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梁禹一直觉得自家儿子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自打梁怀洲上幼稚园起,干得那些荒唐事,他都数不过来。请的家长次数,至少有N次。
梁怀洲最叛逆那会儿,梁禹因为梁氏的商业版图扩充,整日做空中飞人。父子俩之间本就缺乏交流,加上梁怀洲那脾气与梁禹一般无二,父子俩一见面,半句话都说不到,就开始吵了起来。
后来,辛韫的父母因为空难去世。
一个聪明懂事的侄子,一个叛逆,整天遛鸟逗狗的儿子,两相对比下,梁禹是愈发看不惯自己这个儿子。
直到高三那年,宋知欢因为宋家夺权事件出了国。梁禹回到家里短住,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房间的门被梁怀洲敲响。
梁禹倒有些惊讶,毕竟平日,父子俩连话都说不到两句。
梁怀洲主动找他谈话,更是天方夜谭。
梁禹让了人进来。
等梁怀洲进来后,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记忆里蹒跚学语的稚童,已经长成了身材高大的少年。
梁怀洲还是如常的吊儿郎当的行事风格,用脚勾住椅脚,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敷衍的叫了一声:“爸。”
梁禹放下手中文件,嗯一声。看他:“找我什么事?”
“宋知欢出国这事儿,您知道吧?”梁怀洲问他。
梁禹嗯一声,“知道,宋家出了那样的事儿,阿遇要保护她不被陈盛和算计,把人送出国也是好事儿。”
梁怀洲扯唇,问他:“我知道,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讲。”
梁怀洲:“怎么保护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
梁禹愣了一瞬,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瞳仁漆黑,眉眼间还透着少年人的青稚,唇角惯有的浪痞笑意收敛,眉宇透着一股不符年龄的成熟。
都说男孩儿成熟比女孩儿晚。
在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梁禹从没想过能从素来叛逆不着调的儿子身上看见什么令他满意的成熟。
这会儿,倒是让他一塞。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梁怀洲敲了敲桌子,还是那副浪痞的语气:“老爹——我和你说话呢,怎样保护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梁禹回了神,“你说的是欢欢?”
梁怀洲毫不避讳的承认:“是。”
父子之间有瞬沉默,梁禹看着眼前的儿子,十多年,头一回露出了满意的笑:“长大了。”
“……”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令人遭不住。
梁怀洲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我说真的。”
梁禹盯他瞧了几秒,把手里的文件丢到他面前:“怀洲,爸给你上一课,想要保护自己爱的人,就得强大起来。”
梁怀洲低眸,看着面前的文件。繁琐的数据,金融的专业数词,他根本瞧不懂。
过会儿,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认真道:“我学。”
-
宋知欢回到楼上,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间的门。
她在梁家住了三年,本是有房间。今晚舒蕾也说要和她一起睡,聊聊她在美国那些事。
可和梁禹聊完天,宋知欢只想见见梁怀洲。
房间很亮,暖气四溢。印花壁纸上的壁灯灯光是暖色调,梁怀洲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前看电脑。
男人长腿随意交叠,疏懒的靠在背椅上。
见着她推门进来,把电脑放在一边的矮茶几上,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眼,闭眼问她:“和老头子聊完了?”
宋知欢小小的嗯了一声,把门关了过去。
梁怀洲注意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儿,睁眼,看着她笑了声:“老头子训你了?”
“没有。”她答。
梁怀洲:“那你跟哪作什么呢?”
“……”
得,煽情的气氛又没了。
梁怀洲笑意稍敛,对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宋知欢趿拉着拖鞋,小跑过去抱住他。
梁怀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给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人抱坐着,手揽着她腰,问:“怎么了?”
宋知欢抬起脑袋,看着他:“梁怀洲,和我聊聊你那这六年,可以吗?”
梁怀洲先愣了一瞬,又扯唇笑了一声。抬指捏她脸颊,笑得痞坏,“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矫情了,敢情是老头子和你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不是无关紧要的。”她反驳他。
梁怀洲敛了笑意,抬手,食指拇指一合,掐住她下巴。低头在她红唇上咬了一下,低笑声:“宝贝儿,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瞧,你不是都在我怀里了。
宋知欢也是个犟性子,勾住梁怀洲脖子,用力一圈。咬牙威胁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梁怀洲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来气,脸红,大口喘气道:“说…说……”
真是败给她了。
宋知欢亲他唇角:“快说。”
“说一件事儿,亲一次。”梁怀洲抬指点了点唇角,薄唇上扬,露出的笑容,妖孽又诱人。
宋知欢心砰砰跳,哼了一声:“看情况。”
他看她几秒,忽然出声:“换个姿势。”
“?”
梁怀洲低头咬她耳朵,嗓音暧昧:“你不想说到一半儿,就滚到床上去吧?”
“……”
宋知欢默默地从梁怀洲怀里起身,调整了坐姿,斜靠在他怀里。看他:“可以说了吗?”
这个姿势,她未束起的长发有意无意扫过梁怀洲鼻尖。
梁怀洲挑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饶了一圈,含笑问:“从哪儿说起?”
