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级组——”
广播的声音响彻整个体育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第一名,高三3班,189分。”
三班作为体育生“大户”,拿到这个分数并不让人感到意外,除了不需要体能的开幕式评比之外,他们几乎包揽了所有项目的第一名。
重点在后面。
有所期待的六班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主席台。
“第二名,高三——”
“6班——”
“耶!!!”
六班所在的看台区域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欢呼。但他们很快安静了下来,静听详细的比分。
“165分……”
“嘶,三班不愧是三班,拉了这么多分。”后面的班级分差就不像第一第二名那么大了,孙文瑞感叹了一句,整理好书包回头喊,“傅哥,一会儿我爸来接我,你一起去医院不?难得今天放学早,检查完咱们出去玩啊!”
“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傅予寒提着书包站起来,“不去,我有事。”
“你真有事啊?”闻煜回头看了他一眼。
和早上隔了三个座位的状态不同,现在他俩离得还挺近,闻煜一回头,差点撞到傅予寒的脑袋。
傅予寒被他问得奇怪:“刚在那边不是说过了吗?”
“我还以为你找借口不去吃饭呢。”闻煜说。
“真不想去有必要找理由?说不想去不就完了。”傅予寒神色淡淡,拎起包下台阶,路过闻煜身边的时候把一个白色小瓶插到了他上衣口袋里,“我走了。”
闻煜摸出来一看,是那瓶云南白药。
他微怔,而后眉头便轻轻一挑。
广播临近尾声,也就意味着今天的运动会即将结束,各个年级都有人收拾书包向外走。
傅予寒顺着人群离开了体育场,慢慢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他等的车来得特别慢,身边等车的三中人换了好几茬,要等的车都没来不说,反而等到了走路奇慢的闻煜。
“你坐公交?”傅予寒很是意外,“你的玛莎拉蒂呢?”
“哪来的玛莎拉蒂,”闻煜乐了,“我今天又不回我爸那儿。”
“你也跟你妈住?”
这个问题完全是下意识的,问完傅予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明明上次在办公室的时候,闻煜当着他的面和班主任说过他妈是后妈来着。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和外人细说的事,他不像闻煜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无意深究。
傅予寒迅速闭上嘴,垂眸想假装自己并没有问过这么缺德的问题。没曾想,闻煜好像根本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上扬的尾音在嘈杂的汽车引擎里莫名清晰。
“我自己住。”
“租房?”傅予寒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是,买的。”闻煜笑得挺开心,“管我爸要的成年礼物。”
“……”傅予寒垂下眼,“那你还真是个大少爷。”
不过这事也提醒他了。
只要经济允许,他完全可以搬出去,没必要再住家里。
闻煜来了没多久,傅予寒等到地老天荒的那辆车终于到了。他上车,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接着就发现闻煜走到了他旁边。
这辆车开往三中方向,住在学校附近的人不少,闻煜后面还呼啦啦上来一群三中的学生。
如果有的选,傅予寒是不愿意和闻煜一起坐的,然而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周向言。
身体比大脑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拉住了闻煜的手。
闻煜垂下眼,抛来询问的视线。
与此同时,刚刚上车的周向言似乎注意到了这边,隔着空气冲傅予寒笑了一下。傅予寒一贯没表情,只冲他点点头。
闻煜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坐这儿么?”傅予寒问,“有位置。”
“唔……”闻煜挑了下眉,轻笑,顺势坐下了。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开,三站过后,有不少兴奋了一天的学生已经耗尽精力睡了过去,中途闻煜往边上瞥了一眼,却见到往常仿佛睡神一样的傅予寒始终睁着眼睛。
等终于开到三中附近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的事,一群学生们闹哄哄地下了车,四散而去,唯独傅予寒站着没动。
“不走?”闻煜回头看了一眼。
傅予寒没多说:“我等会儿,你先走吧。”
闻煜歪了下头,耸耸肩,反而走了回来。
傅予寒:“?”
“那我也等会儿。”闻煜说。
他插着兜,跟傅予寒并肩站在站台上,理直气壮地仿佛自己在等车。傅予寒眉头拧在了一起:“你有毒吧?”
