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她不会来。
但仍想着这几天他和她或许在慢慢回到四年前,想着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他,想着昨晚她站在那里朝自己笑的模样,想她亲吻他唇角,想她嘱咐他喷上她送的香水。
想得太多,归根究底,是他贪恋她的爱恋和温暖。
殊不知,他的贪恋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从一开始,时染便在算计他,为他布下陷阱。
他懂她,了解她。
一走四年,再重逢她对自己冷淡,几次三番表明对他已是不爱,包括微柠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她说的是负气话,她不可能不爱他。
可他却明白,不是的。
所以他算计她,逼她。
算计周亦他们撞见她和他两人在房间独处,让圈里人知道她是他岑衍的人,之后又如她所说抓着她醉酒断片忘事这一点,告诉她她睡了他,逼她负责。
也是他,在离开医院的时候便敏锐察觉到了有记者跟着,江城没有哪家媒体敢自作主张刊登和他相关的消息,但那一次,他默许了。
意在让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和他的关系。
然后是所谓的承诺不再出现,是他意识到步步紧逼只会让她越来越远,所以他换了策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
而这些,她全都知道,但她始终冷眼旁观将他无视。
野外生存那三天,其实两人的关系是有所改善的,哪怕不明显,但他仍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对他不再那么排斥,不再虚情假意,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世家哥哥。
如果没有她听到柳昭胡乱猜测逼问而他没有解释,或许他们的关系会就这样慢慢改善。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她开始了相亲,想逼他不再纠缠。
但,怎么可能?
慈善晚宴那晚,他将她堵在男洗手间,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事情便有了变化,继而导致了今天。
她什么都知道。
之前不挑明时她能冷眼旁观,而挑明的那一刻起,无法再掩饰假装。
她是恼他,甚至是恨他的。
恨四年前她那么热烈地爱着他,但他从未给过回应,她伤心离开,好不容易放下了再回来,他却步步紧逼,恨他仿佛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她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女人,惹了她她绝对会报复。
所以,她开始了演戏。
男洗手间里的撩拨是她故意的报复,而他也如她所愿对她有了反应,于是她拿走他的领带皮带,想让他狼狈。
她那么做,也是因为清楚他不会对她放手。
之后她继续接受相亲,哪怕她所有的相亲对象都被他否定,她依然乐此不疲,每天将陆嘉树送来的玫瑰发朋友圈是她的故意之一,和陆嘉树约会吃饭亦是。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是她的故意,所以换他冷眼旁观,任由她玩,闹脾气。
直到他在席晨的提醒下看到她和纪清让一起吃饭,看到她对纪清让笑,看到她凑到纪清让耳旁说了什么,两个人站一起仿佛谁也插不进去。
他什么都清楚,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看见,想逼他吃醋,逼他更不愿放手,但他还是一步步踏入了她的陷阱中。
之后所谓的恋爱见家长,所谓的看星星朋友圈,所谓的住在纪家老宅,都是陷阱之一。
她早就猜到他会让纪清让的青梅出现,也知道自己会看到怎样的一幕,所以她将计就计,故意喝酒借着醉酒为纪清让难过。
醉酒或许是真又或许是假,哭是假,那晚所说的话则是真假参半。
她很清楚,假多一分他不会信,真过头了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所以她一个从不会哭的人,哭了,而每一句话她都说得刚刚好,让他真假难辨,让他心起波澜。
她没有喜欢上纪清让,从未。
而酒店那晚她想要的,是逼他将娃娃亲这事提前,她早就查到了这事,猜到了他会利用,所以她再一次将计就计。
在时家别墅那天,她说的什么都是真的,唯独想嫁他是假。
之后喝粥,发烧露出脆弱一面,也全然在她算计之内,包括她醒来微颤的那一吻,为的是叫他心疼让他放不下她。
如今想来,就连她的发烧恐怕也是她算计好的。
再然后出差那天早上她的故意撩拨,不过是欲擒故纵,想让他时时刻刻念着她,想着她。
至于昨晚她的出现,更是演得逼真的虚情假意。
而今天……
在他步步陷入她准备的陷阱里,在他期待的这一天,她终于收网,潇洒又嚣张地甩了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是在做梦。
早已知晓她是在做戏,他仍走到了这一步。
是他入戏太深。
陪着岑衍等了一天的徐随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岑衍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盒彻底空了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岑总……”
岑衍摁灭烟头,神情清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嗓音极哑极沉:“回公司。”
徐随不敢多问,只能点头。
“是。”
黑色宾利缓缓启动离开,路过一个红灯停下时,路边正好是最后一对前来领证的情侣在嬉笑。
男的将女的打横抱起激动地转着圈,女的笑靥如花,捧住他的脸开心地亲了口。
“老婆,我爱你!”
