋子拎过来,合情合理啊!
杨诚皱了皱眉,却忽听姚晚轻声道:“没错。”
她霍然抬头:“高宣不仅没用过袋子,连后备箱也没用过。”
姚晚研究高宣案不是一时半会了,卷宗资料她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上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以大货车为运输工具。”
他曾是货车司机,专门运送玫瑰花。那时,谁也没想到,满车厢的玫瑰花中竟然掩盖着尸体。因着这层掩盖身份,使用货车运送尸体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从他的居住地到埋尸地,并没有需要道路检查的地段,高宣带走被害人时使用的普通车型,应该更适合运送尸体,且更加隐秘,不引人注意。
他这么做的理由,只可能是……
“受害者的尸体已呈尸僵状态,强行破坏,一段时间后会导致再僵直,如果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很容易被法医检验出来。”傅七沉声道。
“他……”姚晚微顿,有点说不下去。
“在受害者体内放入精心修剪过的玫瑰花,不仅仅是强烈个人风格的体现,更因为他喜欢自己的‘作品’,下意识地将其‘装扮’起来。对于自己费力打造出的这么一件‘作品’,当然要好好欣赏一段时间。”韩琛垂眸,嗓音沉淡,没什么情绪地道:“而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尸体呈现姿态僵化,说明在完全尸僵之前,就已被装入袋中。凶手并没有回味,也没有好好享受,他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把高宣所有标志性行为都完成。”
“至于目的……”他淡淡道:“高宣越狱至今,警方的抓捕行动可有什么进展?”
一般越狱的人,警方自然会派出警力。只是要抓住人,更多的是需要人民群众。犯人总要吃穿住行,与人接触。但总有那么几个人,反侦察能力不弱于警察,又或者身后还有更大的利益支撑,于是人间蒸发一样毫无痕迹。
警方一直抓不到人,案子却每天都有,时常需要抽调警力。时间一久,犯人的名字就只是变成一张通缉令上的名字不是没可能。
但如果他在此期间又开始犯案,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凶手这是……不想警方放过高宣!
姚晚咬了咬唇,有些难堪。
如果高宣早早被捕,也许此案就不会发生。只是他这番话,究竟是对案情的分析,上司的质问,亦或是……纯粹的责怪?
为了那个女人?!
气氛一时凝滞,杨诚咳了一声,点头:“明白了老大,我现在就去调查高宣案受害者家属。”
知道作案细节的,除了警察和法医,就是受害者家属。
他们有动机,有条件。只是比起高宣再次犯案,这个结果更不为人乐见。
一个曾经受过女儿被虐杀之痛的父母,居然会为了达成目的,变成和高宣一无两样的刽子手!
杨诚转身离开。姚晚心头酸涩,思绪杂乱,一句话没说地跟着走了。
傅七看向韩琛,他手里捏着烟盒,却一支都没拿出来。
他还从没见过韩琛有心烦到连烟都不想抽的时候,静默了片刻,有心想安慰,可手抬到一半,还未落到他肩上,就停顿了几秒,又收回。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他问。
韩琛默了片刻,未答反问:“什么感受?”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傅七却瞬间懂了,笑了一声:“没什么感受。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或是没有确凿把握,或是不到时候吧。”他摘下手套,抬肘轻碰了下韩琛,道:“我去筛查嫌疑人的作案时间,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你……”
“不用。”韩琛微微摇头,走向警戒线。
傅七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想抓到凶手再去找她么?