这可能是他幅度最大的表情了,闻煜盯着他笑了好一会儿:“你怎么这么好玩啊。”
“……”
傅予寒感觉自己是碰见鬼了。
为了不被吃错药的闻煜带成深井冰,绿灯一亮,傅予寒便抬腿过了马路。他从三中门口穿过去,走到了那条走过无数次的上学路。
闻煜不紧不慢,一直缀在他身后十几米,手指在衣兜里把玩着那瓶云南白药。
很快,他走到了住处所在的小区门口。
传达室里没开灯,门卫像往常那样坐在里面看报纸。这是个闲适又安静的午后,闻煜想了想,没往里走,调转方向跟上了傅予寒。
“所以说,”他低声唾弃着自己的下三滥,“人最终都会长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的。”
这是条有点长的路,傅予寒大部分时间都是走过去,偶尔才坐车。
原本他应该再晚两站下车的,但一来,他不太想和周向言撞上;二来也是打算趁机想点事,便提前在三中下了车。
开家长会之前他来过,但当时傅学成出差没回来,虽说他的后妈对他一向温柔又热情……但那毕竟是后妈,傅予寒和她没什么话可聊,就回来了。
今天傅学成出差回来,据说是早上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傅予寒有点犹豫要怎么开口。
心里揣着事,路就显得特别短,等他回过神已经站在了单元楼门口。
这个小区的建筑比较特别,全是小楼,每栋楼有上下两间大户型跃层,傅学成住在其中一栋的一楼。
傅予寒搓着手缓解着心中的忐忑,按下了门铃。
那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
“你是……?”
“我找傅学成。”傅予寒扯着书包带,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他儿子。”
“哦哦。”保姆愣了愣,“你等等啊。”
她走了进去,门内传来响动。傅予寒低头看了眼门口铺着的地毯,认出了品牌。
这是他喜欢的牌子,因为好看。小时候他对价格没有概念,只会挑最好看的,后来他爸就没再买过其他牌子的地毯,没想到这个习惯能保留至今。
傅学成休息在家,很快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惊喜:“小寒?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放学了吗?”
“今天开运动会,放学早。”傅予寒朝屋里看了一眼,“周向言没到家?”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们现在一个学校了。”傅学成失笑,拍拍自己的脑袋,“真年纪大了。”
“还成。”傅予寒打量着他的脸,“不老。”
“儿子说我不老,我就没老。来,快进来,今天在这儿吃饭?”
傅予寒摇摇头:“妹妹最近不太好,我得回去吃。”
傅学成皱了下眉。
“我来是有事情想说。”傅予寒舔了舔嘴唇,“爸。”
“嗯?”
“这些年我一直没找你讨过什么钱,”他顿了顿,“我想学画画。”
学画要上培训班,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出国留学。
后者他爸不一定会同意,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不确定性太大——申请是问题,杨帆也是问题,他自己都在犹豫。
对于未来的事,傅予寒多少有几分茫然。
说来也怪,他在他妈面前绝对不肯示弱,到他爸这里却能很自如地把这些烦恼的事情说出来。
傅学成到底是比傅予寒多吃了几十年的大米,建议还是能给出一些的。
父子俩坐在客厅说了会儿话,中途周向言出来倒了杯水,跟傅予寒打招呼。
傅予寒点了点头。
“你怎么还是话那么少。”傅学成失笑,“这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傅予寒没吭声。
这家里的装修和他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房风格差不太多,迎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很放松。
“培训班的钱爸爸可以给你,但我只有一个问题。”傅学成说,“这事你跟妈妈说了吗?”
傅予寒摇摇头。
“那我就有疑问了,你的抚养费用,这些年我一笔没少,每个月按时打给她。何燕不至于连这笔钱都拿不出来。”傅学成的话音带上了几分薄怒,“孩子上学都不掏钱,她钱花哪儿了?”
傅予寒一愣。
爸妈分开的时候他还小,并不清楚抚养费这茬。
理论上,这时他应该说“回去问问再说”。
但他有些抗拒和何燕说起这个。
“至于留学……”
傅学成话音未落,大门发出了“咔”一声响。
周若烟下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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