“我也是啊,老公。”
“我们结婚啦!我娶到我老婆了!啊啊啊……”
两人充满幸福的声音透过未关的车窗钻入了岑衍耳中。
岑衍恍如未闻,神色依旧。
只是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样东西——
戒指盒。
之前他觉得领证时间太紧,虽然离办婚礼大约还有很久,但他不愿委屈了她,更不想什么仪式都不给她,她是那么注重生活仪式感的一个人。
所以他亲自挑了一对对戒,至于结婚戒指还在设计中。
本想今晚给她。
但如今……
她走了。
下班的点,岑氏集团总裁办仍是忙碌状态,灯火通明。
席晨从洗手间回来,远远就看到了自家老板和徐随一块儿进办公室的背影,又想到今天老板领证,他只觉一整天的忙碌都是值得的。
只是老板不是说工作都挪到晚上?怎么还来公司?
但他没多想,毕竟老板是个工作狂,哪怕美色当前也绝对是工作为重,于是他迅速拿过桌上几份重要文件,敲门进去。
“岑总,需要您签字的文件。”他将文件递上,随即将今天一天的工作情况挑重点的汇报。
汇报完了,瞥见面前人在签字,想到领证需要填写资料,席晨脑子一热,喜笑颜开地说:“恭喜岑总和时小姐修成正果!”
一旁的徐随根本没时间阻止。
气氛,微变。
席晨向来能揣摩人心,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什么,尤其还看到男人签字的动作微的顿了顿,哪怕只有短短两秒,但他依然捕捉到了。
再往上……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他紧抿成线的薄唇,以及紧绷的脸廓线条。
这样的神情……
席晨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难不成……
“出去吧,忙完就下班。”
淡漠至极的声音响起,一丝其他情绪也无。
席晨:“……”
用眼神示意徐随跟着他一起出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他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他和徐随都是岑衍的心腹,他主要负责公司事务这块,徐随则是私事和其他,两人关系还算不错,都是为了老板做事,他觉得他有必要问清楚。
但徐随不愿回答,嘴牢得很,撬不开。
席晨只能直接问,问出自己最不愿相信的猜测:“没领成?时小姐放了岑总鸽子?”
徐随脑中闪过今天一整天岑总的样子。
“时小姐……没来。”最终,他有些艰难地闷闷地说。
席晨:“……”
天。
他倒吸一口凉气,直觉事情似乎比他猜测的还要严重得多,岑总仍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淡漠模样,但他就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四年前的某一天,岑总在公司呆了一整夜,处理工作到天明都没有合眼,仿佛永不知疲惫,而那晚办公室烟味很重。
当时的岑氏情况并不好,全靠岑总支撑,那时他还以为是又遇到了什么事,直到后来有一天他无意间知道时小姐在那一天离开了江城。
恍然间,他又想到了时小姐四年前总喜欢来公司陪岑总的片段。
那时时小姐是真喜欢岑总啊,少女的爱恋那么明显,浓烈大胆得让人无法忽视,眼里心里只有岑总,不像如今回国的时小姐……
“唉。”没忍住,席晨叹了口气。
知道了这事后,席晨一度很担心老板的情况,但出乎意料的,老板和平时一样,一直都在专心认真处理工作,从不分神。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担心,偏偏他什么也不能说,也无法说。
就这样忙碌到八点多,总裁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岑总。”席晨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岑衍神色寡淡,声音异常的平静:“下班吧。”
席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岑衍带着徐随进了电梯。
一路上车内的气压都极低,诡异的沉默气氛压得人着实有些透不过气。
直到车子到达清幕岑衍下车都没有好转。
徐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衍走进清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周围灯光暖晕,但落在岑衍身上仍是显得那么孤凉。
岑衍到了周亦他们常玩的包厢。
一推开门……
“啪——”
五颜六色的彩纸在岑衍面前炸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停止,下一秒口哨声欢呼声齐齐响起,跟着是众人不怀好意地喊声——
“四哥到了啊!来来来,让我们恭喜四哥成为已婚男士!大家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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