夜色清冷,晚风水凉。
杨诚在走廊接了杯水,大口吞咽着,几口喝了个干净。顾不上再接一杯,就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径直走向1组办公室。
推开门,大家都在。
“找出来了。”他肃声道。
嫌疑人范围本就不大,身形、面部比对,时间确认,再加上购买刀具、租用地下室等一一排查下来,证据充足,全部都指向了一个人。
“黄海生。”杨诚沉着脸汇报:“作案工具,血迹比对都出来了,他根本没法辩解,人我也带回来了。”
“黄海生?”姚晚诧异出声,有些意外,可随即想想,又觉得算是在情理之中。
那是个带着女儿出来打工的男人,与妻子离异,平日做的都是体力活,赚的钱倒是可以维持生活。女儿黄佳佳上高中,成绩优异,上完晚自习,在放学路上就消失了,再无踪影。
杨诚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姚晚知道的只是卷宗记载,但他们,当时可是与黄海生接触了数日。
当初为了找他女儿,他丢下工作,警方侦案过程中天天守在警局吃馒头,剩下的钱就给他们买饭菜。他们不要,一个四十多岁、干重活都从不喊累的硬汉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他人生的全部就是女儿黄佳佳。
这两年,为着没能把她女儿好好带回来的愧疚,当初参与案子的警察们谁不是一直关照着他,就连杨诚,忙成个狗样还隔两月去看一眼。
结果就落这么一下场。
他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韩琛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之色,翻着姚晚拿过来的高宣案资料,淡淡起身道:“做的不错。”
杨诚以为是说他呢,头一次不想接受夸奖,撇了撇嘴,再一抬头,却发现老大目光看向的是姚晚。
姚晚拿过来的资料是她当初重新整理过的高宣案卷宗,里面重点、疑点着列清晰,韩琛要看的都在里面。
她微微抿唇,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杨诚:“……”
正有些尴尬间,就听韩琛低沉的嗓音响起:“那间审讯室应该还没修?”
这回倒是对杨诚说的了,可他根本不想听,刚苦着脸“嘶”了一声,便觉出一道目光若有实质地落在他身上,连个停顿都没有地抬手就捂着嘴边道:“老大,我牙有点疼。”
韩琛淡淡地看着他。
杨诚:“那个审讯室是没修,我这就把人带过去……老大,真是最后一次了,杜局问起来,我可不帮着遮掩。”
说着,人已经跑没影了。
傅七唇畔掠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敛起。
高宣案的一切详细经过,别说只过了两年,就是十年,以韩琛的记忆也无需翻查,他这样做,只可能是确认某件事。
审讯室内。
韩琛甚至懒得绕圈子,压低嗓音,语调微扬而散漫,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对黄海生道:“高宣逃几日了,你应该都数着呢吧。他多厉害的一个人,当初杀了足足十四个人才被抓住。凭他的本事,逃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
“他这是在干什么?”姚晚秀眉轻蹙,抱臂站在单向玻璃外问。
“模仿一个人。”傅七缓缓道:“一个怂恿他犯案……准确地说,是怂恿他杀纪翎的人。”
“黄佳佳家境贫寒,成绩优秀,当年还险些拿了保送资格。学校里嫉妒的人并不在少数,虽然都是一些大人看不进眼的小打小闹,但对黄海生来说,受害者选择她们才更符合其心理特征,且同样能达到目的不是吗?想想看,同样年纪的女孩,他的女儿惨死,其他人却可以安安稳稳地上大学,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可最后,受害者却是毫不相干的纪翎。
“可这是他第一次犯案不是吗?”姚晚道:“在对目标正式下手前,随便找个人练手不是没可能。”
“纪翎不一样。”傅七微微摇头:“之前有个案子,韩队一直派线人保护着她。想练手,不会给自己加大难度盯上被保护着的人。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纪翎。而且出事前一晚,纪翎甩开了保护的人,韩队特意让我查过。”
姚晚这才点了点头,目光微暗地看向里面。
杨诚知道纪翎之前的案子,却不知道还有这个事,正想细问,里面韩琛的声音就再次慢条斯理地响起:“你想靠警察?呵,他们都是一群羊。”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黄海生,被特意压低的嗓音带上了一丝诡谲,缓缓道:“羊只有被人抽才会跑。你得做些什么,给他们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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