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文/羡枳
天色湛蓝,万里无云。
津城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法庭里,庭审已接近尾声,而观众席却依旧近乎座无虚席,按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下面征询各方当事人意见,原告,是否愿意调解?”
原告席上的律师与当事人商量几秒后,回道:“愿意。”
法官又将目光投向被告席,“被告是否愿意调解?”
被告席上,女人的头发被随意地扎起,露出了白皙的天鹅颈,万众的目光汇集到她精致的五官上,皓齿明眸,只见她嘴角微微扬起,缓缓道:“不愿意。”
便见原告律师瞬间脸色铁青,法官接着道:“鉴于一方不同意调解,法庭不再当庭主持调解工作,双方当事人在庭后仍然可以申请法庭进行调解工作,今天庭审到此结束,双方请在庭审笔录上签字,”法槌落下,“现在宣布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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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过!休息半小时!”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郁修竹收起表情,与女主演拉开距离。一直在一旁等待的助理急忙给他递水递手机,“郁哥,你手机一直在响。”
“谢谢。”郁修竹垂眸看了下手机屏幕,未接来电的备注显示“母亲”。
化妆师正在给他补妆,他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抱歉,我接个电话先。”
郁修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戴上蓝牙耳机,回拨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
“妈。”
“修竹,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了一下今日的行程安排,“不回去,我今晚住剧组安排的酒店,明天要拍早戏。”
蒋仪琼有些不悦地说:“我发了夏家千金的照片给你了,你有看吗?”
郁修竹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加重呼吸,紧握着手机,“妈,我现在不想结婚……”
蒋仪琼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今晚本来想带你到夏家拜访的。”
父亲……
又是父亲。
郁修竹苦笑了一下,自始至终,他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兴致缺缺地点开微信,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郁修竹呼吸一窒。
照片里的女孩和记忆里的五官完美重合,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慌神,他有些不置信地放大照片,手指描摹着女孩的脸。
“是不是很漂亮,家世也好,跟你挺般配的。”
郁修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带着十二分不确信,却又忍不住想要证实,“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夏栀。”
郁修竹微屈着腿,平复呼吸,却依旧按捺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我拍完戏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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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结束,夏栀在书记员递过来的庭审笔录上签字,原告律师走近,“夏律不愧是津城最有名的后起之秀,江时墨的亲传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严律过奖了。”夏栀展颜一笑,神色动人,不骄不躁,甚是谦虚。
这一起商标权纠纷案件,当事人是当下热播的两档综艺节目的制作公司,从起诉开始便备受关注。记者早就等候在法庭门前准备采访双方当事人,却不料夏栀跟审判长交谈后,带着两名助理从法官通道离开,避开了记者的蹲守。
这一庭审足足开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得此空闲,夏栀拿出庭审前便关机的手机,第一步动作便是打开微信,果不其然,置顶聊天的那个人依旧无声无息,聊天界面仍然停留在早上她对他的问好。
夏栀微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唇线,但也不气馁,多少也是习惯了周廷深忙碌时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将手机重新放回手提包里,两名助理一左一右地走在她身边,正在不停讲话。
“夏栀姐,刚刚法庭辩论真的太精彩了!我看到原告律师脸都绿了!”男助理李飒是刚毕业的研究生,稚气未脱,虽然跟夏栀已经出庭过几次,但还是容易激动。
另一名女助理刘媛同样也是刚毕业的研究生,在一旁附和着:“是啊是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夏夏姐一样优秀。”
夏栀依旧是浅浅地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刘媛的后背,“你们以后会比我更出色的。”
说话间,三人来到法院的停车坪,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显眼地停在她的车旁,见到几人走来,副驾驶座走下来一名中年男人,男人恭敬地向夏栀略略鞠躬,“大小姐,夫人叫我来请您回家。”
最近一直在忙案子,算起来,她已经有些时日没回老宅了。
夏栀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李飒,“你送刘媛回家,明天再把车开到律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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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老宅坐落于近郊的半山腰上,依山傍水,还附带一偌大的庄园,夏家到夏栀父母此辈有两子,但夏栀的小叔英年早逝,所以仅剩夏栀的父亲夏世良一人,迎娶了温家的大小姐温晴,共孕育了三子女。虽说是三代同堂,但小辈都已立业,基本都在外工作,只是得空才会回老宅。
夏栀回家的时候,晚餐早已准备就绪,餐桌上却只见母亲温晴和大哥夏则言。
夏栀还有几分疑惑,她以为是有家庭聚餐才叫她回来的,正要询问,便听夏母温晴满是责备地说:“你看看你,多久没回家了?”
