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褥要铺五层,本郡主喜欢睡软床,陷下去的那种,对了,熏香!熏香别忘了,还有木盆,花瓣,夜晚泡澡用,还有花盆,对,就摆在窗前,那秋千架子往边上移一些,搁在那里挡道了……”
安宁郡主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指挥个不停。
昭华公主坐在一旁晒着太阳,闲闲地抿着茶,看着安宁郡主在她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一言不发。
待安宁郡主终于消停了下来,院子里也布置得整整洁洁,看上去有了那么一些人情味儿,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了公主身旁,叫嚷着,“翠花儿,我爱吃的酱肘子,烤鸭,红烧肉都摆上来吧!本郡主累了一天,可饿坏了!”
昭华公主伸手,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的佛经,点着她的额头,道:“长点心吧,礼佛还这么大荤大肉地吃吃喝喝,可不怕被人知道,毁了你的名声?”
“名声?”,安宁郡主嗤笑一声,“那是个什么东西!值几两银子?能填饱肚子吗?”
“你倒是伶牙利嘴,就是脑子不够好使”,昭华公主一挥手,吩咐下去,“素衣,将斋食摆上来,我与妹妹对饮几杯。”
等公主口中的斋食摆上来时,安宁郡主瞠目结舌,她素手伸出,点着桌上两份几乎一样的膳食,咽了咽口水,“姐姐,这就是你口中的斋食?这大块的红烧肉,还有这鳝鱼,这蹄膀,这羊肉,这鸡肉……这些都是斋食?”
公主顿了顿,一脸的坦荡,“有问题吗?”
安宁郡主:“……”
……她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昭华姐姐比她还要无耻!
昭华公主脸不红心不跳,夹着一块鸡腿肉放到她碗里,柔声道:“这素鸡做的可真是好,色香味俱全,你尝尝。”
“……”,连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这么的炉火纯青。
安宁郡主一脸崇拜,“姐姐,那些传言是真的?你当真摔了一跤把脑子磕破了,连性子都转了?”
秦默一直站在后面,将公主的变化看在眼中,闻言,清朗的眸子落在公主身上,闪过一丝担忧,公主她的身子还没有康复吗?
“嗯”,昭华公主低低应了一声,夹了一块烤鸭放在嘴里,随意问道:“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以前的你啊……”,安宁郡主拖着长音,“我若是说实话,你会不会生气?”
“若是要你说假话,我为什么要这样问?直接让你夸我得了。”
“也是哦”,安宁郡主点了点头,“以前的你,怎么说呢,昭华姐姐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我只是说个实话,你见过狗狗是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狗狗,你养着它,教它作揖,教它坐下趴下和起立,教它去捡球,陪你玩,它特别的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也特别的温顺,温顺得完全没有脾气,哪怕被人欺负了,被人算计了,它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可它不管怎样的都忍耐下来,一味的去讨好人,它单纯到以为只要自己各个方面都做好了,做对了,别人就能对它好,别人就能善待它了,可现实呢?现实是,它越是忍耐越是乖巧,那些恶人就越不把它当回事,觉得它好欺负,也觉得它傻,他们就会变本加厉地去欺负它,狗狗虽然单纯,可再单纯的性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到那时,一切就回不了头了……心死了之后便再无所畏惧,可那时候就算是反击又能如何呢……”
昭华公主的面色有几分惨白。
这说的可不就是她吗?
前世的她,跟安宁郡主口中的小狗有什么区别?
“前日听到消息,说你打了李清漪,阿娘回家跟我说起的时候,她说你傻,怎么能动手呢,这不是落下话柄让人抓着说吗?李清漪纵然有不对,可是她的不对都是旁人不放在眼里的小事,不过就是教训了一个下人,又能如何?你应该忍着,继续纵容着她,纵容到有一日,她自个儿犯了天大的错,那种无法挽回的大错,到时候,就狠狠地惩戒她,惩戒到她再也不敢来犯你,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嘛,这才是有手段,有谋略的,可是我却觉得,昭华姐姐,你做得对!”
