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凌风拉了拉马缰。
“没事。”秋叶白感觉身下的马儿速度放慢了,她立刻摇摇头:“我还不至于无力到这个地步,不要停下来耽搁。”
她确实很累,但是在她还没有力竭的情况下,还是不想和别的男人太过亲近。
百里凌风也不多想,只是点点头:“好。”
随后,他一甩马鞭,快马加鞭地继续连夜赶路。
钦州城离这里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但折腾了一晚上,他们一路疾驰,隐约看见远远城郭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灰蓝,天上圆月西斜。
众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在南疆境内,一路都算是苗人的地盘,零散着不少寨子。
这些年在杜家一系的贪官污吏作威作福之下,苗人和其余在南疆居住的各族人与汉人的关系越来越差,几百前在各方努力下各族和谐局面早已一去不复返。
所以如今汉人也不敢散居,只怕半夜就被不知哪族人爬进房间里割掉了脑袋,皆只敢居于有士兵夜晚巡逻的城郭之内。
百里凌风、秋叶白他们这一行骑兵虽然武力强悍,但若有人趁着夜色沿途突袭,也吃不消。
如今看见隐约的城郭,便算是安全了。
只是……
“等一下,为什么前面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喧嚣?”秋叶白微微颦眉,自从打通了生死玄关之后,她五感都比寻常人来的敏锐。
哒哒的马蹄声中,她也能听出前方不远处有些不合时宜的喧嚣。
百里凌风微微颦眉:“是么,那咱们过去就知道了。”
他一抬手,除了驮着伤员们的所有骑兵们皆齐齐提起了马背上的圆盾和连弩,将箭全部利落地装好,举了起来。
但是这些动作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行进速度。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继续奔向前方,直到……
他们看见了大批的百姓们扶老携幼,人人手上都提着个桶子还有小铲,甚至撬刀,打着灯笼说说笑笑地往他们来的方向而来。
百里凌风和秋叶白等人都愣住了,钦州城是有宵禁的,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开城门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百姓从城内出来?
百里凌风一抬手:“停!”
他这一身=声凌厉的呵声,不光是令他们的骑兵队伍全部停了下来,便是那些百姓们忽然见大批全副武装,杀气凛然的骑兵们忽然迎面冲来,也全部齐齐吓得停住了脚步。
不少人手上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百里凌风看了眼墨林。
墨林微微颔首,立刻会意,策马上前询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少百姓们都吓得不太敢说话,他们虽然没有经历什么惨烈的战争场面,但是城破之后,苗人还是杀了些试图反抗的汉人的,其余民众见城守都恭顺地臣服了苗人,便也不敢再多说,还是保命要紧。
眼见苗人都退了,大军也撤了,忽然快天亮的时候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兵,看着便是怵人。
到底是一个老头儿看起来见过些风霜和大场面,上前了一步嚅嗫着道:“回诸位大人,我们是钦州城的城民,今儿是听说官家的养珠场要在天亮的时候放珠贝给咱们这些穷人,一人能领取一个珠贝,所以我们……。”
“领取珠贝?”百里凌风梭然挑眉,打断了他的话。
那老头吓了一跳,连连点头:“是,要按人头算,所以咱们好多人都出来了。”
“这是陷阱,所有人都立刻折回城中!”百里凌风迅速地下了判断。
这事情也只能骗骗这些百姓,他们一听便知道有问题。
且不说他们才从养珠场方向血战一场过来,那养珠场是龙卫私养的,怎么可能以官府的名义发放珠贝?
“什……什么?”那小老头吓了一跳。
但是听着要他们折回城内,不少人都有些不乐意了,纷纷嘟哝起来。
“成日里战火连天,咱们这些人容易么,好容易官府大方一回,这又是哪一出!”
“就是,刚刚把人吵吵起来,走出来没三里地,又说要咱们回去!”
“官府说话,这还有点准头么?”
“……。”
看着议论纷纷的民众们,百里凌风冷冷地眯起锐眸,正要解释些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秋叶白清冽淡漠的声音:“大帅,既然这些贱民如此不知好歹,便不必理会他们,苗人一会就要杀过来了,要杀这么多人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让他们挡上一挡,咱们折回去关城门组织官兵的时间也宽裕些。”
她话音刚落,原本只是嘟嘟嚷嚷的民众们顿时炸了锅。
“什么,蛮子们又杀回来?!”
“官府都没有一个好东西,竟让咱们挡刀子!”
“难怪让咱们出来采珠,真是狗官!”
