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在实验园主管园林花木,就是说这实验园里只要是种花草就全都归她管,所以她手下的人比宋阳实验室里的还要多。
她有两个秘书,还有十几个徒弟,都是在实验园还没有开起来前公司先招进来的人,这些徒弟也都知道,季笙是在美国和日本都有过从业经验的人,不过第一次见面时还是被这么年轻的教授给吓了一跳。
余下还有一百多位园丁,负责的是园中的日常维护。其中有刚毕业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女,也有三五十岁有经验的老园丁。
徒弟里也有留学回来的人,有的就亲热的叫季笙为“金”,有的就老老实实的叫季教授、老板,也有叫季姐的。
徒弟们都是实验园的生力军,他们其中有很多都是来进修一下,之后就要撒出去的。公司的野心很大,开在本地的实验园更像是一个展示园,用来招商引资。所以时常会看到公司的人带投资商来实验园参观,介绍先进经验,出售技术和人员,投资商再带着人回去。
所以这些徒弟更像是来这里刷金漆的,对季笙的尊敬有多少就见仁见智了。毕竟来源复杂,其中不乏有志之士,或某某亲属一类。
除此以外,也有想留在这个实验园里的,就对季笙大拍马屁。几方如战国混战,每天都有断不完的官司。
季笙从来不管,她是一视同仁的。谁跟谁吵架了,谁跟谁有关系了,这种鸡毛蒜皮她从来不在意。
她只有一个要求:做好本职工作。
在刚开始时也引起很多矛盾,一群人沸沸扬扬瞎折腾,工作都停摆了。季笙就放下这些吵架的人不管,自己带着园丁把工作给做完了。那时还是刚建园,几个大温室里全是新引进的新型植物,很多种子刚刚开始发芽。季笙直接住在了园子里,三个月后才渐入正轨。
等她把手边的事忙完,实验园的总经理就把她叫过去了。
在她和宋阳的头顶上,还有一个主管行政的总经理。姓席。席经理是特意避开宋阳把季笙请来的,就是想跟她点一点她手下有几个人是需要特别注意的,比如平时多照顾一点,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送到咱们手里,也不能太不当回事。实验园现在头期款还没有全部到账……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跟季笙道了半天内情,又说前一段时间她那边闹的实在不像话,他是特意先帮她压着,现在看她忙得差不多了才赶紧把她叫来一起商量商量。
席经理说完让季笙发言,“季教授,你看怎么样?”
季笙很坦然的说,“我这三个月连家都没回,那些人到底是徒弟还是大爷?他们自己的工作不做好,天天吵架,我把工作补齐了,最后还要我去哄着他们?”
席经理笑道,“消消气,消消气。毕竟都是年轻人,不懂事,所以才需要你教他们啊。我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回去好好听话。”
季笙说,“席经理,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哄孩子的,我要求他们有职业道德。私底下怎么闹我不管,工作时间必须专心。我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不然只能请席经理另请高明了。”
席经理只能苦笑不已,可人家确实有本事,拿着她的履历离开公司不愁找不到工作。席经理明白这位不是个好说话的,他本以为跳过宋阳直接跟她谈会好谈一点,现在他发现还是跟宋阳谈会更好谈。
席经理送季笙离开后,马不停蹄去找宋阳,千般辛苦万般为难的跟他说,“我也是夹心饼干,咱们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这个坎给迈过去。”
宋阳还真有办法,他说:“这样行不行?把这些人分成两班。那些公子小姐就去坐办公室,真正有本事能干活的才跟季教授下温室。”
席经理也是被这群公子小姐弄得半烦,道声可行,就再跟季笙提了。季笙道,“下温室的人选要考试,经过筛选才发门卡。”
席经理回报到公司后,公司答应了。
考试内容很简单,季笙直接把温室里目前出了问题的苗木标出来,让这些人进去找,出来写答案。
席经理悄悄问季笙,“季教授,对错几成可以过关?”