安宁郡主喝着小酒,脸颊微红,她看着昭华公主,接着道:“咱们凤家自老祖宗开始,便是在马背上打天下,从来都是我们欺负旁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旁人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昭华姐姐,我说心里话,在京城里头,除了阿爹和阿娘,我就跟你最亲了,虽然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我觉得你心地善良,聪慧,也是真心喜欢我的,谁是真心对我,谁是虚假对我,别看我小,其实我瞧得比你明白,不……应该说是比以前的你明白,那日听说你动手打人,我便猜到你大约是忍受够了,不想再忍了,今日一见,果然,你是真的开窍了。”
昭华公主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眸中多了一抹沉郁之色。
“昭华姐姐,其实这京城里头,尤其是我们皇家,有几个是真的傻子?谁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似的,就说我吧,你看我整日里舞刀弄枪,跟个男儿似的,我阿娘整日里把我是个皮猴儿挂在嘴上,要我好好跟着你学学,学学女红啊学学琴棋书画啊,说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这样才嫁得出去,可是,我就算那般做又如何?该看不惯我的还是看不惯我,该喜欢我的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变了心,我做好了,成为众人眼中的乖乖女,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细声细气,做事文文雅雅,成为一个大家闺秀,我又能得到什么?到最后还不是要一顶红轿子嫁到别人家去,守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礼,既然结局都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我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这日子是我自己过的,我是郡主的身份,我爹是王爷,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昭华公主握着酒杯在手中摇晃,半垂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良久,她猛得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你说得对,我可不就是一条狗吗?屈居于那囚牢之中,明明知道一切却冲不出去,永远都是忍耐忍耐忍耐!从前,父皇在世之时教育皇兄曾说,当眼观天下,胸有谋略,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方成大器,这个忍,是隐忍,是伺机而动,是猛虎出击前的宁静!父皇走后,母后却教我们放宽心,要宽以待人,要严于律己,什么事情都要想想旁人的好,要善待李家,哈……她可真是个好母后,生生的把我们兄妹两教育成了软脚虾!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一直被猪油蒙着心,顾念着那些所谓的血缘情谊,你说的对,为什么要忍?”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惊得餐盘晃动了几下。
“我身为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我爹和我哥都是一国之君,我却连一个小小的李清漪都整治不了,还让她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就这样,别人还要来教我忍耐,我凭什么忍耐?我又为什么要忍耐?我怎么就要忍耐了!”
昭华公主抬起了头,一脸的倨傲,“她李清漪以为我和她一样,呵……她那些下作的手段,小打小闹的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她以为我只看过《女戒》和《女则》吗?哼,老娘看的是《资治通鉴》,学的是《孙子兵法》,读的是《贞观之治》,要想对付她,有的是手段,老娘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绝对是电闪雷鸣,让她知道,到底何谓尊卑之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秦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后背,眸光定格在她的衣裙处,那里盛开着朵朵梅花,像极了公主的性子,坚韧不屈,刚强不饶。
不知为何,这样的公主,让他心生怜惜。
安宁郡主被她这些话给震慑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良久,她乍乍舌,“姐姐,你说你咋不早点摔跟头的,瞧这一个跟头,让你整个人的境界都提升了。”
“总归要成长的”,昭华公主眼眸一厉,“任世人痴我,笑我,辱我,骂我,欺我,侮我,诽我,谤我,轻我——我便骂他,打他,训他,踹他,算计他,坑害他,送他去死!”
安宁郡主凑了过去,一脸坏笑,“说的好,有好玩的可一定要带上我啊,咱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昭华公主斜眼,将她面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看在眼中,抿嘴一笑,“放心,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不是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么?这话从何而来?”
“嘿嘿,这可得归功于翠花儿,有她在啊,就没有她打听不到的消息”,安宁郡主一招手,“翠花儿,过来让公主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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