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金鲤真看也不看他。
“一会你还要拍一早上的戏呢,还是吃点吧。”小丁苦着脸说。
她如果不吃,胥乔就要吃了他啊,丁俊想起昨晚受的那些苦,又开始胆战心惊。
“不饿。”金鲤真还是不看他。
小丁还想再劝,看出金鲤真已经在发怒边缘,小春拿手肘打断了他的话,打了个圆场:“小真现在不饿,你就先放着吧,说不定过一会小真就想吃了。”
他裤兜里的手机像个烫腿山芋,只要一想到胥乔听见金鲤真气得连最爱的奶茶和煎饼都不吃了,小丁就想哭。
他再也不想被人按到滚烫的热水里去了!如果知道黑帮电影里的事情会发生到自己身上,他打死也不会来做金鲤真的助理。
哭丧着脸的小丁萎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到了影视城后,金鲤真坐在车里换好服化,下车时剧组和其他演员已经准备就绪。
今天她要拍的两幕剧情是《长恨歌》中玉环人生的第二次重大转变,因为一夫一妻政策的全面推行,齐六爷和婉君的婚约作废,婉君不愿做外室,决定继续唱戏,玉环以为又能和师姐过上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改革的寒风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了,大量精彩的戏剧遭禁,各地的戏班子接连倒闭,伶人遭受打压,玉环所在的戏班子同样因为无剧可演、无人敢看而门庭冷落、入不敷出。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所在的班子就会成为下一个倒闭的地方,婉君也向玉环倾诉心中的担忧,她们这样的伶人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在现在的大环境下,即使想寻个普通人结婚也难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玉环单独留在卧室时,酒壮兽心的班主不顾玉环反抗□□了她,事后,跪在地上求玉环原谅的班主被她赶走,玉环含泪收拾了染血的床单,不敢让师姐婉君知道。
玉环不怕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她,她怕的是,保守的师姐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看她。
她换下了染上血迹的床单,坐在后院的水井旁,露着发狠的神情,粗暴地搓着脏掉的被单,坚硬粗糙的搓衣板把她娇嫩的双手刮得通红,她的眼中含着泪水,每用力揉搓一下手中的被单,她眼中的泪光就晃荡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要垂下。
但直到她洗完这张被单,她也没有落下一滴泪。
第一幕拍完后,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在讨论金鲤真神奇的眼泪:
“我一直都觉得马上就要掉下来了——结果它真的不掉!太神奇了!”
“金鲤真的眼睛真的好漂亮,我没见过哪个成年人的眼睛这么黑白分明又这么亮,对了她那个助理眼睛也特别好看——今天怎么没见那个助理呢?”
“杏眼哭起来真的有优势,圆圆的眼型,只要眼睛黑一点亮一点,哭起来特别无辜……金鲤真在泪光里转动眼眸的时候我真的心疼了。”
边毓正在和摄影师协商下一幕的拍摄手法,让已经换好第二套服化的金鲤真先休息几分钟再拍下一幕,早在一旁待命的小丁立即给她披上长羽绒服,又双手递上充好的电暖袋,主动积极得一反常态。
金鲤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电暖袋。
光面的电暖袋刚刚充好,温度正是最高的时候,金鲤真刚刚接过就被烫得想骂人,看到小丁战战兢兢的脸后,她又觉得连骂他都只会扫自己的兴。
第二幕可以开拍了,金鲤真把电暖袋和羽绒服塞还给小丁,快步走回片场。
两天后,班主再次来到玉环面前,告诉她戏班子没有收入就要倒闭了,恳求她为戏班子的未来,一个人去齐六爷府上唱戏,齐六爷承诺会给她一笔不菲的“出场费”。
从班主躲闪的目光中,玉环明白这出只有她一个人的戏会是什么戏。
班主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再来回自己话。
回到后院的玉环看到师姐师妹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努力构想可以登台演出的新戏,玉环拒绝了她们的邀请,推说身体不适后回到卧室。没一会,担心她的师姐走了进来,对躺在通铺上背对她的玉环安慰道,戏班子一定可以在大家的努力下渡过难关的。
师姐离开后,玉环起身看到被师姐从后院中收回来,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单。
她怔怔地伸出手,在触到那张见证了她耻辱和绝望的被单时,指尖像是碰到什么烫人的东西,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握了下去。
在边毓的监视器中,镜头切换到特写,金鲤真饰演的玉环用力抖开宽大的被单,飞扬的床单遮住她泫然欲泣的双眼,时间仿佛静止了,床单落下后摊在通铺上,而玉环发红的眼中已经只剩下决绝。
她用一把生锈的剪刀剪烂了刚刚晒干的床单,在一墙之隔的欢声笑语中。
她一刀一刀地剪烂床单,剪到最后扔下剪刀,徒手发狠撕扯,这一刻,她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浸染在灰白色的棉布上,而她的神色却越来越凶狠。
撕到最后撕不动了,玉环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几缕从凌乱的发髻中散发下来的黑发挡住泪眼,她闭上眼,静静平息着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渐渐变慢。
窗外性格泼辣的戏霸正在添油加醋地讲述自己掌掴流氓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窗外这股融洽的气氛衬托下,玉环冷静地将剪坏的被单藏了起来,换上新衣,坐在梳妆镜重新梳好发髻,抹粉画眉。
这张曾一瞥一笑都充满少女朝气的脸,忽然之间就褪去了稚气,冰冷的铜镜映着她苍白无表情的脸,有股颓然的美。
在低头走出卧室迈向院外的时候,其他人仍在倾听戏霸讲话,唯有师姐婉君注意到玉环的离去。
“玉环!”
