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暑气正浓。
烦闷的天,让人昏昏欲睡。
秦默靠在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昭华公主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坐在她身侧,情意绵绵地看着他,柔声道:“喝了这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从此携手与共,白首不相离。”
醒来后,听到远方传来的嘈杂声,秦默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努力的去回想着梦中的一点一滴,好似这样就能留住梦境:
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她眼波流转时勾起的魅态,她轻轻唤他名字时的声调,拥她入怀时的悸动……每一个场景,她的一颦一笑,便是虚幻的,都足够他欣喜万分。
嘈杂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中,“公主”,“失踪”等字眼飘入耳中。
秦默缓缓睁开双眸,看着繁茂的枝叶愣神了片刻,似是在分辨现实与梦境,跃下大树后,他又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秦侍卫,你怎么在这?”素衣瞧见了他,连忙奔了过来,“公主又不见了……午休前还好好的,她说想一个人安静,我便不曾在院内守着……突然就找不到了,府内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怎么都找不到……”
她说的语无伦次,秦默听明白后,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向着后山奔去。
这已经不是公主第一次失踪。
好几回她失踪,便是一个人去了后山,这一回,怕也是如此。
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后山,其实距离别院尚有一里路远,那处山峦重叠,树木高耸入云,山中杂草重生,据说有野兽出没,鲜有人迹,不知为何,公主偏偏喜欢往那里去,秦默一刻都不敢停留,轻功运到极致,终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了走丢的公主。
她靠在大树边上,低垂着头看着什么,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裙摆上沾上了泥泞,只一个侧颜,就足够他沉迷。
秦默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便是天天陪伴着她,天天看着她,亦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他隐在两侧的双拳攥紧了又松开,一直到平复了心情才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秦默心猛的一缩,连忙打量起她,没有瞧见伤口,正要询问,昭华公主扯唇一笑,笑的很是风轻云淡,“又是你啊——”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落到了秦默耳中,就成了公主记得他……
这个认知一闪而过,就足够他欢喜。
只是他的这份欢喜持续了不过片刻,就瞬间冷却下来了。
只因昭华公主弯下腰,撩起裙摆,露出了血迹斑斑的脚踝,那处被一个捕猎夹夹住,深深的陷入了肉中,鲜血不断的流着,看上去触目惊心。
秦默下意识地拧着眉头,仿佛疼的是他。
他连忙弯下腰,捧着她的脚查看伤口,夹子陷进了肉中,应及时拔出来,他抬眸,正对上公主微诧的眸子,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是逾越。
只是此刻,他也顾不得礼数,便是日后被她责罚,他也认了,“公主,属下背你回府可好?你的伤势严重……”
“你不是侍卫吗?这点伤,你就能处理,又何须去寻大夫。”受伤的人面色平静,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让秦默的心又是狠狠一揪。
公主有世子,有忠心耿耿的侍女和一大堆仆人,便是世子爷后院那些侍妾,当面对公主都是恭敬有加,她是金枝玉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只有秦默知道,她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她的心,早在先皇离去时,就死了。
秦默深深的看着她,良久,低声道:“好,只是有些疼,你忍着些。”
仔细的看着她的伤口,秦默双手坚定,用力的将夹子拔出,顿时,鲜血涌出,许是太疼了,手中的脚缩了缩,不敢去看公主的神情,秦默怕自己会心疼地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
她的脚小巧玲珑,握在手中刚刚好,肌肤白皙,很是光滑,若是以往,他怕是会生出一丝丝旖旎的心思,可是现在,只有痛心。
秦默从怀中掏出丝帕,细细地为她清洗了伤口,随后,从怀中掏出金创药,一点点,洒在伤口上,又撕开里衣,为她包扎好。
从头至尾,昭华公主都不曾吭一声,哪怕是喊一声痛。
秦默低垂着眼,眼中的阴霾似是酝酿着暴风骤雨,他的动作虽小心,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可是公主却一直忍着……
也不知她是太过坚强,坚强到无所畏惧,还是已经心死,所以麻木到没了知觉,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秦默愿意看到的。
“你可知……”待他包扎完成后,昭华公主勾着唇角,意义不明道:“和女子说这话,很容易让人误解?”
她……她说什么?
秦默先是不解,待反应过来之后,脸色一下子红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秦默扭头,看了看山脚下,神色有些担忧,公主的脚受伤了,怕是走不远,要么,他背她下山,要么,搀扶着她走回去,不管是哪种,势必会与她亲密接触,他不介意,只是她……愿意吗?
正当他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昭华公主已经整个人往他身上一靠,“我走不动了,背我上山吧。”
上山?
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秦默有几分犹豫,想开口劝,知道她不会听,最终,什么都不曾说,背着她,漫步向山上走去。
她身形消瘦,背在身上很轻,没有多少重量。
想着她平时吃几口饭就喊饱了,甚至很多时候都不吃东西,秦默心中叹息,这样柔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人,偏生性子格外的倔强,认定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肯听从他人的意见。
他若是有资格,真想好好的哄着公主吃饭,将公主养好,养的白白胖胖的。
不吃饭怎么行?她身子骨弱,瞧着就让人心疼。
这会儿,昭华公主倒是安静了。
她淡定的趴在青衣男子身上,随着走路的起起伏伏,看着他宽大的后背,突然间觉得很是温馨。
温馨?
这个词刚从脑海中浮现,她轻笑一声,笑容中满是嘲弄之色,她如今,竟能有这样的感觉,倒真是难得,看着身下的人,头一回,公主生出了想要靠近他的心思,他好像跟随自己有几年了。
只是,他叫什么来着?
秦什么……
她从未唤过他的名字。
昭华公主想不起来,也就没有出声,山风吹拂,四下里一片安静,抱着的身躯温暖,给人以安全和可靠感,昭华公主眼皮子耷拉,渐渐就入睡了。
夏日炎热,两个人衣裳单薄。
隔着衣物,感觉到了某个圆润柔软的地方蹭着自己的后背,秦默起初不明所以,待想到那是何物时,耳尖通红,心跳如雷,突觉脚步变得沉重,额头沁出汗水来。
听着身后传来的均匀绵延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
秦默的心柔软了几分,他努力逼迫自己忽略那一直蹭着后背的事物,眼睛坚定不移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很是艰难。
待来到山上时,他后背已经湿透,身后那人动了动,悠悠转醒,摸了摸他的后背,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诧,“不过这点路,你就受不住了?”
秦默:“……”
他该如何说?
这点路确实算不得什么,背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可那个人是她,是她昭华公主,那就算什么了。
山上稍微凉快一些,清风一吹,身上起了凉意。
顺着公主的意思,秦默抱着她,将她安放在石头边上,自己则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他向来寡言少语,公主问什么,他答什么,从不会主动与她说话。
面前的女子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根玉带系着,风轻轻的吻着她的发丝,她安静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天边的云彩,恬静,温柔,美好。
她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秦默手指微微一动,他不喜欢这样恬静如水的公主,就好像是一汪已经失去活性的潭水,深幽,静谧,却了无生气。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公主的真实性情到底是怎样的。
初遇公主时,她独自从荒野中走过来,站立在他面前,细细的打量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明明有手有脚,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任由旁人欺凌?”
他当时不过是个小乞丐,衣裳破旧,满身是伤,饿的两眼发昏。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亦不知自己为何要活下去……她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闯了进来,强横的将欺负他的那些人赶走了,拉着他的手道:“小哥哥别怕,他们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负你……”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教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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