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内宅可不小,离了会客厅,走到院子前头。
冯屈竟然还紧跟着我们,甚至还搬来了两个椅子。
会客厅的门已经被关上,我也不知道里头此刻在发生啥。
陈瞎子忽而对冯屈摆了摆手,冯屈这才转身离开。
接着,陈瞎子点了一支卷叶子烟递给我,他自己又点了一根抽上。
我这会儿心里头不自在,就狠狠吸了一口。
之前抽烟都很难受,可陈瞎子这分明粗制滥造的烟抽下去,竟然直接是辛辣入肺,刺激得我一阵激灵,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十六,你觉得刘文三说错了对不?”陈瞎子忽然问我。
我就更尴尬了,刚才好不容易拉开那个话题,我其实不想聊这个。
用力吸了一口烟,我点点头。
沉默了一下,我也直接说道:“狼獒跟了你那么多年,就是你的儿子,女儿,哪儿能作为物品要,陈叔你还要帮忙超度我妈,再凭借我们的关系,给你算一卦,不用那么大代价。”
陈瞎子却仰头望天。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抹紫气从东方升起。
天,彻底亮了。
陈瞎子长叹了一声:“阴阳先生不在意自己的第一卦怎么给出去,老瞎子涨了见识,你说对么。黑子。”
狼獒呜咽了一声,竟然是在回答?
我呆呆地看着狼獒,对它的智商,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狼獒的名字。
黑子!
真的是名如其身,黑得快发亮了。
一边抽烟,一边等刘文三出来。
约莫过了多半个小时,会客厅的门终于被打开。
刘文三神色和之前无二,走出来之后冲我打了个招呼,点头道:“十六,和文三叔回村。”
我略有两分诧异,不过也没说别的,就点点头。
“十六,三天后来找我,大致修朝阳宅的位置我定好了,差不多等到你来指点动土,我也能跟你回村。”陈瞎子忽而也说了一句。
我心头猛地就狂跳起来!
接着冯志荣却也对着陈瞎子点点头,两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最后,冯志荣明显也看了我一眼,眼中都是欣赏之色。
我和刘文三走出了冯家,身后却有一行人抬着那口棺材跟着我们往外走。
冯家大院外,何采儿则是在刚才刘文三他们坐的冯志荣的车旁等待。
我们进院,她并没有跟着。
刘文三直接就上了车,我也上了后排座,有司机来开车。
我往后瞅了一眼,那口棺材也被装上一辆车,跟在我们后头。
刘文三一直没说话,何采儿也是欲言又止。
一路上,车里面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等到柳河村的时候,约莫是清晨七点多钟。
冯家的人将棺材放在刘文三家的院子里,就和我们告退离开。
何采儿去拾掇东西,端出来炭火盆,支起来灵案桌子。
刘文三才叹了口气说道:“十六,文三叔交给你一件事儿。”
“啥事儿,文三叔你说。”我赶紧回答。
“在周围找找,选一个吉壤好坟,我要葬父。”
我面色陡然一变,震惊地看着棺材,呆呆地道:“文三叔,这里头的……是你爹?”话音落下,我却欲言又止了……
刘文三他爹的棺材……竟然会在冯志荣家里头那么久?
这其中恐怕问题不小……
我脑袋里头疑问太多了,可此时刘文三明显没有要多说的准备,我就不好多问。
深吸了一口气我说道:“文三叔,你有你爹的生辰八字么?”
刘文三点点头,他走进屋子里头,很快走出来,就递给我一张刚写好的小纸条。
我低头瞅了一眼,其上写着:“戊子年,癸亥月,甲辰日,鼠属相,卯时。”
“戊子年亡命,忌葬之山为癸丁壬丙巳亥,若是葬了,将连累子孙死于暴毙,女犯娼淫,后辈媳妇出墙不止……”
我喃喃地说完这句话,刘文三的眼皮就抽搐跳动了两下。
“十六,你瞅准点儿,可别给葬错了。毕竟你也是我干儿子,万一文三叔出点儿啥问题,莫不是要连累你。”刘文三声音有点儿沙哑。
“……”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道:“文三叔,你放心,我肯定好好选坟,子午寅生艮坤,前两者后人长寿有钱,中两者甲科及第,后两者丁财双全,文三叔你想选哪一块葬地?”