在玉环走出院外后,她忽然听到师姐的呼喊,她怔了怔,抬眸的时候眼里还有一丝挣扎,回头看向师姐的时候,眼神已经和平常无异。
“怎么啦,师姐?”天真无邪的玉环朝师姐开心笑道。
婉君看着她,眼中有挣扎闪过,片刻后,她抬起嘴角露出勉强的微笑:“玉环……街上夜里不安全,早些回来。”
“过!”
边毓难掩激动。
这一幕里有太多好镜头,金鲤真抖动床单时的眼神变化,铜镜中冷漠苍白的面容,还有龙慕云最后那个挣扎的眼神,都让他满意不已。
他有心叫住金鲤真鼓励几句,发现她已经走回保姆车了。
接下来的确是没有她的戏了,提前下班也无可厚非,边毓没有在意,让场务叫下一场戏的演员入场。
金鲤真正要上车的时候,薛耀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
“你接下来没事做了吧?”他扭扭捏捏地说:“去街上玩吗?”
金鲤真也想不到之后能做什么,反正回酒店也是无聊,她放下已经踩上保姆车的右脚,看着薛耀:“玩什么?”
薛耀见她有兴趣,马上兴奋起来:“镇上新开的电玩城去吗?!听说还挺大的呢!”
金鲤真上一次去电玩城还是读书时和张逸昀一起去的,她想了想,说:“上车。”
薛耀愣了:“为什么不上我的车?”
一般男女出去约会……小说和影视剧里不都是女主坐男主的车吗?
薛耀觉得自己坐金鲤真的保姆车出去怪怪的,为了不让自己像个软饭男,他赶紧说:“坐我的车吧!我们的保姆车型号一样,没区别的!”
“有区别。”金鲤真看着他:“我后买的,比你新,比你值钱,比你香喷喷。”
前面两个比较都让薛耀无话可说,但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我还不是香——”薛耀眉毛刚抬起来,就被金鲤真抓着衣领扔进了保姆车。
薛耀倒在座位上瞪大眼,这是女人的力气吗?!
金鲤真已经一屁股坐上了车。
她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出现在门前的阿青用手拉住了正要关上的车门。
“我要跟着你。”从他难看的脸色上就能看出他有多不情愿了。
金鲤真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座位了,有本事趴车顶上。”
她用力拉拢车门,阿青下意识松手后,她立即反锁了车门。
“开车。”金鲤真对驾驶席上的宋渡命令道。
“你这保镖管太宽了吧?脸臭得他才像老板。”薛耀皱眉。
金鲤真瞥他一眼:“你下车去教训教训他?”
薛耀看了眼窗外脸色阴沉的刺青男,明明怂了却还要硬着嘴说:“这有什么,教训就教训——让我先打个电话叫人。”
有没有□□之类的服务可解燃眉之急?
保姆车开出影视城后,没多久,宋渡从后视镜里看着金鲤真的脸色,小心说道:“小真,阿青跟上来了,要加速甩掉他吗?”
虽然他觉得八成甩不掉。
金鲤真从车窗里往后看了一眼,骑着机车的阿青追在车后。
“不用……就让他落在后面多吃点尾气。”她说。
来到横店镇上,白色的保姆车稳稳停在新开业的电玩城门口。
金鲤真和薛耀接连下车后,立即引来无数震惊的目光和议论,薛耀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看到金鲤真若无其事,视若未见的样子,不自觉也挺起了胸膛。
横店镇上不仅有大小明星、影视业工作人员,还有无数想要体验明星生活、近距离追星的普通人,这些人在见到同框出现的金鲤真和薛耀后,尖叫的尖叫,涌上来索取签名合影的涌上来求签名求合影,在金鲤真和薛耀反复拒绝后,人们终于只是远远围观拍照摄影,而不再上前打扰了。
“两百个币。”在金鲤真开口之前,薛耀先一步对柜台的工作人员说道。
两百个游戏币装满沉甸甸一篮子,薛耀抱着篮子走在金鲤真身旁,东看西看,对什么都跃跃欲试:“我好久没来过电玩城了,上一次还是出道那年呢,你呢?”
“四五年前来过。”金鲤真站在一个投篮的游戏机前:“薛狗,比赛投篮吗?”
“谁怕谁?”薛耀站到金鲤真隔壁的投篮游戏机前,把装满游戏币的篮子往一旁的架子上一搁,手肘也撑在架子上,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既然是比赛,那就赌点彩头。”
“赌什么?”
“既然要赌,那就赌大点——”
薛耀话音未落,金鲤真说:“五百万?”
薛耀的手肘从架子上滑了下来。
拍摄直播和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都瞪大了眼。
“嫌少那就一千万,不能再多了。”金鲤真说:“最近拍电影,手头有点紧。”
围观和观看直播的人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金鲤真一样手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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