虽然民众们骂得极为难听,但是动作却极为统一和迅速,扶老携幼地惊叫一声之后匆匆往回赶。
百里凌风看着眼前这情形,原本想斥责秋叶白的话便默默地吞了回去。
因为这样的说辞,比他劝服和威吓这些听到‘官府发珠贝’之后,变得有些固执的穷苦民众们有效多了。
“不必介怀,这才符合民众们心中对官府形象定位,他们才能‘听得进去’。”秋叶白淡淡地道。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么敌人一定算计好百姓们不会轻易听话,也算计好他们一定不会让这些无辜百姓撞上阿奎那些杀红了眼,正四处找人泻火的疯子。
如此一来,这些百姓就会成为他们前进的绊脚石。
所以,最好的回击方式便是争取到最快回钦州城的时间。
百里凌风也是聪明人,听到那老头这么一说,他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但此刻,他还是颇为佩服秋叶白的敏锐。
“走,注意维持百姓的秩序,不要出现踩踏伤亡!”百里凌风吩咐墨林。
墨林立刻点头,一挥手,领着一批龙卫们策马小心地穿插进那些仓惶回赶的百姓之中,不时将一些不好赶路的小孩子和妇孺拉上自己的马背。
百姓们这时候也顾不得奇怪为什么明明冷酷的官兵会帮忙,满脑子只想着一个字——逃!
虽然百姓们也已经拼了力气再跑,龙卫们也是能带上人就带上人,还要一路负责警戒。
但是他们始终只是平民百姓,不少人扶老携幼出来只是为了多一个人头领珠贝,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带上了,如今皆成了负累。
跑一路歇一路,脚程还是被大大地拖慢了。
天空已经泛白,城墙还在远处,而身后却已经传来了追兵的呼喊声。
而且不光是身后有追兵……
“小心前面!”秋叶白忽然眯起眸子,冷声道,同时手中长枪瞬间一挑,将数支迎面激射而来的长箭全部都挑掉!
而避之不及的百姓们,瞬间有数人中间跌倒在地!
“啊啊啊!”
“是苗人,苗人已经进城了!”
“完了,完了……啊!”
有眼尖的百姓瞬间指着钦州城的方向尖叫起来。
百里凌风蓦然拉紧了缰绳,锐眸森然地睨着钦州城内,远看尚且不发现,近了才看见原本以为平静城池正经历着激烈的交战,晦暗的天空下,一片沸腾。
城上、城下都混战做一片,大批的苗兵正冲击半开的城门,但是守城的士兵们很明显知道让他们进了城会有什么结果——一个也活不成!
所以即使仓应战,士兵们也在竭进全力地试图将苗兵们挡在门外。
“杀啊!”
“冲进去!”
……
“挡住他们,不能退!”
“不能退啊!”
双方人马声嘶力竭,刀光剑影。
……
秋叶白望着远处,眯起眸子冷冷地道“看来咱们之中出了叛徒!”
“没错,而且此人职位不低,还能骗得百姓们出城,又骗得城守开了城门!”墨林握紧了手里的刀,厉声道。
百里凌风微微眯起锐眸,眸子里寒光四射:“待本帅拿得叛徒,必千刀万剐于城头,碎肉喂鹰犬!”
“墨林,即刻着令人将将所有百姓都放下,散开冲阵,带着伤员的人不必参加战斗,紧紧跟其后!”
百里凌风连接着数道指令下去,墨林立刻应是。
他知道殿下要做什么,骑兵冲阵,长刀在前,踏碎满地血肉,百姓跟随在后,他们用马蹄和长刀劈开一条进城血路!
所有的骑兵们迅速将马上的百姓们放下,只是那些得乘马的百姓们都是恐惧不已,以为他们要丢下他们了,皆哭喊抓挠着骑兵们。
“不要丢下我们!”
任由骑兵们怎么甩,他们不少人都死死抓住了缰绳,甚至撒泼。
墨林看得火气上来了:“这是给你们寻活路,你们简直是不知好歹,如此拖延,这是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么,再不松手,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百姓们一片慌张,但是却没有人肯松手,如此情形之下,他们早已慌乱做一片,仿佛手上抓的是救命的稻草。
墨林和一干骑兵们气得半死,但是大多数拉着他们的都是妇女,甚至稚弱的孩子,他们也下不去手抽开他们。
他们这些骑兵对付那些苗人的步兵,以一挡十,绰绰有余,但是被这些慌张的百姓们一蹉跎,阿奎就要领人冲上来了,他们既要自保,又要保护百姓,哪里能顾得过来!
说不得就要陷入危险重围,被苗人前后夹击,包了饺子!
为今之计,就是要在苗人合围之后,先冲进城内!
但是如今这情形……
百里凌风可不是只有妇孺之仁的统帅,他眸光一寒,当机立断:“谁敢不听号令,杀……!”
秋叶白却忽然道:“大帅,给我一匹马,我来断后!”
