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岁弘治二年,斗米四五钱,马牛被野,人行数千里不赍粮,民物蕃息,天下太平。
扬州
虽国泰民安,可大行皇帝武帝在世时南征北战,又如今的天子更身体力行的在继承武帝的遗志,以至于国内尚武者众多,全国各地武场繁多,像扬州就有数家武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推山手”石龙的武场。
石龙近年来武功更有进益,是扬州首屈一指的高手,名下弟子又尽心尽力,按理说石龙应该生活安逸才对,可人生不得意处十有八九啊。
“你请喝茶。”
石龙态度中不乏敬畏,而被他敬畏有加的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一双丹凤眼灼烁生辉,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这不得不让石龙怀疑起他的真实年纪,可仔细想想武功已臻化境者,自能够驻颜有道的,更何况对方如今已是武林第一人。
和十年前真的是大相径庭。
这么一说,石龙所宴请客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仙剑”祝长生。
先不说这个称号怎么听怎么不如何,单就是说这历史的相似性。十年前时祝长生来扬州郊外时,就在石龙的小庄院里落脚,现如今十年过去了,石龙仍旧住在这小庄院中,而祝长生又不期而至。只如今不同的是石龙已没有再对着《长生诀》绞尽脑汁,而祝长生已不再是当年的无名小卒,他已经成为了名满天下的大宗师,且是硕果仅存的两大宗师之一——“奕剑大师”傅采林,“武尊”毕玄已被斩落在仙剑下。
“石翁有话不妨直说。”
仍是一把乌鞘剑,白衣黑发的顾青慢条斯理的开口,从先前到现在石龙他已经欲言又止数次了。
“呃,”石龙踌躇了下,还是问出了他想死了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练了《长生诀》?”
顾青颔首道:“嗯。”
石龙:“……”
他承认的那么干脆,石龙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到底石龙也不好去指责人家怎么就练就了《长生诀》,毕竟虽说《长生诀》到了自己手中,可石龙在一开始时是看不懂的,即便后来顾青把《长生诀》翻译了过来,石龙还是没能练成《长生诀》上记载的深奥功法。好在他这么多年,耐力倒是磨练的无以复加,不知不觉中对武道也有了自己的感悟,武功还是更进一步的,可说一千道一万的,《长生诀》在他手中确实是明珠蒙尘了。
石龙郁闷了片刻后,又问一派云淡风轻的顾青:“我能问下你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吗?”
顾青眉眼间带笑道:“石翁有想过怎么对待《长生诀》吗?”
石龙不由得惊诧道:“你要把它要走?”
“时隔十年后吗?”顾青反问。他十年前就没有把《长生诀》的原本带走,那就更不用说十年后了。
石龙一时讪讪,不仅仅是懊恼他问了一个傻问题,还有他现在回想起当年他认为顾青只不过是看了一遍《长生诀》,连那七幅人形图都没得看,肯定不会练就《长生诀》的想法,现在事实证明了他当年是有多天真,这世界上还真有得天独厚之人!“你不想把《长生诀》带走,那你这是——?”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石翁有想过怎么对待《长生诀》’这句。”
石龙:“……”
石龙回过神来后,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个问题。《长生诀》在他手里已有十年,已证明他并非《长生诀》的有缘人,不然他早就能修炼起《长生诀》了。可若是让石龙把《长生诀》给出去,他必然是不舍的,他可是和《长生诀》朝夕相处了整整十年,而且《长生诀》还是四大奇书之一,就算他练不成,光是拥有着这么一本书,那也让石龙觉得分外自豪。
虽然这世上包括他就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件事。
咳。
而等石龙把他的心情物语说给顾青听后,顾青左手摊平,右手握成拳在上面砸了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我明白了,你这是把《长生诀》当成了你的掌上明珠,并不希望其他人来染指它。”
石龙眼角抽了抽,这是什么烂比喻。
然后,石龙就让顾青说得稀里糊涂的就接手了这一设定,而且最后还同意给《长生诀》找个乘龙快婿。
不,是有缘人。
那么怎么浪里淘沙呢?
几日后,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放出消息说要召开一场招亲大会,弱冠之下的青年才俊不拘出身不拘长相都可以来参加。
这消息一出,首先面面相觑的是石龙的弟子们。
“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有女儿了?”
“你忘了师父他这多年都在金屋藏娇了吗?这有个把女儿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这样吗?”
