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孙府。
天还未亮,身边睡着的人便起身离床。
躺在外侧的钱氏吓了一跳,忙跟着起身,问:“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闻言,已唤了婢女进来替他更衣的孙旭尘,难得不恼,还面露喜色:“今儿可是建宅的日子,你忘了?”
他这么一说,钱氏才记起,去年从郑侑手里得来的那块地,原本立刻就要动土,结果因孙仁商知道了此事,发了脾气,又将孙旭尘在府内拘了几月,所以也就搁置了,并未开始。
等孙旭尘禁足结束,忙又找人测算。
今天就是他又找人选好的宜动土的黄道吉日。
但现在外头沸沸扬扬,还有人因这块地状告孙旭尘,钱氏不免心里打鼓,劝道:“爷不如再等阵子,如今谁都盯着爷的行动,就等着抓爷的错处。况且要是父亲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脾气。”
方才还喜气洋洋的孙旭尘,一听钱氏的话,立马将脸拉了下来,不耐烦道:“妇人之见!少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又道:“今天我就不回来了,你别等我了。”
钱氏还要再劝,只是孙旭尘早甩开珠帘,往外走了。
与此同时。
一辆马车在小道旁慢慢停下,车帘从里面被掀起,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他先抬头瞧了瞧朱门上挂着的匾额,而后才自马车内走下,入了孙府后门。
有过路的行人好奇,多望了几眼,忽觉得那年轻男人的背影眼熟得很。
“那不就是前儿日日领着郑妻曹氏往刑部跑的忠勤伯么?”
“你这么一说,再想想,倒真像是他。”
“但忠勤伯去孙府做什么?郑侑的案子告的就是孙家三爷,他能不知道?”
“哎呀,说不定是上门去取证呢。”
“取证有刑部的人。我看是这新忠勤伯知难而退,不敢再和孙家作对,所以上门去服软。不然何以不走前门,倒往后头去进呢?”
“果真?我还以为出了一个不畏强权的,原来也是蝇营狗苟。”
“可如今谁人不避着孙家走啊,忠勤伯也不过是保全自身罢了。”
“新帝登基还不到一年呢,难道那孙家真的——”
“咳!来来来,喝酒喝酒!”
“喝喝喝!”
轻声议论的话语很快就被淹没,酒楼里热闹喧嚣,眨眼又是新的话头。
派出宫去打听的小公公不到半日工夫就回来了,金钗得了消息,先叫小公公到外头领赏,又前去孙太后那里回话。
孙太后才用毕午膳,正懒洋洋抱着猫,倚在坐榻上打盹儿。
金钗便轻声喊她:“娘娘,前儿三爷的事,孙家来消息了。”
孙太后半眯着眼,问:“什么消息,你且说着。”
往前走了一步,金钗道:“正巧是早上的事,咱们的人方才去问,就知道了这出。说是忠勤伯一大早从后门进了孙家,来找咱们老爷。只是咱们老爷去上朝了,所以只好留了话。”
说到这里,金钗一笑:“娘娘可猜猜,他留了什么话?”
孙太后皱眉:“别同我打哑迷,你老实说就是。”又问,“难道他幡然醒悟,来赔罪了?”
金钗只笑道:“娘娘英明。那忠勤伯惧了咱们家的势,偷偷同接待他的管家说,不知道这事儿会闹这么大,他原只想出出风头,如今见形势不可控,就来求助,还说以后不会再出面,也会劝那曹氏收手。”
听见金缕的话,孙太后睁开眼睛,哼笑一声:“识趣就好。”
但她仍忧虑,道:“只是这会儿吴雪纬也掺和进来了,他倒有些难弄。”
金钗劝她:“奴婢不知这些朝堂上的事。不过吴阁老同咱们也没大仇,若忠勤伯那里先退了,曹氏失了靠山,大约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话虽如此……”孙太后说了一半,又道,“先看看再说罢。”
金钗应和一声,又听见孙太后问:“金缕可出宫去了?”
“是,一早便出去了。”
“派人跟着,瞧瞧她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虽是自小服侍她的,但孙太后也不会就不提防。
金钗福身行礼,应道:“是。”
赵陆给出的两天宽限时间已过,第三日,钦天监当着众朝臣的面,扶乩。
细沙中最终现出几个字,笔画凌乱,依稀可见“京西北”、“尘动土”六字。
“京西北”,众人都晓得,是指方位在京城西北。后头的“尘动土”,大家却如失声一般,一时间无人敢开口。
赵陆在宝座上如坐针毡,一叠声儿问:“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依臣之见,大约是说,西北那处太过脏乱,又是尘又是土,所以龙气不喜,要挪个位置。”
“是是是,臣也是这么觉得。”
“如此说,其实只要派些人去整顿清扫一番,就好了。”
“是呀,谁都不愿住在尘土飞扬之处。只要将地方弄干净了,龙气自然也就回来了。”
“陛下,不如下旨,让西北方的百姓闭户几日,再派出人前去清理。这样既不影响百姓,又能将龙气召回来。”
“一举两得,一举两得。”
“好主意,好主意。”
你来我往几句话,似乎就此将事情定下。
朝上正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却忽然有人冷哼一声:“我看,是京城西北,孙旭尘在动土拆屋的意思。”
说话的正是吴雪纬。
他一出声,先前几位和稀泥的大臣霎时噤了声。
赵陆忽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倒下意识偷觑一眼孙仁商。
众朝臣自然将他瑟缩的神色收入眼中。
明明是这天下九五至尊,在朝堂上却还要看人眼色。
一时间人皆心思各异。
“这……咳。”赵陆硬着头皮开了口,“吴阁老说的是真的吗?”
