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六
2017年11月12日
如果对面几人提出用护身符或者兵器交换,或许还有商量余地;这么大包大揽就是全无诚意了。
柏寒看看低头吃菜的周丹宁,默默喝了口啤酒,身旁四人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梁瑀生哈哈笑着端起酒杯,“行,够哥们,够兄弟。
来来来,喝一个,明天晚上就看咱们几个的了。”
当下十人交杯换盏,大快朵颐,酒酣耳热之际很是亲热,什么任务趣事什么带回蓬莱的奇珍异宝,场面十分融洽。
“现在都冬天了,星星为什么还这么亮啊?”
到达巫山第三天,才来得及好好欣赏美丽夜晚的柏寒很是奇怪。
深蓝夜幕像口倒扣着的厚重大锅,把柏寒和她的同伴们连同世间万物牢牢罩在底下。
挂在西方的月亮朦朦胧胧,倒被璀璨繁星衬得黯然失色。
几步外正扎堆喷云吐雾的男士们顾不上回答,只有楚妍把手拢在嘴边喊着自己的英文名字打气。
“Nancy! Don"t lose hope!”
她很少这么情绪外露——一定很紧张吧?
柏寒用力拍拍好友肩膀。
“知道吗,我有预感,明天会很顺利的。”
被夜幕笼罩着的楚妍大声应着。
“我也这么想。”
夜风吹得树木瑟瑟作响,前面有棵枫树在暮色中仿佛一团火焰,柏寒忽然想起什么,走过去摘下几片长得最好看的树叶夹进笔记本里,准备做成书签——也算这个世界的纪念品了。
片刻之后,聚拢起来的五人把话题引回任务。
“我们商量着,不行就带他们一个人走。”
梁瑀生率先发言,赵沈两人也点点头,显然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了。
“彭博根本就没搭把手的意思。
周丹宁算是熟人,可惜他自己也是刚组进去的,下一场开始又跟着咱们混。”
可不,周丹宁势单力孤,平时还好,关键时刻不被队伍当成弃子就算不错,根本说不上话。
他有些无奈的摊摊手,“照我说,还不如上一场;虽然咱们两队都是一等座,摊上个八岐大蛇,起码劲儿往一处使,遇上什么事能一起拼命。”
赵邯郸也唉声叹气,“要不说呢,这场倒是一二三组都分开了,有TM什么用?
该进鬼门关还得进鬼门关,一点不耽搁。”
沈百福像平时一样漫不经心听着,不时抽口烟。
“我问过小雷,彭博很够意思,老张老朱都跟了他好多场任务了,肯定不能不管。”
将近一年之前,柏寒还是个早九晚五的小白领,闲暇看看电影练练拳;如今已经面不改色地分析“带一个人”的利弊了。
“问题光凭他们四个人能把关裕豪魂魄救出来吗?
跟我们玩命怎么办?
还是等他们完事再动手?
我们带着一个人能不能上奈何桥?”
楚妍也皱紧眉头,“不能轻举妄动。
鬼门关的情形还不明朗,明天拿到路引的时候问清楚才行:那个老婆婆是进过阴曹地府的。
三等座倒不用担心。”
若是一等座二等座起冲突,三等座只有旁边躲着的份,何况薛鸿文姜杏都是旧识。
明天这个时候,我居然就要进入死人才能去的阴曹地府,闯鬼门关登奈何桥了。
柏寒心情很有些沉重,同伴们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商量着等到第二天打听清楚再做决定,并肩回到巫山派地盘。
大概年底的缘故,除了分给乘客们的朝云院,其他三座院落只有一家住着游客,中间两座黑洞洞的。
方文镜和方晚唐带着四名倒霉的新人去丰县未归,驼背婆婆也不知去向,只有守门大叔低头扫着落叶,厨房方向传来米香,站在门口的厨娘用围裙抹着手,热情招呼:“回来啦?
明天早晨想吃汤圆还是小面?”
坐北朝南的朝云院足足十二间客房,容纳二十来位乘客绰绰有余,柏寒便和楚妍合占了一间双人间。
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披着浴袍朝外瞧:二等座占据的三间房黑着灯,赵邯郸正和沈百福对练拳脚,梁瑀生和薛鸿文蹲在旁边聊着什么,姜杏毛呢裙使劲儿助威:“福哥~~”
“喂,等你回去了,会住在中国还是回英国?”
用毛巾擦着两只湿淋淋小龙的柏寒问,“老赵呢?”
楚妍耸耸肩,看得出她也很迷茫。
“我们没聊过这些,有点,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考虑未来的事情。”
柏寒有些感同身受。
“我们也是,反正就三个地方嘛:杭州,济南和北京。
以前还得商量商量,现在简单了:在三座城市都买几套大HOUSE,等我爸我妈退休了,跟着我们走就是了……好!”
