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主场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卫生间却安静许多。
嘻哈装扮的青年一个挺身,弯着腰的金鲤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声,似痛苦,似欢愉,就像小猫半梦半醒间的一声呜咽。
年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肆意燃烧着最原始的欲望。
被挤了六次奶以后,青年软绵绵的,再也不能重振雄风了,还是金鲤真看他可怜,帮他颤抖的手指拉上了裤子拉链。
从男卫生间里回到夜店主场,青年正要询问金鲤真的联系方式以图发展一个长期关系,忽然从人群里冲出了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啊——!”
几个女人尖叫起来,附近乱成一团,人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着一个染着银白色头发,个头极高的少年不由分说地打翻了另一个穿着黑色宽大T恤,嘻哈打扮的男青年。
两人缠斗在一起,应该说,是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单方面地殴打——不,暴打这位同样搞不清状况的青年。
“你他妈到底谁啊?!”男青年吃痛不已,同时也被打出一身邪火,奈何浑身力气在刚刚的妖精打架中用得精光,现在即使想反抗也拿不出来三分力气。
被打的青年咆哮个不停,打人的那方却不说话。张逸昀面色铁青,一张嘴唇抿得死死的,所有声音都被他咽在了喉咙里,他的身体里充斥着一种像要活生生把他胀裂的东西,指骨传来的疼痛不足也这股万箭穿心的十分之一。
张逸昀的拳头不是闹着玩的,试想一下如果把灌篮时的篮筐换成人的脸,一拳下去会有多疼,嘻哈装扮的青年脸上四处开花,下巴又挨了可怕的打击,满脸鲜血,只知道哀叫着躲避。
“要打死人了!”人群里不知谁在尖叫。
金鲤真想要上前拉开张逸昀——出了人命就不好玩了,又怕被他雷霆万钧的拳头误伤,踌躇不前的时候,一个她没见过的高大男青年从后面架住了张逸昀,硬生生把他拉住了。
“冷静一点!你想被球队开除吗?!”来人压低声音,在张逸昀耳边怒声说。
张逸昀挣扎的动作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看管夜场的人和几个保安挤了过来,扶起被打的青年,青年再迟钝这时也明白自己挨打的原因了,他从粘着鲜血的眼睛缝里恨恨地看了眼张逸昀,也不提报警,理屈地自己推开人群,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个金鲤真不认识的高大男青年拉着张逸昀,看也不看她地挤开人群向外走去。
张逸昀跟着他脚步虚浮地往外走——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金鲤真犹豫了一下,没有跟着出去。
刚刚她没有出面,围观的人群也没有把她和这场闹剧联系起来,但金鲤真也没心情再去找猎物了,她回到吧台,把夜店菜单上的食物都来了几份,后来又陆续来了几人邀请金鲤真下舞池都被她拒绝了。
一盘盘食物端到面前,金鲤真嚼了一粒炸蚕豆,坚果磕在她右边的智齿上,引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金鲤真皱皱眉,扔下蚕豆。
张逸昀今天不是应该在队里训练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刚刚浮起一秒,金鲤真就把它给抛开了——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既然谢意琛都能知道她混迹各大夜店,张逸昀没道理就不能知道。
如果张逸昀决意要分手怎么办?说实话,这么多奶源,金鲤真最喜欢的还是张逸昀,既因为他产奶量最高,也因为他宁静简单的星海。
撒谎是行不通的,临死挣扎太难看,更何况张逸昀不是好骗的人,这时候还撒谎不亚于自寻死路。
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啊,金鲤真烦躁地想,如果关系的确立意味着要日复一日地挤同一种奶,那么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确立关系。
说起来,她为什么要答应做张逸昀的女朋友?
“要?还是不要?”夜晚的大马路上,银发的帅哥面无波澜地看着金鲤真。
九月凉爽的夜风轻轻吹过,扩大了银发少年身上诱人的香气。
让金鲤真食指大动。
美食误人啊!金鲤真痛心疾首。
金鲤真一直在夜店里坐到凌晨四点店里打烊才离开,刚一走出夜店,她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花坛台阶处的人。
张逸昀坐在冷冰冰的大理石花坛上,双手搭在张开的两条长腿上,一动不动,他低着头,金鲤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他佝偻的背脊上看出了深深的悲哀和失意。
金鲤真走到他面前,过了片刻,银色头发的少年才从地上多出的影子里注意到了金鲤真。
他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金鲤真,过了许久后,他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的嗓音干涩得就像是在沙漠迷路多日的旅人。
金鲤真的胸口赌得难受,这是她从张逸昀那里学会的“悲伤”,她拿着从张逸昀那里学会的“悲伤”,转过矛头对准了张逸昀。
金发少女的眼中渐渐噙满泪水,昏黄的路灯下,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无助地闪动。
她的眼神是那么无辜。
夜风吹乱了她的金发,也吹落了她眼中的泪水。
“……我很寂寞啊。”
她低声说。
“你天天都在篮球队训练,好不容易陪我一天,曲小敏变着法子叫你回去——”
“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啊,她胃痛的时候,我也牙疼啊,你总是为了她把我抛下……她会疼会伤心,我也会疼会伤心啊。”
“你叫我傻瓜,就以为我真的是傻瓜吗?她明明叫曲小敏,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你就告诉我她叫曲敏——她喜欢你,你明明也喜欢她——我知道啊,但是我不能说,我怕我说出来,你就不要我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像是断线的珍珠,每颗都砸在张逸昀心上。
金鲤真的视野被泪水充斥。她从模糊的视野中看着模糊的张逸昀,那些以假乱真的悲伤,几乎把她的心也一起撕裂。
她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张逸昀静静地看着她,有一只残忍的大手正在一片片撕碎他的心脏,他见过她很多笑颜,现在是第二次见到她哭,第一次,是她在两人水□□融的时候,忽然落泪,然后抚着他的脸庞,告诉他“我替你哭”。
他从来没有想过,第二次见到她落泪,是在她背叛自己之后。
他已经看见她背部若隐若现的红痕,是否背叛,答案已经清楚到不需再问。
而她现在哭着,控诉他对自己的冷落,她所说的这些话,掉的这些泪,究竟是压抑已久的真情流露,还是临时起意的脱身之法,他看不出,在内心深处,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不要看出。
她哭的这么真,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无数次说过的“我喜欢你”,怎么会是假的呢?