宋知欢靠在他肩上:“就从——我走了后吧…”
他们从牙牙学语到青葱岁月,生活轨迹都刻满了彼此的痕迹。
偏这人生六年,却像残缺的。
她想听他说说她不在的那些岁月,他一人又是怎么过的。
梁怀洲稍沉思一会儿,陷入了回忆。
半晌,才徐徐道:“其实从你走后最初的时间,我还过得挺潇洒的…嘶,疼——”
宋知欢收回拧他腰间软肉的手指,跟威胁似的捏梁怀洲脸:“再给你个机会,好好组织措辞。”
他看她一会儿,握住她手亲了亲,笑:“遵命,梁太太。”
“……”
宋知欢弯了弯唇。
梁怀洲谈起那几年:“你走的那六年,我想着潇洒也算过,颓废也是过…”
他向来又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性子,还好面子,绝不会再一众好友面前,表露一点儿因为宋知欢的离去,他伤心难过,而后变得颓废。
宋知欢走的第一年,梁怀洲高三,忽然重拾久违的课本,天天跟听天书似的上课。
文科死记硬背,理科却是一问三不知。
后来还是他妈舒蕾亲自下场给他辅导,天天做《五三》、《黄冈》…
那一年六月从考场出来,梁怀洲瞧着房间里堆成小山高的卷子,陷入沉默。
最后又问成铭:“这堆可能有十多斤重吧?”
成铭:“不止,得有二三十斤…”
“……”
可把他牛逼坏了。
高考结束,圈里玩得好的那群狐朋狗友,不是飞国外来个毕业旅行,就是搂着小女友去自个家的小岛来个二人世界。
唯独他那个暑假,被他爸押着,开始学习着手处理公司事务。
那一年八月,梁怀洲十九。
身边没有宋知欢,他一个人在从沪城飞巴黎上过的生日。
舱窗外,繁星躲在云层之后。
梁怀洲看着一颗最亮的星星,勾了勾唇角:“宋知欢,你欠我一句生日快乐。”
-
宋知欢听梁怀洲说完第一年的事儿,有点惆怅的趴在他肩上,指尖摸着他耳垂上那颗字母Z耳钉。
“唉——”
她叹了一口气。
“生日快乐。”她有点儿敷衍的开口,然后又补了一句,“欠你第一年的生日快乐。”
梁怀洲笑了笑,捏她脸颊:“还有剩下的五年呢?”
“你继续说,我再补呗。”
“……”
总是有那么多歪道理。
梁怀洲笑了一声,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欢欢,我说了我的第一年。公平点——该你说了。”
宋知欢一愣:“我?”
“嗯。”他低头,薄唇吻上她耳垂,舔.舐吸吮,嗓音低得魅人心神,“我想知道。”
不止是你想知道我的那六年。
同样,我也想知道你的那六年是怎么过的。
宋知欢把他脸推开,整理了下头发,垂头看着铺在瓷砖上的羊毛绒毯。
她舌尖舔了舔唇瓣,抬头看着他:“你别吃醋,那我就说。”
“……”
梁怀洲想起,宋知欢去波士顿的那六年,多是宴祁鹤陪在她身边。
不吃醋。
呵呵。
不可能。
可这面子还得给媳妇儿。
他敷衍嗯一声:“你说。”
宋知欢瞅他表情,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啧,男人。
口是心非。
梁怀洲注意到她的小表情,掐住下巴,直接狠咬一口她下巴。
“说。”
“说就说。”
小姑娘也来了脾气。
“你知道的,我英语不好。”宋知欢陷入了回忆。
她才去波士顿的第一年,因为英语不好,平日里和人交流,闹出了不少笑话。
那时候,哥哥宋知遇忙着国内的事儿,根本无暇顾及她,何姨也没有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宋知欢很多时候,都是在宴祁鹤家里蹭吃蹭喝,或者两人一起去外面胡吃海塞一顿。
第一年,她请了家教,练好了普遍的口语应用。
因为宴祁鹤自初中就出国留学,在华人圈子里玩得极开,有着宴祁鹤带她,加上她本就家世不错,性子也好,很快就在圈子里有了一众好友。
平日里,大伙儿会一起出去踏青野餐,或者约着一起去泡吧。
那一年,她压力挺大的,自小就是生活在温室里的姑娘,突然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身边没有亲人,她又学会了抽烟喝酒。
从初始的一杯倒酒量到现在的……三杯倒。
宋知欢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大多时都提及了宴祁鹤。
“那一年,其实挺谢谢老宴的,没有他陪着,估计我得抑郁了…”
她说完,偏头看着梁怀洲,对方也在看她。
漆黑的眼瞳,清晰的刻着她的倒影。
宋知欢:“怎么了?”
“……”
“我吃醋了。”梁怀洲拥住她,闷声道:“早就知道是宴祁鹤陪了你六年,可我还是忍不住吃醋。”
她最难捱的第一年,他不在。
她生命的六年,他缺席。
是另一个男人陪着他。
他嫉妒,吃醋。
却也谢谢宴祁鹤。
宋知欢看他半晌,捧住他脸,四目相对。她笑了一声:“你醋什么?就算他再好,可我也只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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