刘文三沉默了一下,他忽而神色有了几分伤感。
叹了一口气道:“十六,你文三叔上半辈子太骄纵狂躁,得罪了太多人,也犯了太多忌讳,以至于我儿子还未过三岁,就命丧阳江之中。”
“至此之后,我便终日饮酒,浑浑噩噩,也不再守任何规矩,阳江的河神收不走我这条命,他也不放我儿子出来。”
“其实,若真的那铁牛撞坝,让大坝毁于一旦,文三叔还是乐意的。那样说不定我儿子就能上岸了。”
“只不过,那样要死的人太多,我也做不到。”
“你就给文三叔选个能添丁的,文三叔总要给刘家再添个香火。”
我完全没料到,刘文三这个时候会将他儿子的事情说出来。
对我来说听得意外。
可话语之中又掩盖不了懊悔和悲伤。
与此同时,还在摆放灵堂的何采儿却忽然就哭了,骂了刘文三一句:“为什么当年不是你去死!”
然后她就冲进了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欲言又止,可也不知道再该怎么开口。
刘文三摆摆手,道:“去找坟吧,我老爹悬棺了也有二十来年,该入土了。”
转身离开了刘文三的院子。
我一边顺着判官帽的那边的后山走,脑袋里面的思绪很杂乱。
棺材里头的是刘文三的老爹,这我没想到。
还以为只是阳江捞尸人的上一任。
可没想到,竟然是亦师亦父的传承。
这样的话,我带着这块蠱玉就觉得很重。
除此之外,我也清楚地记得,当初我去何采儿那里要三牲祭品去帮刘文三的时候,何采儿的原话就说了。
“阳江的河神不是东西,现在都压着我儿子在江堤下面,不让他上来。”
“刘文三发过毒誓,这辈子再也不给河神上供,他捞阳江的尸,换真金白银的钱,我守在阳江边上,就想等有一天能看到我儿子的尸体……”
当时我还以为,刘文三的儿子,是在阳江某个凶险的地方,成了某种可怕的尸体。
以至于他都捞不上来!
我当时万万没想到,竟然说压在江堤下面,就真的是在阳江大坝下头!
这样,若是大坝不倒,又怎么能看得到?
怪不得刘文三刚才会那样感叹。
我这才觉得,恐怕这也让刘文三做出了很大的抉择……
一个这辈子都不守规矩的人,就想看到儿子能浮出水面。
好不容易,铁牛撞坝,可以有这个机会!
他却只能放弃。
因为那大坝下头,是很多条无辜的人命!
看似他不守规矩,可他心中有善恶,绝不会罔顾生死!
那我是否又有机会能帮文三叔,让他儿子上岸?
我一直坚信,宅经之上既然有铁牛这一局,不可能没推算到铁牛撞坝。
或许这也是当初我爷爷没有动手拉开内阳山闸门的原因。
再者说,大坝修了那么多年,在大坝下面,也是肯定可以下去的,只是还不知道难处在啥地方。
我也决定,替文三叔选好葬父的坟之后,就要主动问他关于他儿子!
然后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顷刻之间,我就来到了判官帽的后山。
也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何采儿的喊声。
我顿了顿,回过头。
何采儿匆匆跑了过来,她眼眶还是泛红的,可想而知哭得多伤心。
并且她手里头,竟然端着一个定罗盘!
青黄色的罗盘,应该是铜制品,年岁久了,有了铜锈。
我也惊住了。
何采儿哪儿来的罗盘?
接过来之后,我犹豫了一下,就问了何采儿这罗盘哪儿来的?
何采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马宝忠的包裹里头的,我和文三打开看过,不过没拿任何东西,今天要点墓,我寻思,这罗盘你肯定有用……”
我脸色当时就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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