“最近工作太忙,”夏栀殷勤地给温晴夹菜,“怎么不见圣熙?”
一提起这个,温晴就一肚子火,“当什么练习生去了,你和圣熙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一个非要读法学,另一个一心想着当偶像,怎么都不向你们大哥学学?”
夏栀笑意盈盈,毫不在意,“这样多好,你们没有子女争家产的烦恼。”
“我倒希望你们能争家产,总比现在让我省心。”
后面温晴还在碎碎念些什么,夏栀“嗯嗯啊啊”敷衍地应付着,眯着眼睛吃饭。
她这段时间真的太忙碌了。大约半年前,她的师父江时墨与前律所的其他合伙人因理念不合而彻底闹翻,遂出来自立门户,夏栀自然而然地跟随着辞职,因为执业已满三年,便也出资成为新律所的合伙人。
自身的能力以及江时墨名气的加持,她在津城已有一定的名声,而这段时间案件累积,且大多都是疑难大案,费了不少时间精力。
这会好不容易得空休息,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闭着眼睛都能睡着,自然没去留意温晴在和她讲些什么。
晚餐还没结束,夏栀实在是太累了,提前离开餐桌上楼休息,走上旋转楼梯的时候,依稀想起刚刚母亲好像是在和她说……相亲?
而且她好像还答应了?
夏栀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难道自己已经累到产生幻听了吗?
不宜多想,夏栀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脱了鞋子就往被子里钻,疲惫席卷而来,很快便陷入深度睡眠中,就连女佣来敲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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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栀是被手机的提醒音惊醒的。
这铃声太熟悉了,是她给周廷深专门设定的,很少响过,却烂熟于心。
她几乎是一秒清醒,接起电话,“廷深?”
“夏夏,”周廷深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直击夏栀的心脏,“我喝酒了,林穆今天出差,你可以来接我吗?”
她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久违的,低哑的磁性。
她几乎没有犹豫,“可以呀,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
“不急,”他低缓地笑,报出地址,“你慢慢来。”
夏栀迅速起身,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换上一套素雅的连衣裙,急匆匆地往楼下走。
走到二楼时,听到二楼的大厅传来愉快的交谈声。
莫非有客人?
夏栀缓步朝大厅走去,第一眼便见夏则言正和一名男子在交谈,后脑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只能依稀看到修长挺拔的身形。
温晴见到她,连忙招呼她过去,“刚刚去敲门你都没回应,快来跟你蒋阿姨问好。”
大概是母亲的客人,自己是失礼了,夏栀反应很快,微笑着走近,歉意满满地说:“抱歉,这段时间工作忙,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没事,夏栀果然跟照片里一样漂亮呢,”蒋阿姨眉眼满是惊喜,热情地拉住她的手,“这是我儿子,郁修竹,你们俩差不多年纪,不妨互相认识一下。”
“谢谢阿姨夸奖。”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夏栀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抬头,对上对面男人的眼睛。
恍若惊鸿。
夏家基因本来就好,无论是夏则言亦或是夏圣熙,皮相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而周廷深也是远近有名的美男子,夏栀看多了便习惯了,以为自己对皮相好的男人早就免疫了。
可这次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因为对面的那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四目相对,就见男人骨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狭长的眼睛浓稠似墨,虽是坐着,手工裁剪的西服格外修身,身材比例极好,此时他薄唇微扬,声线磁性,不急不缓,“你好,我叫郁修竹。”
夏栀收回视线,浅浅地回以一笑,“我叫夏栀。”
也只是一刹那的惊艳,很快也就消散了,夏栀想先行离开,可又觉得失礼,只能拿出手机微信周廷深:【家里来客人了,一时走不开,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周廷深很快回复:【没关系,我这边也还没有结束。】
夏栀稍稍放了心,用手机吩咐厨师做了一碗醒酒汤,收起手机跟他们交谈,只是时不时会打开屏幕看一下时间。
男人一直在用余光观察她,所以这些小举动自然而然地落在郁修竹的眼里,他喉结上下滚动,“夏栀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闻言,夏栀不好意思地笑笑,“工作上的事,我现在得出去一趟。”
蒋仪琼一听,忙说:“那你赶紧去忙你的吧,不用刻意留下来陪我们。”