“不对啊,就算师父他老人家兵贵神速,在十年前就有了女儿,可论起来现在才不过十岁吧,才十岁就招婿?未免太早了点吧。”
“童养婿?”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早早把女婿给定下了也能好早早调教嘛。”
而石龙的弟子们在年龄上就不符合,所以他们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又他们也不是很担心石龙有了女婿后,就把石龙武场交给女婿打理,毕竟这么多年武场都是他们这做弟子的在打理,想做石龙武场的乘龙快婿,那还得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不管怎么说,石龙这招亲大会就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扬州城东一个杂草蔓生的废弃庄园中,住在两个无父无母的小混混。他们意气相投,就此相依为命,情逾兄弟,而他们并不甘心就这么一直做小混混,受扬州城中管辖着他们的混混头子言老大欺压,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攒够去洛阳的盘缠,这几日又因为没凑过该交的银子而挨了一顿揍。
其中叫寇仲的安慰另一名比他小一岁的徐子陵说:“其实我们省着点用,中间再去给人做做工,我们是能挨到洛阳的。”
徐子陵振奋了一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沮丧起来:“可是仲少,你说我们俩不过略识得几个字,就连功夫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我们到了洛阳又能有什么成就。”
他们不想在扬州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所以才会在听到皇帝开了恩科,不是那种给读书人开的恩科,而是给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人开得恩科,就算是个工匠,但只要有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功夫,那就可能会被录用,成为官家人造福于民。
寇仲被问住了,在支支吾吾一番后,才揽住徐子陵的肩膀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要是这样,有何来德能才干去当大将军呢?”他们为了能出人头地,可每天都会去偷听白老夫子讲学教书,还会到石龙的武场大树下偷看和偷学功夫!
而就在这时候,徐子陵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紧接着寇仲的肚子也打起了鼓,交相辉映,别提多热闹了。
所以现在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啊,可说来他们俩这几日可能是走了霉运,想去一贯帮衬他们的贞娘那儿得两个馒头吃,可没想到在外面卖馒头的是他们家的母老虎,寇仲和徐子陵可不敢去触霉头,就只有硬挨着肚子饿悄悄溜走,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们觉得自己要做个饿死鬼前,偶尔听到了石龙武场的石龙要招婿的事,而且不拘出身!
两人对视一眼,徐子陵嚷嚷道:“难道我们要去吃软饭吗?”
寇仲无奈道:“软饭也是饭,你去不去吧?”
当然……去!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再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选中,可石龙招亲肯定是要管茶管饭的。这还真是,在招待送上门的青年才俊院子中,是摆着点心和茶水的,已饿出金星的寇仲和徐子陵一见眼睛都直了,二话不说就奔过去开啃,直把肚子吃的滚瓜溜圆。
然后等他们往椅子一躺,准备再喝杯茶时,终于意识到了旁人看过来的“火热”眼光。
寇仲:“……”
徐子陵:“……”
看什么看,吃你家大米了吗?
这话儿寇仲和徐子陵倒是没说出来,可他们生活都那么艰难了,还要什么脸皮,只有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而他们现在吃饱喝足了,自然就有精力去想其他的,只不过这时候一看就觉得石龙弄得招亲,并不像是他们听说过的比武招亲,就是弄好大一个台子让人上去比武的那样。
寇仲小声跟徐子陵一说,徐子陵扁扁嘴:“是有点不一样,可我们总不能光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这么溜走吧——我们能吗?”
“不能。”寇仲一口否决道,没看到外面围着的石龙武场的练武者吗?他敢保证他们俩要是敢吃饱了拍拍屁股就走人,那等着他们的绝对是竹笋炒肉。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吗?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了,先进去的是徐子陵。
寇仲在外面等着,大概是肚子里的吃的东西消化了,让他的脑子开始转圈了,寇仲很后知后觉的想到他们天天去石龙武场偷学功夫,却没有听说过石龙有女儿啊?不对,石龙连老婆都没有娶来着。所以这招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有什么阴谋?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钻入到寇仲耳中:“怎的没有女子过来?”
寇仲:“!!!”
说好的招男女婿呢?
不对啊,什么时候女婿是女的了?
一听是他听错了。
虽然这样自我安慰,可寇仲更加不安了起来。在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一会儿圈后,徐子陵神情纠结的从里面出来了。
“小陵,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只是——”徐子陵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说,“我只是被选中了。”他要成为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了!
