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到来的时候,金鲤真已经躺在了床上打视频电话,对方礼仪周到地敲了刚好三次门,然后才询问是否可以进来。
“进来——”金鲤真喊完后,又翻了个身,对手机说道:“有人来帮我收拾行李了,我不和你说了。”
对着手机里的张逸昀,金鲤真连MUA三个:“达令~么么哒!”
张逸昀在视频里笑了:“知道了。”
“不行!你也要对我么么哒!”金鲤真无视身后进来的女仆,对着屏幕撒娇。
死乞白赖要来一个“么么哒”,金鲤真才心满意足地挂掉了视频电话。她转过身,穿着黑白配色女仆装的女仆正目不斜视地垂目看着地面,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
等到金鲤真打完电话,女佣这才出声——仍低着头:“三小姐,我能为您做什么?”
一看就又是一个不好套话的类型。
不仅防金三爷,连十六岁的三小姐也防?金鲤真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片天真单纯。
“我行李不多,只带了几件衣服,但是我懒得分类,还是你帮我收吧。”她把自己的背包递给女佣,女佣打开背包看了一眼,却没有立即行动。
“三小姐,您需要把这些衣物重新熨烫吗?”女佣面色平静地问道。
金鲤真还想借机会套她的话呢,忙说:“挂起来就行。”
“好的。”
女佣从包里拿出衣物,熟练地开始分门别类放置。
金鲤真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名牌上,和焦豫不同,她没有名字,仅仅只是一个数字的代号——3。
为了不让人觉得大惊小怪,金鲤真没问数字代表的含义。
“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我好像没见过你。”金鲤真问。
尽管金鲤真只在莲界金家呆了四年就被送往了疗养院,连金老爷都不记得了,更别说其他的猫猫狗狗,但她的姿态必须做足,告诉所有人,她依然是这里的主人之一,即使这里的人都忘了,她自己仍不能忘,只有牢牢站稳了主人的位置,这里的人才会想起,她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是这里的一份子。
“三小姐,我是五年前开始为金家工作的。”女佣一边折叠衣物,一边波澜不惊地回答。
“你晚上值了夜班,早上怎么工作?”金鲤真一脸好奇。
“值夜班的佣人可以在清晨六点下班后休息到第二天下午两点。”
“那你不用准备早上的早餐啰?真好啊,我现在想睡也不敢睡——”金鲤真孩子气地抱怨道:“我困死了,但是怕睡过头,错过七点半的早餐。”
“如果您有需要,我们可以在指定时间叫醒您。而且——”女佣说:“即使您错过了早餐时间也不必担心,这并非强制性的。”
“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吗?”金鲤真问。
女佣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对上少女懵懂的脸,说道:“少爷和小姐们偶尔也有晚起的情况,这时候吩咐厨房单独再准备一份膳食就好。早餐时间并非强制规定,您无需担忧。”
说得倒是滴水不漏。
金鲤真思考着她说的话,即是“少爷小姐”,又是“偶尔”,看来这个家里绝大多数时候都在遵循这条不成文的家规,金鲤真要是想尽快掌握这里的情况,一大家子齐聚一堂的集体用餐时刻是很好的机会。
女佣收完了衣服,正要告退,金鲤真忽然叫住她:
“我不在的时候,是谁在打扫这个房间?”
女佣愣了愣:“没有固定的佣人,当天轮值的清洁班负责整座庄园的卫生,包括您的房间。”
“我不在的时候也天天打扫吗?”金鲤真装出好奇的样子。
女佣回答:“是的,您的卧室二爷有明确的指使,随时都要保持您可以入住的状态。”
二爷?金二爷?金立英?
金鲤真可不记得自己和这位二爷有什么过去,但是金立续说过,她在加州疗养院的大部分费用都是由金立英负担,根据金立续的尿性,金鲤真怀疑这个“大部分”就等于“全部”。
金立英不仅负担了她的全部医疗费用,还叮嘱家里的佣人,将她的房间保持在“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
金鲤真仿佛知道,刚刚焦豫的恭敬从何而来了。
第一次参加金家的集体早餐,金鲤真还没踩熟地盘,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出了房间。
这时候走廊里已经可以看见繁忙的男仆和女佣了,金鲤真随便拉了一个,询问道:“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对方虽然没见过金鲤真,但看样子已经提前得知三小姐的消息,用生硬的官话说道:“三爷在老爷房间门口呢。”
要不是金鲤真已经回国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这东一个“爷”西一个“爷”的早就把她搞晕了。
金鲤真说:“我太久没回来了,你能带我去爷爷的房间吗?”
“好的,三小姐,您需要代步车吗?”这个被金鲤真随手逮住的女佣一点也没有昨晚的女佣高冷,一脸甜甜的笑容。
“代步车?”
“从这里到老爷的卧室步行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时间,使用代步车的话仅需四分钟左右,请问您需要代步车吗?”
