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娜这一睡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看了一圈,问说:“张跃不是也在这儿么,怎么来了这么久也没见他。”
小唐就把张跃最近的状况跟她讲了,说:“傅老师和班总走到一块,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呢。”
杨慧娜叹了一口气。
杨慧娜是很喜欢张跃的,也暗地里使了很大劲来促成张跃和傅杨河,最后俩人到底是没成,她也很失望,有些心疼张跃,便要去看他。
进了门就听见张跃说:“不要给我送吃的了,我不吃,我要绝食!”
杨慧娜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躺在床上的张跃愣了一下,立即就坐了起来:“慧姨!”
杨慧娜笑着说:“听说你好久没吃饭了,所以带了点水果给你,在你们这弄这些水果可不容易。”
她把水果盘放在桌子上,看着张跃人都瘦了一圈了,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憔悴了,便有些心疼,说:“起来吃点。”
张跃只穿了个内裤,躲在被窝里穿上衣服,一边穿一边问说:“慧姨,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和小琛,我来之前还跟你妈见了一面,她托我嘱咐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看到你这样,不知道会怎么样心疼呢。”
张跃停下动作,躺在被窝里问:“小琛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杨慧娜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张跃却已经红了眼眶,说:“他跟班总好上了……我也不是想让慧姨帮我,我只是心里不甘心。”
“你是个好孩子,是小琛没这个福气。”
张跃苦笑出声,说;“他是看不上我。”
“你们俩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不存在谁看不上谁,是缘分没到。起来吃点东西吧,想得到就努力争取,尽力了,如果还争取不到就认命,你这样要死要活的,算怎么回事。”
“我心里难受,”张跃说,“什么都不想干,觉得都没意义。”
“那怎么办,难道你就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我没事。”张跃说着又笑了,看向杨慧娜说,“我就是身上没劲。”
“身上没劲是没吃饱,快点起来吃,别叫我训你。”
张跃终于下了床,吃了点水果,杨慧娜便问他康乌湖的事,说:“你吃完了陪我出去逛逛,他们都忙,我看就你闲着。”
张跃点点头,让杨慧娜先回去,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出门来。
好久没出门了,乍然走到太阳底下,只觉得这里的太阳刺眼。这时候大家都在忙,他便陪着杨慧娜沿着康乌湖转了转。走到排练厅的时候,远远地和傅杨河对视了一眼。傅杨河穿了黑裤子白衬衫,依旧玉树临风,人堆里一眼便瞧见了。
张跃心下一沉,一想到傅杨河属于别人了,心里还是有些痛。
杨慧娜说:“这边风景真美,不看演出,光看美景也够了。”
“早半个月来,湖心岛上全是鲜花,更好看。”
不过花虽然比原来少了,康乌三峰中的仙女峰上垂着的“拥香瀑布”却更宽了一些,溅起的水花随风飘洒,在阳光的照耀下弥漫着彩虹。
“拥香瀑布?”杨慧娜说,“名字取的真好。”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湖里还没有船,如今湖边投放了十几只小船,他便和杨慧娜一起坐船去了湖心岛。张跃也是头一回上岛,心情这才好了一点,杨慧娜要给他拍照,一直让他笑,要求了几次,张跃终于算是笑了一回。
“这就对嘛,长那么帅,整天死气沉沉的,谁看了会喜欢。”
也不知道是张跃陪了杨慧娜一上午,还是杨慧娜陪了张跃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傅杨河看见张跃和杨慧娜走近来,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他妈的话比他的话要管用。这么多年来,张跃在他妈跟前都表现的很听话。
这是杨慧娜在这里吃的第一顿饭,班觉贡布自然不敢怠慢,叫鲁菜师傅做了满满一桌子,在座的人不多,就傅杨河和小唐,连黄静晨他们都没有叫。他原本也没想到张跃会来,所以在看到张跃的时候愣了一下。张跃也以为只是寻常在餐厅吃饭,看服务员引着杨慧娜和他往包间去,心下就有几分忐忑,以为杨慧娜要做和事佬,劝和他与傅杨河,结果进门一看,看到班觉贡布,掉头便要走,却被杨慧娜给拉住了。
“都别站着了,都坐。”杨慧娜说。
小唐立即站起来给她和张跃拉椅子:“张老师总算出来了。”
没想到张跃脸色通红,就是不肯,杨慧娜不好强拉他,只好松了手,张跃说:“慧姨你们吃,我还有点事要忙。”
杨慧娜看着张跃走远,叹了一口气,回头冲着傅杨河和班觉贡布笑了笑,说:“他和小琛置气呢,我本来想做个和事佬,没成。”
“我们的事我自己解决,上午玩的还高兴么?”
杨慧娜坐下说:“张跃陪我在附近转了转,果然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这是……鲁菜?”