窗外沈百福飞踢一脚把对手逼退两步,随即扑上接连两拳——仅仅大半年功夫,他已经脱胎换骨,从突围还需要别人保护的菜鸟成为身手不错的一等座乘客了,身为师傅的柏寒与有荣焉。
楚妍却顾不上夸奖,搂着两只小龙亲热——后者被柏寒洗的干干净净,浑身香喷喷,简直像可爱的两个小孩子。
“你说那个老婆婆在哪里做路引呢?”
柏寒望着巫山派众人单独居住的两层小楼,那里迟迟没有亮灯,“一点动静也没有。
明天要是给不了我们可就糟糕了。”
幸好意外始终没有发生:11月13日正午,长三尺宽两尺的黄纸被递到手里:正面写着,酆都冥途路引;背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并籍贯姓名,还有“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入阴曹地府,转世升天”,下方有阎王爷、城隍爷、丰都县太爷的印章,四周饰着墨色云纹。
这个就是路引?
柏寒小心地翻来覆去打量,沉甸甸极有质感。
天明方才归来的方文镜和方晚唐都是满脸倦色,并肩侍立在屋角;驼背婆婆坐在左首太师椅,右首却是扫地大叔,厨娘阿姨也端坐在侧——她的手艺可真不错——令众人很是意外:世外高人都这么低调吗?
“持此路引,至丰都鬼城,午夜子时便可进入阴曹地府。”
驼背婆婆看起来比初见时背更驼了,简单明了地说:“出来时候倒用不着,原路返回便是。”
既然她先提起,众人也不客气,梁瑀生直截了当地说:“多谢前辈。
我们也没进过阴曹地府,具体怎么救人怎么出来,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巫山派三人哈哈大笑,扫地大叔更是指着众人“瞧瞧这帮年轻人,胆子可有多大:敢进阴曹地府救人,居然还摸不着头脑,什么都得现问。”
厨娘阿姨也觉得有趣:“你们能驱使灵鬼,身边又带着神龙,还怕得谁来?
只要齐心协力,别招惹太多恶鬼夜叉,怎么也能凭能耐打出一条生路。”
还是驼背婆婆最友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既然路引都拿到手,我们就再指点指点。”
只见她拍拍手,方文镜立刻反身到木柜里捧出一副木制地图到众人面前:只见最下方画着道城门,写着“阴曹地府鬼门关”,通过城门有条道路,写着“黄泉路”;两侧画着鬼魅亡灵,却是“十八层地狱”,再往前便是一条大河,河上架着三座桥。
河对岸是一座大雄宝殿,匾额写着“阎王森罗殿”。
“这是金桥,帝王天子由此过;这是银桥,忠孝贤良、公平正大之人专走此桥。”
驼背婆婆用衰老干枯的手指对准第三座桥梁点点,“这是奈何桥。”
“普通人死后便被吸入阴曹地府,也就是入了酆都城。
大奸大恶之人下十八层地狱,忠善好人能投个好胎,添福添寿。
至于大部分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上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就去轮回台转世,也进不了森罗殿,见不到阎王爷。”
“普通人眷恋凡尘俗世,不愿投胎转世,在黄泉路上一步三回头;可天道轮回乃是无法逆转之事,最迟第七天就不得不登奈何桥,喝孟婆汤。
你们不是要救关裕豪吗?
他还有两天的命。”
她挥挥手,方晚唐便把一道黄纸画的符咒递过来,“这是用关裕豪儿子精血绘制的血咒,进了地府就点燃,靠近关裕豪魂魄百米之内便有血光浮现,很好辨认。
届时你们把他带上,原路返回即可。”
说的可真简单,就像接迷路朋友回家一样。
新人们战战兢兢,不敢相信耳朵,三等座听得一愣一愣。
二等座彭博接过符咒收好,神色稍微放松;柏寒倒踏实不少——有地图就好,抛开阳世阴间不提,大家要做的无非穿过黄泉路直奔奈何桥,估计要和恶鬼阴魂狠狠打一架,和以往不夜城、撒哈拉沙漠倒也不差什么。
乘客们最关心地府中的恶鬼阴魂,老婆婆指指梁瑀生:“凭着灵鬼护身,千万不要被小鬼夜叉之类靠近,更不要被抓住:尘世之人进了阴曹地府可只有死路一条。”
想想也是如此。
楚妍又问:“婆婆,阴曹地府有什么忌讳或者必须注意的?
我们用不用乔装打扮?
会不会被小鬼之类认出来?”
驼背婆婆拍拍额头哑然失笑,“老了,岁数大了,半天还没说到关键之处。”
她提高声音,目光从面前二十多人身上掠过:“记清楚了,只要踏进阴曹地府,一个个都得当哑巴,绝不许开口说半个字;等你们找到关裕豪的魂魄,原路闯出鬼门关之时就不必遵守了。”
不能开口说话?
