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骡子呢?”
“骡子变成牛了,牛半路走丢了。”
就是之前项茅的鬼师和妖洞窟的妖怪们混战,牛道士没被游颜一波带走,成了个留守人士。辛秀给他戴了一样灵器环,环没主动回来,说明牛肯定是没事的,说不定是溜走了,那家伙鬼心眼还挺多,逃命本领高超。
既然这样,以后遇上了再把他拽回来当牛做马不迟。目前,还是眼前人比较重要。
乌钰如今是个伤号,难得显出两分虚弱,简直就像大石头上开了朵小花那么可爱招人。
辛秀不知哪来的“受伤了应该多晒太阳,住在通风温暖地方”的论调,准备另找个地方让乌钰养伤。为了避免毒伤发作,乌钰如今不好擅动灵气,辛秀提出要背着他过去,被一口拒绝。
申屠郁:让手臂受伤的徒弟背他,像什么话。
辛秀:“没有骡子,你又不肯让我背,那我只能临时给你找个坐骑了。”
她从林子里牵出来一只野猪。
见乌钰不动,辛秀拍了拍自己的背,直言:“要么上它,要么上我。”
申屠郁坐在了野猪背上,被辛秀牵着走过山林。在野猪哼哼唧唧的声音中,申屠郁听见徒弟在哼着一支小调,他没听过,但调子里的喜气洋洋都快溢出来了,还挺可乐。
辛秀主动和他说:“你知道这歌叫什么名字吗?”
申屠郁:“叫何名?”
辛秀:“叫《猪八戒背媳妇》,讲的是一只猪妖背媳妇的故事。”
申屠郁缓缓低头凝视身下的野猪,肥壮的野猪在他的凝视下瑟瑟发抖,身上的猪肉抖出了几层波浪。
好在地方不远,就在附近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谷,那头普通野猪总算没被这对师徒给吓死。山谷另一侧灵气稍稍浓厚些,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有阳光灿烂,附近更有溪流山花,风景绝佳,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辛秀找到此处让乌钰养伤,也算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辛秀:“我觉得此处应该还有个房子。”
既然徒弟这么觉得,那就应该有个房子了。申屠郁自然而然准备用术法做一个,被徒弟阻拦,她道:“你现在不好用法术,这种事还是让我来。”
申屠郁:“你的手同样未好。”
别人的伤她记得住,轮到自己了就不长记性。
辛秀套路他:“那好了,我们只能一起动手建屋子了。”
两人坐在一起处理木板,商量着要做个什么样的屋子,房间做几个,要不要厨房这些问题时,申屠郁有片刻觉得好像不太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为什么这场面,宛如一对神仙眷侣准备隐居,正在商量着如何建筑爱巢?
想到这,申屠郁勾住木板的动作顿住,放下也不是,拿起来也不是。
徒弟坐在架好的房梁上朝他伸手:“木板递给我,我觉得这块木板卡在上面就差不多了。”
申屠郁看到徒弟的笑脸,把木板递给她,听到她在上面说:“我建房子技术还不错吧,从前我师父教过我修补墙面和楼梯,房梁这些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做这些?”
申屠郁当然不好奇,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们之前住的小楼被食铁灵兽幼崽给啃出了许多大洞,他带着徒弟修补好的。他当时看着小徒弟兴致勃勃学着做手工的样子,怎么会想到有今天。
辛秀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继续做房子。这做房子,对修仙人士来说,就像是搭积木,还挺有趣的。
“我给你做个大阳台如何,放个摇椅能晒太阳的。”
说是如此说,但她不会做阳台,踩上去摇摇晃晃,跳一下就塌了,最后站在一地废墟中挠下巴,申屠郁只能上前教她,最后屋子果真是他们两个人合力完成,处处都有着他们两个人不同风格的痕迹。
辛秀很在意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喜欢享受,讲究格调,所以院子里的花是必不可少的,她甚至还准备在屋子旁边开块菜地种点菜。
申屠郁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用乌钰这个身份,答应了和徒弟一起归隐过日子。
辛秀在田里折腾了一天,天女散花撒了一把种子,然后不管了,回来对他说:“唉,种田好累,算了,让它们自己随便长吧。”
申屠郁想起徒弟之前在幽篁山,其实也有折腾过种田,想种点菜吃,同样的折腾两天后不管了,他当时见了,便让那些金丝猴们时不时去照料一下,于是菜地里多少有点产出,还算不错。
徒弟不清楚这些,每次见到田里的菜长出来,就掐一把回去炒个小菜,顺便和他炫耀,得意洋洋说什么:“师父你看我种菜厉害吗,这就是流传在血脉里的炎黄之力,种田天赋,随便撒把种子哪怕不管它都有好收获。”
这孩子大部分时间聪明,有些时候却又有点可爱的天真傻气。
“在想什么,你的眼睛在笑。”辛秀忽然问。
申屠郁回神,眼里的笑意就散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过什么人?”辛秀追问。
申屠郁摇头:“未曾有过。”
辛秀:“你分明刚才眼睛里都是笑意,肯定是想起很喜欢的人了。”
申屠郁:“胡说。”明明想到的就是你这个令师父烦恼为难的徒弟。
