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淑珺坐在原地,听见了他的话,忽而感觉窒了下,她闭了闭眼,眸光清亮,夹杂着哀色,“霄云哥哥,你之前说过的有心属之人,那个人便是月白吧?”
她来陆家后,陆霄云挨过两次打。
一是她刚来陆家的时候,二是她来陆家没多久后。
第二回陆霄云挨打,是因为再度顶撞了父母,说心有所属之人,不愿娶她为妻。
联想到这件事,再想起昨夜陆霄云口中的话,苏淑珺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你……”陆霄云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脏怦怦地跳,他对苏淑珺凉声道:“我的事,无需你管。”
那便是她猜准勒。
苏淑珺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的泪意,她看着陆霄云,说:“可是如今她已经是梁府的姨娘了,你不该再对她有想法了……”
这话无疑再次刺痛了陆霄云的心,他望着苏淑珺,心中惨然地想,若非是苏淑珺,若非是他没在离开前处理好事,月白又何至于成为梁墨珏的姨娘?
“够了!”他怒声喝道,“我说过,我的事无需你来管。滚出去!”
听着他的话,苏淑珺瞬间站起身,她凝视着陆霄云久久,最终道:“霄云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
留下这一句话,她转身便离开。
陆霄云面色难看地看着她的背影。
五日后,梁墨珏回京。
梁墨珏回京的消息,其实早就在前两日就并着信件送到了月白的院里。
她本是颇为期盼着这一日的,可是自从和陆霄云见面过后,她的心间就生了难,只觉得不好去面对梁墨珏。
可是面对着梁墨珏在信上一字一句的真心,她又想见到梁墨珏。
今儿一早,月白便起来了,她对着镜自己施了淡淡的粉黛,又着了件以前穿的习惯的蟹壳青上袄、月牙白下裙,又往鬓间戴了一支玫瑰钗,便想着一块儿随墨瑶去门口迎梁墨珏。
可这一想,就想了足足两个时辰多,直到她下了决心后,刚走出院子,就撞上了一个人。
“嘶……”月白出院子时走得急,不慎就撞上了人,如今额头微疼,痛得嘶了一声后,就听到耳畔温声话语,“怎么走路也不小心点?”
是属于梁墨珏的声音。
月白惊喜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深青长衫的梁墨珏,今儿两人倒是撞了色了。
“三爷,你回来了。”一见到梁墨珏,月白之前心中尚存的顾虑全数都暂时消失了,她眼眸中亮着光,看着梁墨珏,又道:“你怎么好像瘦了点?是上海的饭吃不惯么?”
她眼神仔细,发现梁墨珏比较离府前,确实是瘦削了些,也显得人有几分凌厉。
但他的凌厉从不对她,只有一副温和面容静静地看着她微笑,“还好,终究是不如家里好。”
家里……
月白抿了抿唇,忽地发现自己还没让梁墨珏进院子,连忙拉了他袖子,说道:“三爷快进来喝口茶!”
她纤细的手指拉着他袖子,带着他飞快的走进了院内。
两人刚进房中,侍奉的小丫鬟就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快要入夏的天气,凉凉的茶汤更能解渴舒心。
“我刚刚在外头,只看见了墨瑶,还以为你改了主意,不愿与我好了。”自从那夜过后,梁墨珏的话语便少了一些含蓄,满满的都是情意。
月白听见他的话,不由羞赧地伸手贴了贴脸颊,一双鹿似的眼眸澈透得望着梁墨珏,“我…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看见她这模样,梁墨珏深眸微弯,笑意渐深,他也不再逗月白,直接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礼盒放在了桌上。
“从上海带回来的。打开看看,是送你的礼物。”他拿着茶盏,低唇抿了一口甜蜜又清凉的茶汤,看见月白抬着眼疑惑地看自个儿,轻轻地颔首,示意她打开那礼盒。
月白眼神又移到了那礼盒上,顺着梁墨珏的眼光,便伸手拆开了那个礼盒。
当里头的东西完全显露于她眼前时,她不由小声惊呼了一下,一开口就是推拒,“三爷,这……这太贵重了吧?这怎么能给我呢……”
那礼盒中装着一套清透的翡翠项链与耳珰。
项链是一颗又一颗圆润如珠的翡翠串就,颗颗水头极好,清润无比,一看就价值不菲。
“生意所得。母亲如今少戴首饰,墨瑶又不喜欢这翡翠,便想给你了。”他伸指勾起那翡翠项链,比在月白脖前比了比,女孩儿白皙如雪的肌肤和清透的翡翠十分相衬,这让他十分愉悦。
他少时便想过,若有了心上人,就要把世上最金贵的物件儿都堆在她面前,任由挑选。
这次上海之行,得了这套首饰,也算不亏。
“很衬你,月白。”他嗓音低醇,说道。
月白面对着这样的梁墨珏,不知为何,心内忽然生了点退缩,又想到了那日的陆霄云之事,她眨了眨眼,收回了心绪,低眼勉强笑了笑,向梁墨珏道谢,“谢谢你,三爷……我真的不知道该何以为报……”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所不对,梁墨珏指头微顿了顿,但面上并无变化。
“喜欢就好。”他将那串项链放下,“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
他还有事么?