那怎么召唤大黑?
柏寒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着问:“这是为什么?”
“人活一口气,佛烧一炷香。”
驼背婆婆慢悠悠开口:“阴曹地府乃阴魂鬼使盘踞的幽冥之地,你们却阳寿未尽;区区一两天还能瞒天过海,若是开口泄了阳气,引来群鬼吞噬,大罗金仙也救你们不得。”
情势不太妙。
柏寒沉住气,瞧着其余两队和新人问的清楚明白,也就各自离开商量对策去了,五人却动也不动。
大概是鲛人眼泪的缘故,驼背婆婆对五人甚是友好,不光给乘客们路引价钱打了五折,也不用现金交易,金条钻石等值钱物件直接收了,倒是大大省力。
“别人还好说,你们五个怕不是为了关裕豪来的吧?”
这回开口的换成扫地大叔,双眼精光四射盯紧五人:“冒着这么大风险进阴曹地府又是为了什么?”
几人早已商量过,既然对方是修道门派,索性找个说得过去又不好深究的理由:“您也知道,我们蓬莱派一直在海外发展,从来没来过四川。”
梁瑀生煞有其事地说,“我们五个修炼的时候出了岔子,活不过这个月底,掌门在海底占卜,非得‘赴巴子别都,入阴曹地府,登奈何桥,喝孟婆汤’才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捻子,三位巫山派前辈蹭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登奈何桥,喝孟婆汤?
你们是嫌命长还是活的腻烦了?
胆子倒不小,好不容易连灵鬼都修炼出来,居然自寻死路?”
倒霉的蓬莱。
柏寒心中大骂千百遍,垂头丧气的说:“婆婆,大叔阿姨,我们修炼方法和别人不一样,我们自己也不想去,这不是没办法吗?”
“别的都好说,孟婆汤可喝不得。”
度过最初的惊诧之后,厨娘阿姨连连摇头,仿佛孟婆汤就摆在她眼前似的。
“那东西乃是忘川河水混合地府阴气制成,喝了便忘却前尘往事、七情六欲,浑浑噩噩转世投胎去了,再睁眼便是婴儿。
你们修炼到今天也不容易,切不可办糊涂事。”
梁瑀生想了想,“婆婆,死人喝了孟婆汤自然把什么都忘了,我们是活人,没准有什么不一样?”
没错,蓬莱不可能给我们完成不了的任务,鬼王墓和八岐大蛇两场再难也闯过来了,柏寒心想。
巫山派三人面面相觑,半天才说:“这个就不知道了。
巫山派招魂驱鬼、入阴曹地府救人常有的事,其他各派道友也是如此,哪有主动闯进去喝孟婆汤的?”
另一人觉得好笑:“你们若能出来,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明年六派大会,我们必把各位引荐给茅山、龙虎山和昆仑岐山各位道友。”
最后一人更是感慨:“连神龙都带在身边,还敢闯阴曹地府喝孟婆汤——蓬莱派果然了得。”
算了吧,这种世界纪录创造了有什么用?
柏寒沮丧地想,又想起正经事:“对了,婆婆,您上次说好给我们的符咒呢?”
驼背婆婆笑眯眯地挥手,方晚唐又捧来个黑漆托盘,里面盛着两道黄纸符咒,“还能忘了不成?
那个鲛人眼泪我们有大用处,不管你们还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黄纸符咒用殷红朱砂绘着古怪图样,看着像是数道闪电。
驼背婆婆教了用法又絮絮叮嘱:“这是茅山掌教弟子绘制的五雷符,切切不可浪费——我们曾经仗着此符咒闯出鬼门关,紧急关头才能施展。”
只有两张啊?
柏寒把符咒收起,又从背包里取出两根仿佛纯银铸就的羽毛,把神奇之处细细讲述一遍:“喏,符咒还有没有?
我们拿这个换。”
大半个钟头之后,柏寒把新换到的几道符咒塞进背包,跟着同伴走到院中伸个懒腰。
新人们面色迷茫地等在外头,不敢相信午夜就要进入阴曹地府待满24个小时了。
三等座也还冷静:只要不说话就不会被发现,听起来并不太难,届时跟着高等级乘客闯出来就好了。
二等座五人并肩站在一起,个个脸色郑重。
彭博笑呵呵打招呼,唯一等座马首是瞻的模样,“今晚十二点才到丰县,时间富裕,老梁,什么时候出发?
听你们的。”
梁瑀生也不客套,左右看看:“行啊,我看看,这刚两点,饭也还没吃。
昨天你们请客,今天轮到我们了:找地方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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