辛秀问起他之前有什么要事在身,申屠郁也不好说自己是随口找的借口,只能绷着熊皮继续编:“我要找一种名为万岁光的灵物。”
他确实是要寻找这种炼材,不过并不急用。
他现在该考虑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躲过徒弟,他如今觉得徒弟太过聪明了也是件头疼的事,连避开她都要花更多心思。其实若他能狠下心,想让徒弟对乌钰死心,应当是有办法的,可关键就在于,他并不能对徒弟狠心。
他只希望徒弟能自己想清楚,修仙大道,不为区区一个男人生出心魔,过多执着。
辛秀沉思片刻,“还以为你当时是随口说了骗我的,原来还真有事。那你现在伤着,不是耽误了事情?不如你告诉我那万岁光是什么模样,我替你去找好了。”
“不必。”申屠郁还想借着这理由,等到灵力恢复大半,就马上离开。而且,万岁光不好找,也不好拿到,乌钰凭什么让他徒弟为他去冒险。
申屠郁:“我的伤很快就能好,不碍事。”
可辛秀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哪会别人说什么她就乖乖听着。刚答应不去找万岁光,后脚就把小罐子里的蚰蜒妖倒出来,捏着他问了万岁光的事情。
还真的给她问到了。蚰蜒妖被她折腾得生不如死,如今见到她就想求个痛快,问什么说什么。
“万岁光是一种石液,某种玉石吸收日月精华后融化而成的灵物,我以前去寻仙草时,曾机缘巧合见过一次。”
辛秀反反复复问了无数次地点模样周围的情况,各种细节都要问得清清楚楚。连半夜都把他倒出来问了一次,蚰蜒妖简直痛不欲生:“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要怎样?”
辛秀:“哦,重复多遍询问,只是一种为了对比你有没有撒谎的技巧,万一你骗我呢。”
游颜:“……”甚至出了冷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想不开故意坑骗她,否则恐怕早被她听出端倪了。
辛秀:“还有件事我挺好奇的,你说你去找仙草,难道是为了复活你那个阿棠?”
游颜:“……不,找到的仙草是我自己吃的。”
辛秀:“也就是说你把她杀了又后悔,想去找仙草复活她,可找到了又觉得还是恨得牙痒痒,干脆自己给吃了,对吧,你还真是有够纠结。”
这世间的大实话总是杀人又诛心。游颜无言以对,第一次主动爬进了罐子里。
申屠郁在这简陋小屋里住了十几日,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如今也没了一开始迫不及待赶紧躲开徒弟的心情,只因为这次徒弟确实没再说过那些话,她甚至和她在幽篁山时一样,基本上不来打扰他,一大早出门去玩,晚上才回来。申屠郁很习惯她这作息,不知不觉就住到了伤好。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趁徒弟不在的时候就此离开。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他见到阳台椅子上放了一个小壶,壶上贴了张纸条。
——“送你的临别礼物,谢你之前救我,一路顺风。”
壶中是万岁光。
这不肖徒弟,不声不响就做了这事。她这么点修为,一只手才刚好没多久,竟然敢独自去寻万岁光,如此大的胆子。
申屠郁手一拂,那瓶万岁光被他收起。他看看周围,没发现徒弟踪迹,心中思索片刻,抬脚离开此处。
他一走,小屋内彻底安静下来,阳光黯淡退去,一抹余晖把屋内简陋的家具披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
辛秀这会儿终于提着小棍,慢悠悠地回到了小屋,先感受了一番屋内灵气,乌钰果真走了。她敲着小竹竿,敲敲门,敲敲台阶,一路敲敲打打走到阳台,一屁股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她倒不是无聊了才敲敲打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走路要用棍子探路的,那就是盲人。
是了,她如今眼睛暂时看不见了。
去取万岁光的时候,她避开了游颜说的毒草,避开了周围的毒虫,想办法引开了吊在山洞上的鬼脸蝙蝠,废了那么多心思,满以为事情都解决了,谁知道最后取万岁光的时候,那东西竟然还会自己流动想逃跑,为了抓它,她的眼睛溅进了几滴万岁光。
最开始没什么感觉,等到她带着一壶万岁光回来,眼前就开始发黑,渐渐看不清东西。
她没有恐慌,而是第一时间开始权衡思考,是顺势把乌钰留下来照顾自己好培养感情,还是装作没事赶紧把乌钰打发走。她摇摆良久,最后决定综合一下这两个选项。
有时候脸皮不厚的话,是谈不了恋爱的。辛秀奉行的是,想要什么,就该费尽心思自己去取。
她写了个纸条和人道别,然后自己去附近的山林里睡了一觉。
她心想,乌钰这男人,对她一直狠不下心,见了这纸条肯定不会就这么走了,十有八九要悄悄留下来看看她是否平安,这时候见到她眼睛出了问题,肯定会主动照顾她。如此一来,培养感情,稳了。
在摇椅上躺了一会儿,辛秀敲着扶手想:乌钰啊乌钰,你究竟有没有如我所愿留下来?我有没有算到你?
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嘀咕:“还真看不见了,这下可好,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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