夏栀一听,不顾温晴警告的眼神,起身道歉:“抱歉,蒋阿姨,郁先生,我还有工作要忙,得先离开了。”
在座的人都在看她,所以没有人留意到,郁修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苦笑了一下,紧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泛白。
夏则言扫了一眼身旁的郁修竹,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眼神晦暗不明。
夏栀急匆匆地离开,身后温晴还在和蒋仪琼谴责她:“这孩子,就只知道工作,你们千万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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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赶往周廷深指定的餐厅,等了片刻,周廷深跟一伙人从餐厅出来,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分外突出,夏栀趴在方向盘上看他含笑着和他人告别,鸣了一下喇叭示意他。
他转过身,夜幕中,周廷深看不见车里的情况,虽然这辆车夏栀并不常开,但她仍能认出这是她的车。
周廷深拉开副驾驶门,长腿一迈,坐进去。
酒气扑鼻而来,夏栀略略皱眉,把手中的保温盒递给他,“怎么喝这么多酒,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醒酒汤。”
“谢谢,”周廷深接过,并没有急着打开,“大晚上的还叫你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干嘛这么客气,”夏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跟着弯起来,“送你回家吗?”
周廷深思索片刻,“嗯,回丽湾别墅。”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周廷深微阖着眼靠着椅背休息,趁红灯停车,夏栀悄悄地打量他英俊的侧脸。
就算是看了八年多,还是很轻而易举地就会怦然心动。
丽湾别墅是在市郊,跟夏家的老宅不在一个方向,约莫半小时的车程。平时能跟周廷深独处的时间并不算多,所以夏栀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目的地,周廷深才缓缓醒来,酒意也散去了几分。他直起腰,月色正浓,星星点点地银光洒进车内,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气质矜贵清漠,俨然就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贵公子。
他侧头与夏栀对视,暧昧的氛围缭绕在车间,夏栀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听说你下午打了一场很漂亮的胜战,”他的声音清清凉凉的,似在开玩笑,“怎么说也得跟夏大状道一句恭喜。”
“还得等判决书出来才知道是不是胜战呢。”
“我们夏夏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是胜战,”周廷深缓缓地笑,眉目俊朗,目光下移,落在了夏栀白皙的右腕上,“怎么还带着这条手链?”
夏栀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曜石,是十八岁时周廷深送她的生日礼物,这么多年除了洗澡,从没有取下过。
“现在都配不上你的身份了,”周廷深解开安全带,漫不经心地说道,“下次再送你一条新的。”
夏栀含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猝不及防地,一个轻盈的吻落在她的右脸上,夏栀瞪大眼睛看着凑近的俊脸,但这张脸很快就离开了,周廷深神色如常地拿起保温盒,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谢谢你的醒酒汤。”想了想,又说:“晚安,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改天见。”
周廷深已经下车离开了,夏栀依旧在原地没有动弹,纤细的手指抚过周廷深刚刚亲吻过的地方,浅笑。
喝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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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老宅内,客人已经离开,只剩夏则言和温晴坐在客厅里,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管家从楼梯上来,恭敬地说:“夫人,大少爷,大小姐是去找周先生了。”
“砰”的一声,温晴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放在茶几上,“这周家的大公子,真是一点都不把我们夏家放在眼里。”
夏则言一如既往的神色冷淡,轻轻地摇晃手中的茶杯,袅袅白烟升起,略略挡住他若有所思的脸,良久,才听他徐徐说道:“郁修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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