寇仲反应过来后没有半点喜色,他把徐子陵拉到一边悄声说:“小陵,我没听说过石龙有女儿。”
而与此同时,徐子陵则说:“仲少,他们让你进去。”
徐子陵:“……!”
寇仲:“……!!”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难道石龙还有两个女儿不成?
反正不管寇仲怎么想,他都得硬着头皮进入到房内。房内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寇仲是知道的,对方是石龙武场的副馆主,据说是石龙的大弟子。另外两个人寇仲就不知道是谁了,可看其中一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诈。
难不成这人是石龙的女儿?男扮女装的那种。
寇仲还苦中作乐的想着。
剩下的石龙开口道:“小子,你和刚才那徐姓小子是一道的?”
“是。”寇仲下意识挺直脊背道,心中想着这难道就是一流高手的气势吗?
石龙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他还真的没想到《长生诀》真的是挑人的,原先那么多人,就只有徐子陵一个人看出了门道,成为了《长生诀》的有缘人。“那你过来看看这几幅图。”
几幅图?
难道石龙还有“几”个女儿不成?寇仲不免猜测道。
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喝茶的顾青睇了寇仲一眼道:“石翁有一个女儿,也有七个女儿。”
石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石龙的大弟子:“……”他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寇仲:“?!!”
顾青见他们都没有理解,所以就只有露出一个纯然的微笑,表示不用管他。而他那话不过是就事论事,他自己当初顿悟《长生诀》时,是七幅图一起来的,可就在刚才徐子陵却是选中了其中一幅,又或者说其中一幅选中了他,这么一来顾青才会说是七个女儿。
嗯……冷笑话。
话说回来,寇仲步履艰难的上前,然后在命运的召唤下,寇仲选中了其中一幅图。
石龙有气无力道:“你也被选中了。”
寇仲:“……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您真的有女儿吗?”
石龙的大弟子不由得侧目,不得了啊这小子,终于把这话问出来了。
而被迫升级当岳父的石龙脸色不太好道:“老夫没有女儿,可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比娶到老夫的女儿还要幸运!”
寇仲是一点都不觉得,他反而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荒诞。可屋中两个知情者谁都没有给寇仲解释下原委,石龙是痛心疾首到没心情解释,而顾青他是看戏看的不亦乐乎,才没那么好心的去解释呢,以至于寇仲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迎面等来了焦急的徐子陵:“怎么样,仲少?”
寇仲干巴巴道:“我也被选中了。”
徐子陵也干巴巴道:“说不定石龙有两个女儿呢。”
此时,清亮的声音灌入他们耳中,那声音不大,却让寇仲和徐子陵如遭雷击,对方说得是:
“娥皇女英。”
寇仲:他们可能参加了假的招亲。
不不,这比假的招亲还要折磨人,什么狗屁娥皇女英,让他和小陵共事一妻,那还不如干脆杀了他呢,而徐子陵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这种认知导致他们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只想着要怎么逃离这魔窟,所以等到招亲结束,拿着乌鞘剑的顾青站在他们跟前跟他们说“我名祝长生”时,他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个祝长生是那个天下第一的祝长生。
然后,他们看顾青的目光就变成了惊悚。
顾青蹙了蹙眉:“你们似乎不愿意?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们的。”
寇仲和徐子陵还半信半疑呢,听到顾青这话的石龙就炸了:“什么?他们俩竟然还不愿意!他们敢!”这根本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道他是想死了那么想练就《长生诀》吗?
寇仲:“!!”
徐子陵:“!!”
就这样经过了重重磨难,寇仲和徐子陵才得知石龙确实没有女儿,可他却有四大奇书之一的《长生诀》,而他们兄弟俩就是被《长生诀》选中的有缘人,能够修炼这一至高心法。在听石龙用羡慕嫉妒的语气跟他们解释完后,劫后余生的寇仲和徐子陵情不自禁的抱头痛哭:
太好了贞节保住了。
石龙看向顾青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顾青微微一笑道:“喜极而泣吧。”
石龙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顺便又眼红不已的瞪了寇仲和徐子陵一眼,表现的就很像是宝贝女儿被臭男人抢走的阿耶来着。
只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寇仲和徐子陵还不知道等他们把《长生诀》练好,等待他们的将是怎么样做牛做马的日子,而现在就让他们为不用共事一妻而喜极而泣吧。
所以说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是没什么异议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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