“走路吧。”打着观察环境的主意,金鲤真选择了走路。
“好的,请您跟我来。”女佣甜甜地笑着。
金鲤真看了眼她的名牌——24。
路上她看见的所有男仆女佣,无一例外名牌上都是数字。
女佣带着金鲤真在广阔如巨型商场的庄园一楼穿梭,在七拐八拐成功忘记自己来时的路后,金鲤真终于看见了坐在一间半隔断休闲厅里的金立续。
金鲤真一脸狐疑地朝他走了过去:“你在做什么?”
“你过来做什么?”金立续有些着急,金鲤真还没回话,他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赶紧坐下。
“爸爸,你在做什么呢?”金鲤真不解地问道。
金立续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
金鲤真顺着金立续的视线看去,看见的是一扇紧闭的气派房门,双开式,单房门面积就是金鲤真卧室的三倍,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的不是小人物。
“一会儿,人出来,见机行事。”金立续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金鲤真一脸懵逼,见什么鸡行什么诗?
她还没来得及问,那扇紧闭的房门就忽然从两边打开了。
两排佣人整整齐齐地排在门内两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满头银发、老态龙钟的老人被人推了出来——金鲤真认出那就是江璟深给她看的全家照里的金邵鸿,同全家福上相比,眼前的金邵鸿更老态,但却更令人生畏,在他沙皮狗一样多褶的脸上,嘴角深深下垂着,无论是国王一般严厉的表情还是充满攻击性的鹰钩鼻,这个老人从内至外都在向外界表明,他依然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
在名震天下的莲界赌王背后,是一个穿着旗袍,看起来还不到四十,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她推着轮椅,正轻言细语地和金邵鸿说话,她身旁还有一个蓄着长发,扎马尾的俊秀青年,门开的时候,他正心不在焉地望着一边,懒洋洋地打哈欠。
金鲤真明白了,原来不是见鸡——
是见金啊!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金立续,对方已经脑袋一歪,带着由微皱的眉头和长途飞行后没有清洁的晦暗面色组合而成的“疲惫面容”紧闭上了双眼。
金立续闭着眼,在心里争分夺秒地最后一遍推演他的计划,首先,他们会发现他的存在,叫出自己名字的一定是那个草包弟弟金立稷,这时,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醒来,以半梦半醒般的懵懂表情迎上老爷子的目光,保持“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到哪里去?”的表情2秒后,逐渐过渡成“大梦初醒”的表情,用慢动作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爷子,问候老爷子的近来状况,动情程度以“声带颤音,尚能控制”为佳,双眼要闪烁出动人的泪花,但不能流下眼泪,给人一种“我受了很多委屈但我识大体辨是非我不说不说就是不说”的感觉……
“爷爷!”一声惊喜的官话呼喊打破了他的脑内推演。
金立续大惊之下,没忍住睁了眼。
在他的眼睛缝外,原本应该坐在他身旁的金鲤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并且一转眼,就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莲界赌王面前——咚地一声,双膝砸在地板上,上身毫不含糊地扑在了金邵鸿盖着毛毯的膝盖上。
这是金家最受金邵鸿疼爱的外孙女唐懿都不敢坐的动作!如果不是还记着自己正在装睡,金立续惊得都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爷爷!”金鲤真抬起头,再喊,眼里闪着真情实感的泪花——疼出来的。
金邵鸿看着这个突如其来扑到眼前的孙女,审视的目光在金鲤真脸上扫了几遍,除了一开始就微皱的眉头外,脸上喜怒不辨。
“你系谁啊?”金邵鸿身后的长发青年先于金邵鸿开了口,一脸狐疑。
“三爷在那里坐着,这自然就系你的侄女鲤真啦。”旗袍女人风情万种地掩嘴笑道,:“鲤真走的时候,你还小,转眼间,这都十一年啦,我还记得当年鲤真被送走的时候,你难过了好久——”
金家人丁众多、子嗣繁茂,当初江璟深介绍过后转眼她就忘了七七八八,如今只能把金邵鸿的名字和他的相貌对上号,但就目前而言,记得金邵鸿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是侄女,根据中国的辈分关系倒推,眼前的这个长发青年应该就是她的小叔叔,金立续的幼弟,备受家主宠爱的老来得子金立稷,站在他旁边的自然就是四太太卞敏——金邵鸿的最后一个姨太。
面对母亲特意为他准备的送分题,金立稷完美避开得分点,一脸茫然:“系咩?三哥几时有个仔?”
敌人错过的送分题,金鲤真眼疾手快地瞄准了!
“小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金鲤真呀,小时候我们还常常一起玩呢!”金鲤真仰起头,一脸天真又期待的表情看着金立稷。
卞敏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金鲤真一眼。
“系咩?你……”金立稷看着侄女茫然的表情,换成了官话:“你怎么连粤语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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