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不是替身
临江别墅。
沈劲回去的时候, 张晓兰听到开门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她发现, 自从夫人走后,老爷回来得就越来越晚了……
张晓兰赶紧把衣服穿好,跑出去给沈劲把一直热好的汤端出去给他。
“不用。”
沈劲上了楼, 要进屋的时候, 余光忽然瞥到沙发,转过来对她说, “明天是不是该打扫了?”
“啊, 对。”
张晓兰点点头。
家里每半个月都要换一次床单和窗帘, 这是惯例。
“沙发的布和床单先别换, 还有, 阮, ”沈劲把她的名字哽了一下,说,“她的衣柜也先别清理。”
张晓兰说了声好, 叹口气, 把汤又端了回去。
沈劲上了楼, 没去卧室, 直接去了书房。
刚坐下准备理一理工作上的事情, 宋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看了眼,毫不犹豫地挂了。
隔了会儿, 宋筠又发了条短信过来:“劲哥, 我姐的腿要被沈崇礼打断了, 你救救她吧。”
沈劲犹豫了下,拨了过去, 问她:“怎么回事?”
“沈崇礼他又打了我姐,我录了音,我爸妈他们都听见了,我想报警,可他们还是不同意……劲哥,求你了,你过去医院看看她好不好?
她先整个人都垮了……”
沈劲深吸一口气,说,“宋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接你这个电话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出于我们相识十几年的情面,也是感谢她在我小时候对我的照顾。
我是喜欢过你姐姐,很喜欢很喜欢,但是,那你必须清楚,那都过去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沈劲语气慢慢沉下来,“我不会去看她的。
如果她决定要离或者是报警,你让她直接去找周牧玄,我会帮忙疏通,还有,你既然录了音,就把证据保留好。
就这样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给周牧玄发了条微信,让他联系一下临江这边法院和警局的关系。
周牧玄回他:“你堂嫂那事儿不好办,离不了,她那对极品父母死都不肯放过沈崇礼这条大鱼,现在连报警都难。”
沈劲回了句:“好,我知道了。”
沈劲以为谈话就此终止了,没想到隔了会儿,周牧玄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那头还有顾兆野叽咕的小声声音,一听这通电话就是顾小二撺掇的。
周牧玄咳嗽一声,问他:“我听说你在准备把临江别墅的榆叶梅都拔了?”
“嗯。”
“为什么?
别人断发明志,你断树明志?”
“不是。”
只是觉得自己以前做的事太混账了。
这句话沈劲没说。
两个人沉默了会。
沈劲把烟掏出来,想点,又放下了,最后问他一句,“周牧玄,如果是你,你会找替……”
他顿住,还是没忍心把那个词说出口。
“不会。”
周牧玄答得斩钉截铁,“这压根儿就不是正常人该干的事儿,在我的世界观里,找个替代品,纯属恶心自己,也恶心人姑娘,顺便还恶心了自己心里的那白月光。”
“对对对,我也是,我就觉得很罪恶,像玷污了人家。”
顾兆野在那边顺口接道。
他说完,周牧玄就低声呵斥他一句“你闭嘴”。
沈劲在那头,想按打火机,按了下,手指略抖,没按燃。
最后,他长长地跟周牧玄叹口气:
“你说,我要是也给她当替身,让她好受了,她是不是就会回来。”
“你?
给她当替身?
我想想,你和谁长得像……”周牧玄在那边低笑了声。
顾兆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顺嘴就接,“我看劲哥和他便宜三叔挺像的,网上剪辑的视频你看了没哈哈哈,我瞅着嫂子和三叔、还、挺、配……”
顾兆野越说到后面越觉得气氛不对,声音渐渐微如蚊蝇,周牧玄踹了他一脚,“一边儿去。”
沈劲挂了电话,不理会他们。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把打火机扔到一边。
就算是给她当替身也没用,她不是气,她是不喜欢他。
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
周子绝电影的前六十场戏都在临江邻市的一个影视城里拍。
阮胭先和他一起参加了开机仪式,然后聚完餐后,在第二天就直接开拍。
前几场戏拍下来,阮胭和于百合,还有蒋程都配合得很好。
周子绝也很专业,刨开和周子绝之间的不愉快,阮胭也不得不承认,客观上来讲,周子绝的确是个怪才导演,对画面感要求到了极致,甚至有一次,他就为了拍一幕合适的鸟在夕阳下的剪影,带着整个剧组连续在荒草堆里喂了三个下午的蚊子。
“阮胭,等会那场拍车祸的戏,你先上威压试一试。”
副导演拿着剧本过来跟她讲戏。
通常来讲,国内拍车祸戏一般都是靠演员吊威亚,拍一个车祸车子行驶过来的镜头,再拍一个演员被威压吊起来,在空中瞬间起飞又坠落的镜头,两个镜头再剪到一起,就成了观众们看到的车祸被撞。
还有一种方法是真的让演员“被车撞”。
只要事先定好演员的站位和司机的停车卡点,也是可以拍出车祸的效果,并且这种方法还能让车与人都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更真实。
但由于危险系数较高,很少会有导演这样拍。
“行。”
道具组那边已经在路边把绿布放好了,阮胭也过去上了威亚。
拉威亚的师傅看她过于柔弱,往她白大褂里塞了好些棉垫,生怕她被勒痛。
然而,等到真的上去了,周子绝那边却又出了问题。
他对画面感的要求太严格了,阮胭和拉威亚的师傅试了一遍又一遍,都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即使是垫了棉垫,阮胭也觉得她的腰部和胯部有些吃不消了。
副导演问周子绝:“要不换一种拍法吧,让阮胭休息下,等会找个车手来,我们借位拍。”
周子绝看了看还悬在空中的阮胭,推了推眼镜,问他:“你确定?”