吴雪纬便拱手:“陛下不知,依钦天监所言,龙气自去年便开始动摇,直到几日前忽然四散。对对日子,去年孙旭尘夺了郑侑宅邸
开始拆卸,正好是龙气不稳的时候。”
满朝哗然。
“吴阁老,兹事体大,这话若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
吴雪纬并不理会,只躬身续道:“前几日就是孙旭尘新宅动土的日子,放了一日的鞭炮。臣就住在那条街上,阖家皆可作证。”
“可、可这如何能说是孙——孙公子的缘故。”
“哦?秦大人还有何解?该不会又是什么尘土脏污之说?”吴雪纬目光一凛,“事关国运,兹事体大,秦大人才是不能乱说。否则人都以为国运秦大人徇私枉法,该收了什么好处,竟将天子置于身后!”
被称作秦大人的老者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吴雪纬便巡视朝上一周,又将目光落在一言未发的孙仁商身上,他道:“孙大人,我听说令郎近日官司缠身,也正是烦恼的时候。不如趁这机会好好理一理,究竟是不是,也好给出个结果。”
孙仁商淡淡道:“家事而已,吴大人不必操心。”
闻言,吴雪纬忽笑:“中星动摇——是孙大人家事?”
众人一僵,吴阁老这句可真狠,将家事与国运牵扯上,这世上除了皇室,谁敢说国运乃家事?
这分明是要把孙家往谋逆的路上推。
殿中没了声响,半晌,忽听得宝座上的赵陆喃喃:“那……”
他转头,不意却与立在下首孙仁商对上视线。
孙仁商似乎震怒,微蹙着眉,眼神里满含警告。
赵陆飞快移开目光,又瞧了一眼面前沙盘上的字。
“金公公。”
候在一旁的金公公忙上前:“奴婢在。”
赵陆闭上眼,语气艰难:“下旨,将孙旭尘押入大牢,等候审问。”
在谨身殿换下朝服,赵陆慢慢往回走。
今日之事,他早有预料,不论方才朝堂上有何反驳的说辞,最后他都会下令,将孙旭尘关押审问。
这只是个开始,孙仁商定会想法描补,将孙旭尘保下,所以他需要更多的,让孙旭尘再无翻身机会的打击。
养心殿。
外头剑拔弩张,正清点人数去捉拿孙旭尘,这里却风平浪静,毫无所觉。
暖阁里已不再生炭火,赵宜安斜倚在通炕上,伸手捻了一颗樱桃。
不多时,延月便掀帘入内,笑道:“陛下回来了。”
赵宜安忙放下樱桃,起身去门口张望。
“怎么出来了?”
赵陆正好进来,将她揽住带入内:“药可喝了?”
赵宜安点点头。
两人进了暖阁,赵陆一眼就瞧见小桌上摆的樱桃与脆梨。
“何时送来的?”
延月在边上回:“早上尚膳监才呈上来的,说让娘娘尝个鲜儿。”
赵陆便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又道:“你吃罢,我还有事。”
说着,他又往外走。
这几日赵陆都在西暖阁理事,偶尔召见大臣。如此一来,赵宜安就不方便跟着了。
见他要走,赵宜安霎时低落起来,但她也知道赵陆的事重要。
跟着赵陆走到门口,赵宜安倚着门框,依依不舍道:“早点回来。”
眼里满是依恋。
赵陆心一软,附下.身,嘴唇在她侧脸上轻轻一碰:“好。”
一早起来,先去宅地里逛了一圈,孙旭尘心中傲然。
再怎么嘴硬,这会儿还不是成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站在高处,看着下人点燃了鞭炮,一时间尘土飞扬,满眼都是白茫茫的烟气,叫人看不清前路。
等放完鞭炮,孙旭尘坐上轿子,一路行至酒楼。
他并无官职,只靠家里养着,整日也不过捉鸡斗狗,插科打诨。
又在酒楼喝得烂醉,下人扶起孙旭尘,一步一步正下着楼梯,谁知忽然来了一群人,将酒楼团团围住。
来人腰间挎着刀,眼神凌厉,喝问:“何人是孙旭尘?”
作者有话要说:303更新,今天的更新在晚上。
这几天我先不补更了奥,等我感冒好一点再接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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