小唐笑着说:“班总怕这边的饮食傅老师吃不习惯,专门去市里请的一个鲁菜师傅。”
杨慧娜听了自然高兴,男人嘴上说爱没什么用,还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杨慧娜是不喝酒的人,但是大老远跑过来,傅杨河还是让她尝试了一下当地的青稞酒,杨慧娜喝不习惯,只喝了一杯就换成了茶水,却把酒都推给了班觉贡布。班觉贡布也是老实,让他喝他就喝。傅杨河怕他喝醉了,便想挡一下,结果杨慧娜瞪了他一眼说:“我跟班总喝酒,你拦什么,你跟我亲,还是跟班总亲,搞得你们像一家人似的。”
她眼神略带戏谑,显然是在暗里威胁傅杨河,傅杨河就不说话了,班觉贡布更是心虚,杨慧娜倒的酒他都喝了,只是他也不傻,慢慢就察觉杨慧娜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和傅杨河的关系,这是故意在灌他酒呢。一想到杨慧娜如今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在考验他这个准女婿,班觉贡布就表现的更老实了,一杯一杯灌进肚子里,哪敢有半点反抗。青稞酒度数虽然不高,喝多了却也上头。杨慧娜就开始家长里短地套他的话,班觉贡布一一老实回答,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喝多了酒,脸色透着红晕,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杨慧娜三言两语就把班觉贡布的大致情况摸了个透,在听说他们家是个曾经是世家贵族之后,脸色便有些不大轻松了,瞟了傅杨河一眼。
傅杨河装没看见,他知道杨慧娜在担心什么。
果不其然,等到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杨慧娜就问说:“班觉他们这样的人家,接受得了你么?”
傅杨河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以后再说。”
“他们这样的人家会不会比较守旧,接受不了?说句实在话,就是我和你爸,当年也都是接受不了的,我们两个也算是比较新潮和开明的了。班觉他们家这种历史悠久的藏族人家,恐怕……”
“其实都一样,”傅杨河说,“如今国内关于同志的话题和新闻越来越多,腐女也多了不少,但家长这一辈,真正能接受的不多,有些根本不相信世上有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大部分事不关己便无所谓,真摊到自己儿子头上那一百一万个不愿意,能像你跟爸这样接受的,估计全中国也没几个家庭,概率太小了,我就算找的不是班觉,对方父母大概也一样是个难关。”
他们母子俩其实很少谈论这个问题,甚至都避免说到同性恋这个词,会尴尬。杨慧娜和傅年的所谓“接受”,只是被迫的,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舍得因此断绝关系。要有选择,他们也希望傅杨河做回直男来。如今谈到对方家庭的问题,都觉得有些别扭和沉重,杨慧娜就叹了一口气。
傅杨河见她难受,便笑说:“这些都是我早就预见的事,既然走了这条路,我就有心理准备,大不了对方一直不认我,反正我也不跟他们过。”
“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和爱情,能有几个能善终的?”杨慧娜就又念起张跃的好来,“其实你跟张跃多合适,起码他父母会拿你当自家儿子疼,单从这方面来说,就没有比他更合适你的人了。”
杨慧娜不大看好傅杨河和班觉贡布,觉得两个人差的有些多。
“单论个人条件,班觉自然是极好的,不管放在哪儿都算拔尖,可优秀不代表合适,他跟你年龄差的多,比你大也就算了,偏偏比你小,又是少数民族的,又是那样的家庭,你要不再多考虑考虑?”
傅杨河说:“这不是能考虑的事。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我们俩才刚开始谈,况且他还年轻,十年八年的也拖得了,中间慢慢来就行了。我知道你现在就想确定他的家庭能接受我,但这不现实。”傅杨河笑了笑,语气沉稳,听不出悲喜,“这些都是我们这些人注定会承受的,所以你也不用替我忧心。”
作为同性恋,没有受到家庭的压力和阻碍就不错了,还奢望家庭的支持?对于国内绝大部分同性恋来说,那是太奢求的事。
杨慧娜点点头,说:“你知道就好,总之保护好自己,别太委屈。”
“我已经很幸运啦。”傅杨河挽住杨慧娜的胳膊,母子俩慢慢地朝住处走,“你和爸能接受这样的我,我就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人幸运了,我受的苦就已经注定比其他同志少千倍万倍,很知足了。”
同志的爱情都面临着双方家庭的几乎不可抗的阻力,每一道阻力都是鸡蛋碰石头一般,一个同志成功出柜的几率就小的可怜,再碰上一个成功出柜且彼此喜欢的几率,估计比中彩票还要低。其实傅杨河一直觉得,他的父母能接受这样的他,他这辈子就已经比大部分同志要幸福了,要知道能自由地没有婚恋压力的孤独终老,对很多同志来说都是奢求。异性恋的普通追求,对基佬来说都是奢侈追求,异性恋的奢侈追求,基佬想都不要想。
所以身为同志就该有这个觉悟,爱的时候好好爱,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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