百里凌风一愣:“你断后?”
她看着百里凌风微微一笑:“没错,大帅你领着人冲阵,踏开血路,带着百姓们冲进城内,我来领人断后!”
百里凌风和她四目相对,目光微动,他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说。
好人也是她,坏人也是她,为的不过是百姓安危。
“保家卫国,为的是百姓无忧,安危何所系,战袍手中刀,这是我们的天职。”她看着他,目光沉稳而清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她既在军中,身负监军使命,便自当将监军之责履行到底。
果然,在秋叶白清冽的嗓音响起之后,许多拉了龙卫缰绳不放的百姓们都愣住了,手劲也松了一些。
如果这个当官的能领人在后面挡住苗人,他们是不是能有活路?是不是意味着这些当兵的不会丢下他们?
百里凌风目光微沉,忽然厉声道:“墨林带六百骑兵在前带骑兵冲阵,带伤员的跟随其后,百姓紧随,没有带伤员的其余人跟本帅与秋监军断后!”
说罢,他一摆手示意大部分的骑兵站到墨林身后去。
秋叶白和墨林皆是一怔,她正想拒绝他,但是百里凌风已经是一抬手,爽朗地一笑:“你不过是监军,我才是一军主帅,你都能舍身应敌,我若不与你并肩作战,岂非羞愧!”
秋叶白还没有说话,墨林已经一抬手,对她和百里凌风二人沉声道:“属下定不辱命,必将用敌寇血肉为大帅和监军大人铺就出一条迎接二位和其余断后兄弟们入城内的康庄大道!”
时间不等人,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争论了。
秋叶白听着风里传来不远处奔来的马蹄声,也沉默了下去。
“属下等,定在城中迎接二位入城!”
一干跟随在墨林身后的龙卫们齐齐拱手厉声大吼。
百里凌风看着他们,锐眸微闪,忽然一抬手,提而来长刀大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死生与共!”
他一转身策马向反方向飞驰而去,秋叶白眯起冷冽的明眸亦一策马紧紧地跟了上去,她不得不说她欣赏这样杀伐果决、为着自己的信念无畏生死的男人。
他像一把锐利的长剑,象征着帝*魂。
约莫三百来骑兵们也一提手中长枪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
年轻俊朗的男子的笑声凌冽而爽朗,几乎响彻晦暗的天空。
所有的百姓们都慢慢地放开了手中缰绳,一边跟随着前方开路的骑兵狂奔,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着。
那些黑衣骑兵们像一只凌厉而杀气凌冽黑色的长箭飞击向地平线上的黎明,而远处苗兵们暗蓝色人影仿佛一片漫卷而来妖雾,迅速地与那‘长箭’撞在了一起,搅动起一片血腥的尘烟。
“杀——!”
墨林和所有跟随他的骑兵一样没有回头,他腥红着眼,嘴里叼着缰绳,手中左右开弓,左手长刀,右手飞弩,伏下身子,近乎疯狂,不管不顾地冲向了前方的城门附近的苗兵。
几乎与百里凌风一般,厉声道下令——
“杀——!”
箭雨如飞蝗,刀光如雪,映亮了黎明前最混沌的时刻。
……*……*……*……*……
“殿下,您真的不歇一歇么?”李牧看着一路飞驰的百里初,有些担忧。
一路之上他们几乎不曾停歇,他都已经觉得有些吃不消,殿下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一般。
百里初只冷冷地道:“李牧,你若是累了,只管留下。”
李牧只觉得呼呼风声刮得自己脸疼,有些尴尬地稍微放慢了些马速:“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双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不必介怀。
李牧自然是明白地,也笑着点点头。
这位殿下什么脾气他们还不明白么,面恶心热,这回奔回去只怕除了担忧驸马之外,也是担忧八殿下罢?
“能让殿下这般放在心中珍重,秋监军也算是值了。”李牧低声嘀咕。
殿下这般为他化妆出行,整日里以军师的身份,整日里要么呆在房间里,要么呆在马车上,怕是被他们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
他的嘀咕刚好被策马跟上来的戚光听将军见。
戚光摇摇头道:“秋监军对得起殿下对他的栽培,自然也对得起殿下对他的这份心,不是么!”
李牧闻言点点头,看着百里初腥红的背影,很是感慨,确实,殿下从来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璞玉的慧眼。
百里初哪里管别人怎么想他,他的心只觉得有一种隐约焦灼感。
小白……
小白……
她是不同的,如果养大老八这只雏鹰,给他机会塑造钢铁之翼是他的养成戏局,也是最后对皇家和天下的一点怜悯。
小白站着的戏台,早已不知何时变成了他的心脏,她一步一抬手,一笑一回眸,皆是踩在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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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货在此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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