副导演说:“也只能先这样试试了。”
“嗯,这个方法是你提出的,我记住了。”
周子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没来得及多想,副导演就出去联系车手了,然后过去和阮胭沟通
阮胭虽然有些诧异,但处于职业道德,还是接受了。
只有方白,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副导演,一定一定要和车手沟通好站位,不能影响到阮胭的安全。
一个小时后,剧组再次开工。
阮胭站在规定好的位置那里,做好表情,准备入戏。
车手也握着方向盘,准备发动。
副导演一声令下:“Ready!
”
车手拧了拧钥匙,白色奥迪猛地发动,朝着指定的地方直直地开去。
然而,他开到了指定的地方后,却没有及时停下!
而是继续朝着阮胭开了上去……
*
“陆医生,还没回去?”
闻益阳把东西收拾好,从实验室里走下楼,看到陆柏良还坐在心理治疗室内,手里翻着一本心理学书。
陆柏良看他:“嗯,在等辛童。
她说了今天会过来的。”
“可是这都晚上十点了,小姑娘应该不会来了。”
闻益阳看了眼外面深沉的夜色。
“没关系,她来不来是她的事,但我既然答应了她,就得去做到。”
陆柏良又翻了页书,面容平静。
闻益阳看着他,忽地笑了,“陆医生,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好固执。”
也就只有他会真的把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当作成年人一样去相处了。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辛童只愿意和他说话的原因了吧。
“可惜太固执,太坚守自己的原则,也未必是件好事。”
闻益阳忽然又补了这么一句。
陆柏良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陆医生。”
闻益阳走到医院大厅,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一个APP,他看了眼上面移动的小红点。
和小蓝点。
——距离八十米以内。
首医大第三附属医院。
他脸色一变。
猛地抬头,看向顶上一层又一层的旋转楼梯……
脑科,外科,眼科,骨科……
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撞了他一下,手机被撞到了地上,她赶紧捡起来,继续打电话:
“陆医生,你快过来一下,这边差人手,有个女明星拍戏被车撞了,急诊室的程医生去抢心外的人了,现在闹得人仰马翻的……”
*
讯光大厦。
向舟敲了敲办公室的大门,手里拎着一个黄色文件袋走进来,面色严肃地跟沈劲汇报:
“沈总,沈崇礼派人送了份文件过来。”
沈劲掀了下眼皮:“什么文件?”
“不知道,沈崇礼的秘书传话说,他让您亲自看。”
向舟把文件袋递过去。
沈劲皱皱眉,接过来,把文件袋拆开。
里面是厚厚一摞照片,他提起文件袋,往下一抖,所有的照片悉数散落在桌上——
脸颊旁还带着婴儿肥的阮胭,并肩站在陆柏良身侧,双手比着耶……
颁奖台上,陆柏良替阮胭发奖……
实验室门口,一群博士生合照,陆柏良站在中间,阮胭蹲坐在他面前的地上……
一张接着一张。
每一张上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刺眼笑容。
他从来没见她那样笑过。
从来没有。
他攥着文件袋的指节渐渐泛白,用力咬紧牙,最后,砰的一声,将它狠狠摔到地上。
向舟见势不对,喊了声:“沈总……”
“出去!”
沈劲压下心中的震怒,从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
向舟默默退出去。
片刻后,他接了个电话。
“什么?
!”
向舟赶紧推开门,重新跑进来:“沈总,阮小姐出车祸了,现在人还在医院里……”
沈劲看了眼桌上那堆散落的照片……
他紧了紧拳,又无力地放下。
最后,他说:“知道了。”
向舟有些急,这样子怎么追得回来人!“可是我听说阮小姐伤得挺重的。”
“知道了。”
沈劲似乎没有要去看她的意思。
向舟叹了口气,往外走。
沈劲慢慢蹲下身去,把那些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捡起来。
十八岁的阮胭和二十四岁的陆柏良,并排列在同一张相片里,那么般配。
比B站上那些粉丝们剪的视频还要般配……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恍惚里,照片上的阮胭,忽地开口,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再也忍不住,整个人蹲在地上,感受到眼角有酸酸的湿意涌现。
最后,他在那湿意涌出来之前,把照片放进西装口袋里。
他叫住门外的向舟,“开车,去医院。”
*
阮胭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痛得快要昏过去。
那辆车开过来的时候,她迅速地往旁边一避,整个人猛地撞到了旁边的石堆上。
当场她就昏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鼻子里已经充斥满浓浓的消毒水味了。
她的眼皮十分沉重,睁不开,只能迷迷糊糊感受到有一双温和冰凉的手,在她膝盖处轻轻按压。
她痛得嘶了一声。
接着,那手很快又收了回去。
“我来吧。”
是熟悉的、沙哑到极致的残破声音。
她呼吸一顿。
哪怕意识已经恢复,仍然不敢,不敢睁开眼睛……
她怕,怕这声音只是一场幻梦。
紧接着,有湿润的药膏被人轻柔地涂到她腿上。
药劲却还是把她刺得生疼,她忍不住小声喊了句:“疼。”
“忍一下。”
这声音哑得过于真实,近在咫尺。
她用力睁开眼——
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像长夜里突然亮起的星辰,像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花木,万物醒来。
三年了,再难,再苦,再痛,她一次也没有哭过,一次也没有。
但在这一个瞬间,她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情绪堆在一起,她流下了眼泪。
“怎么哭了?”
他温和依旧。
她仍旧哭着摇头,说不出话。
沈劲从楼梯口匆匆赶过来,站在门外,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阮胭一边哭着摇头,一边抬手摘下面前医生的口罩,她问他:
“三年了,你躲我躲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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