金鲤真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只被夜风吹凉的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曲小敏。”他说。
“可是你总是为了她抛下我。”金鲤真含泪道。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是我不好。”
水声哗哗。
他沉默地冲洗着她的身体。
少女坐在浴缸里,乖乖地任温热的水流冲过凝白娇嫩的身体,热水打湿了金色的长发,一簇一簇地粘在白皙小巧的肩上,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就像是一只被人捡回家的湿淋淋的小狗,怀着警备,试探地看着他。
是她想多了。
最痛苦最愤怒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怀着一腔只剩灰烬的怒火,沉默地擦拭着她的身体。
擦重了,他怕弄疼她的身体,擦轻了,他怕擦不掉那些如鲠在喉的吻痕。
“张逸昀……”她弱弱地叫他的名字。
他不说话。
“张逸昀……”她又喊,可怜兮兮的,带着哭音,好像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明知这是谎言,他麻木的心依然皱成一团。
一只湿湿的手伸了过来,抚上他的面颊,然后是带着水汽的嘴唇,试探地碰在他的脸颊上,见他没有躲避,才轻轻地碰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水龙头落进了浴缸,出水面向上,在酒店浴室里喷出一座小型喷泉。
张逸昀的衣服在水雾里迅速打湿,他恍若未察。
金发的少女和银色头发的高挑少年在四散的水花中忘情吻着,一开始是她主动,后来是她承受,原本宽敞的浴缸在少年加入进来后立即变得拥挤。
安静的浴室里只有水花飞散的声音,静谧的好像世界的终结。
他把她压在身下,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喊他的名字,身体一半因她火热,一半因她冰冷,他的灵魂,在火焰和寒冰中来回翻滚却无力挣扎。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要了她多少次,这是第一次,金鲤真在完事后无力起身,她软绵绵地躺在自己怀里,任他擦干她身上的水滴,把她抱回床上。张逸昀躺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惹人爱怜的面容。
她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后慢慢挪了过来,抱住了他。
“你喜欢我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这么问。
然后在他反悔前,金鲤真就给出了回答。
“我喜欢你。”
她一如既往地笔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又黑又亮的清澈眼睛里没有一丝隐瞒。
“你是我最喜欢的……”金鲤真差点把“奶”给脱口而出,还好反应迅速,马上给纠正了回来:“……人。”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曲小敏,她的身份只可能是我的妹妹。”张逸昀说:“……和我救命恩人的女儿。”
金鲤真第一次听见这话,她抬起头看着张逸昀。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遇上了一次意外事故,是曲小敏的母亲牺牲自己救了我。曲小敏的父亲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她做清洁工的母亲一人把她拉扯大,她的母亲去世,曲小敏就成了孤儿,于是我的父母收养了她。曲小敏成绩优秀,学习刻苦,我的父母很喜欢她……她替我履行了我尽不了的责任,圆了我父母在我身上圆不了的梦。”
“从她母亲在手术台上被人蒙上白布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我无法抛下的责任。”
她失去了唯一的家人,所以他决定成为她新的家人。
他将她看作是自己血缘相连的妹妹,想要尽全力呵护她健康成长,甚至他怀着自以为彼此同病相怜的一抹怜悯,想要共同承担她孑然一身的悲伤,却不知为何她会从小心翼翼扯他衣角的女童长成了敢拿粗粝的剪刀用力割开手腕的少女,她总是说着不希望他成为谁都看不起的垃圾,但实际上,在她眼里,他早就成了见不得人的垃圾。
“下个星期有场很重要的比赛,我会求教练让我上场——”他说:“如果表现出色,我再求他让我成为正式球员,正式球员可以自由外出,那时候我就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他说了两个“求”,最后一句,仍是请求:
“不要再去找其他男人了……好吗?”
他以为金鲤真会说“好”。
然而她沉默半晌,说的是:“我们分手吧。”
张逸昀愣住了。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金鲤真直视着他的眼睛,坦荡的目光就和刚刚说“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一样。
金鲤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束缚,身为织尔蒂纳,她也不会属于任何人,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快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织尔蒂纳,她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为什么?”
“因为我明白我一辈子都争不赢曲小敏了。”金鲤真说。
根本无关曲小敏,狡猾的织尔蒂纳明明知道面前的少年满心都是她,却依然故意这么说道。
即使离开了,她也要在少年心上划上属于自己的重重一刀。
这是金鲤真的猎物。
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她要每当他想起金鲤真三个字,都带着遗憾和痛苦。
金鲤真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床拿起张逸昀放在椅子上的她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张逸昀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然后,他站了起来,胡乱套上自己湿润的衣服,把还未穿好衣服的金鲤真重新按回床上。
“我走吧,外面天还没亮……你……好好休息。”
他垂着眼,没有看她,步履急促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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