月白乍然抬头,看见梁墨珏起身就要离开,面对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生出了想要把陆霄云的事坦然告诉他的心。
“三爷……”她喊道。
梁墨珏停住脚步,侧首挑了挑眉梢,问道:“什么事?”
月白又忽然熄火了,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目前还不是时机向梁墨珏坦然这件事。
她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没事。你早点回来,我去小厨房里给你做饭。”
梁墨珏听到这话,轻笑了两声,“那我便早些回来。”说完,便向前走去,离开了房中。
梁墨珏回京要办的事,自然是之前在临仙楼被下了药的事。他去上海的这段时间里,也让梁家的人搜查着蛛丝马迹,终于在前两日,他得知了真相。
于是回京前夜,他便命人向姚老爷下了帖子,邀他来月明楼一叙。
因为姚曦月的事,姚家的生意受到了阻碍。姚老爷一收到帖子,知道是梁墨珏的邀请,便开心的一早就来赴约了。
而当梁墨珏推门而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梁贤侄!”姚老爷点了不少茶点,一见到梁墨珏,立刻露出一抹笑站起来,对梁墨珏道:“好久不见。快来喝喝茶、吃吃茶点。”
梁墨珏面上带笑,一双眼中颜色淡淡,他寻了个座坐下,推辞了姚老爷的话,并说道:“不了。姚家的东西,我可从来不敢碰的。上回吃了,是想累及我的声名,只怕这回吃了,是想要我的命。”
他这句话说得姚老爷不得其解,可也明白梁墨珏话中的拒绝之意。
姚老爷呵呵地笑了笑,他是个性子好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将家中独女纵成那个脾性,即使姚曦月得罪了梁墨珏,他也没有过多惩戒,只禁了她的足。
“贤侄的意思是?我实在是不明白。”姚老爷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问道。
梁墨珏手交叠着,似笑非笑地看了姚老爷一眼,接着轻抬了下巴,对着外面说道:“既然如此,小怀,你就把人带进来吧。”
下一刻,门被推开,小怀推着一个被绑着的人就进了包厢。
“三爷。”小怀说:“人带到了。”
小怀推了那被绑着的人一把,接着关上了包厢门。
姚老爷本还是疑惑不解的,可当他看见被推倒在地的那人时,忍不住惊愕地喊出声,“西雪?!怎么是你!?”
地上的女子生得一张清雅脸庞,眉目含情,楚楚可怜地看着姚老爷和梁墨珏,紧接着流下一行泪,哭着道:“舅舅……救救我!”
姚老爷立刻转头看向梁墨珏,只见他神色不变,语气淡淡地道:“姚小姐,你且说说,你做了什么事吧。只要你实话实说,姚老板不会不救你的。”
姚西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是姚老板一个庶妹的女儿,几年前父母和离,她便被带回了姚家,改姓了姚。
因为身份的原因,姚家的人并不怎么看重她,所幸姚老板是个好人,并不亏待她们母女。
但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的她,还是想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姚家,在这时候,姚夫人就找上了她,告诉她若是成为梁墨珏的妾室,她的一切心愿都可以实现。
姚夫人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买通临仙楼的伙计,最后让她来到梁墨珏的眼前,只要褪了衣裳,生米煮成熟饭,她便可以登上枝头,成为梁家的人。
即使只是个姨娘,但凭着她的美貌,她坚信自己可以吸引到梁墨珏,也足够在深宅中过得如鱼在水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梁墨珏不但拂开了她,甚至还让人捉住了她。
因此,一切都暴露了。
“姚老板的夫人,果真是玲珑心窍呐。”听完了姚西雪的交代,梁墨珏抚掌一笑,眼神薄凉。
“你……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寡廉鲜耻之事!”姚老板气极了,他嚯地起身,立刻就甩了姚西雪一个耳光,接着又向梁墨珏拱了拱手,急声道:“这都是西雪一时糊涂,还望贤侄能够饶了她。”
冷眼旁观着他的动作,梁墨珏轻轻地扬了扬眉梢,目光凌厉,话语平平,“一时糊涂的,不仅是姚小姐吧。还有……”
他没有点名出有谁,可姚老板知道,他说得是姚夫人和姚曦月。
“梁贤侄,月儿和内人她们……”发妻和独女犯下这样的错,姚老板皱住眉头,却还想为她们开脱。
梁墨珏在来之前就猜到他会是这样子。
“我既然无事,自然是能不计较的。只是姚老板,恕我直言,依照她二人的‘勇猛’,今日敢对我下手,来日怕也有别人遭殃。不过姚家上下,可不止她们两人,若她们之行,连累上下,岂不是赔本生意?”他玩笑似的说道,顿了顿,又讲:“若是姚老板是个明白人,也大可和在下做个不赔本的生意。”
姚老爷却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额头流着汗,道:“那贤侄是想要如何……”
“如何么?”啧了一声,梁墨珏似是冥思苦想,良久,当姚老爷额上又淌出汗时,他才说道:“不如就出京吧。”
“出京?!”
姚老爷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一听梁墨珏的这个要求,还是忍不住呼出声。
他为难地看着梁墨珏,“梁贤侄。我的内人和月儿若是出京,就只能住在南京老家了……”
姚家的根在南京,是三辈前搬到京都来的,如今南京老家虽隔着几年就会修缮一回,但实则已无人居住,且还在南京乡下。
姚夫人和姚曦月一直都是养尊处优,若回了南京老家,岂不是等同从天上落在了地上?
到底姚夫人跟了自己这么久,姚曦月又是心爱的独女,姚老爷还是狠不下那颗心。
梁墨珏哦了声,表情不变,他悠悠地看了姚老爷一眼,“两个人回南京,也总比一大家子人回南京要好吧?姚老板,你说是不是?”
若说先前的话还是提醒,这会子他说的话,就是直白的威胁了。
要么姚夫人母女滚出京都,要么你一整个姚家都回南京去。
“这……”姚老爷擦了擦额上的汗,快要入暑了,他不禁浑身都热得很。
可看着眼前这位能把话做到实处的后辈,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终究痛下了决心,说道:“梁贤侄,我那内人和女儿冒犯了你,我定然是要她们回老家去反省的。只不过……只不过我膝下虽有几个儿子,但也只有月儿一个女儿,她日后若不嫁在我眼前,我是放心不下的……”
梁墨珏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含笑道:“那便三年吧。如今时代不同了,也不时兴趁早嫁人的风气了,三年后贵千金修身养性再回京都,想必能说上更好的亲。”
姚老爷艰难地笑了笑,应了声是。
一桩事完结,梁墨珏也无意再和姚老爷纠结,他又说了点生意上的事,就离开了包厢。
解决了姚夫人这桩事,梁墨珏心情难得的轻快,他淡着眉目出了包间,从楼梯上走下。刚转了个角,就碰上了一个人。
那人蓝衣白裙,发绾成辫,一朵绿茉莉绒花簪在鬓边,清丽又温柔,见到他时,嘴角微微一笑,“梁三爷,好久不见。”
看清楚了面前人的容貌,梁墨珏微微一颔首,回了个不亲不疏的笑,客气地道:“苏小姐,好久不见。今儿也来月明楼吃吃茶?”
月明楼开业以后,不复芳春院昔年的风尘,反而处处清雅,还不昂贵,如今已然成了京中诸人最爱来的一所茶楼。
“不,不是。”苏淑珺的背挺得很直,她的眼睛轻轻弯着,可没有半分笑意,她看着梁墨珏,说道:“梁三爷,我是特地在这等你的。”
特地在这等自己?
一瞬间,梁墨珏心中划过无数个猜想,但终究无果。
“苏小姐特意等着梁某么?”他挑了挑眉,苏淑珺这人,他是一眼就看得透的。书香世家的姑娘,对于八字只写了一撇的未婚夫相当的痴情,读了太多的书,却见过太少的人,因此会将一腔的情意全都牵挂在一人身上。
“我的丫鬟开了间小包间,如果梁三爷赏脸,请和我来。”苏淑珺没有过多的解释,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梁墨珏看着她平静无波的模样,抿了抿唇,然后对她道:“行吧。还请苏小姐领路。”
得了他的同意,苏淑珺立刻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领着他一路走向了自己的包间。
苏淑珺的包厢内只摆了一壶清茶和二三茶点,与刚刚在姚老板处截然不同,梁墨珏眼光扫过,脸上没有多大表情,只找了个座坐下,紧接着抬眼看向苏淑珺,问道:“还请问苏小姐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没有回答他。苏淑珺和他隔着一张桌坐着,她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至梁墨珏眼前,心中紧张得很。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想起今日的目的,而后缓缓开口,“我找梁三爷你,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要和你说。”
梁墨珏没碰那杯茶,他细细看着苏淑珺面上绷紧了的唇角,“还请苏小姐明说吧。我今日刚回京,家里人还等着我呢,我不便在外耽搁过久。”
家里人?
苏淑珺看向梁墨珏,心道,那家里人,想来也是包括月白的吧?
“我前几日,在秦府的宴会里见过月白。”苏淑珺开了口,她声音柔婉地说道。
梁墨珏离京的日子里,除了去寻找与姚夫人下药的事有关的蛛丝马迹外,再不关心他事,因此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月白虽是我的妾室,但与墨瑶差不多大的年纪,我准墨瑶带她出去玩的。”梁墨珏并不在意地讲道。
苏淑珺看着他,目光钝钝,这位梁三爷,看来是真的珍爱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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