季笙想一劳永逸,“全是入门的基础类型,全答对才能过关。”
席经理一头汗,讨价还价半天,替这些徒弟讨到了能错十五题的机会。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出来了,看起来都在温室里讨论过了。席经理悄悄松了口气,季笙收走答案后一看就笑了。大概因为在温室里讨论过了,答案基本一致。
她批答案时,席经理和宋阳都过来看。
席经理看她大笔一挥划了好多叉叉,心跳都快停了,忙问:“这都不对?”
季笙指指,“这个字都写错了。”她顿了下,很稀奇,“他居然还写拼音。”
这些学员都是她到这个实验园后直接分给她的,她还真不知道这些人里竟然有人这么差劲。
席经理在那边纠缠“可能是提笔忘字嘛”“现在打字多了,很多人不会写字了”“不要这么严格嘛……”
季笙最后勉强刷下去一半,她本来想刷掉三分之二的,可在席经理如丧考妣的神色中,还是多留下来了一些。
“剩下的,您给安置了吧?”宋阳拿着名单把席经理拉出去了。
之后,在席经理办公室的下一层开了几间办公室,备置了基本的办公设施后就把刷下来的人给弄过来了。另一半人则拿到新的门卡,跟着季笙天天钻温室。
虽然两边的人同样都在季笙名下,可他们的职权完全不同。季笙不管办公室的人,他们也没有进温室的门卡。很快,席经理那里再次被吵翻了天。
席经理说:“是你们考试不过关,这怪得了谁?”
来求情的人说,“可以再考一次。”
席经理上回已经了解季笙的性格了,拒绝再去碰壁。
上头就有人不高兴了,认为季笙不太适合再待在原来的位置上,要给她动一动。席经理跟上头汇报说如果这样,对方很可能辞职。
上头的人考虑再三,送来一个秘书。秘书姓于,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个金丝边眼镜,非常温和的人。说是秘书,基本的琐事都给包了。季笙的工作就只剩下带人下温室,如果又发生矛盾了,必须先通报给秘书。
季笙也就直接把所有的事都交到他手中了。年终还给他包了个大红包,平时也邀请于秘书一家人去家里做客。于秘书在一年后跟季笙熟了才说,他本以为他来了以后肯定会被季笙排斥,因为他所做的等于是把季笙给架空了。
丁秘书五味杂陈的说,“我也是得罪了人才过来的,本想在这里干上一年半载的就换到别的地方去。”他在公司里也是有人脉的,当时想的就是去其他城市做个总经理,天高皇帝远的奔自己的前程去。也考虑过换家公司待一待。没想到季笙对他非但没有任何反感,还给了他足够的发挥空间。他就安心在这里干下去了,宋阳也有心培养他成为两边的纽带。
季笙跟他碰了一下杯。
不过其实她完全不知道于秘书还经过这么多的心理挣扎。他接过去的工作,都是她觉得麻烦的。而给他发红包,平时请他全家来做客,记得他妻子的生日,记得他家孩子的名字,这都是她在留学时学会的跟下属相处的方式。她也只是依样划葫芦而已。
而在温室里,私底下不干涉徒弟们的私事,工作时严格要求,这也是有利于工作环境的风气培养的。
面对席经理,有理有据,据理力争,保障自己的权力,这都是必须做到的。
她更喜欢这种工作方式,也更习惯这种方式。就像植物会改良环境,更适应自己的生存。她比植物更有优势的地方是如果这里环境不好,她可以换个地方。在跟席经理说过后,她其实已经跟宋阳商量过找下家的事,两人还讨论过如果她再去国外行不行。
现在,坐办公室的人几乎都没办法在这里久待。除了真的只是想拿份工资来玩玩的以外,剩下的枯坐个一年半年就走了。因为想进温室就要通过季笙的考试,考几次都不过,他们也觉得丢脸。也有认为季笙是故意难为人,季笙就干脆每次考都让大家一起考,哪怕原来可以进温室的那一群,考不过照样会收走门卡。
温室里留下的都是了解季笙定下的规则的。所以不管他们自己搞什么,工作时都会认真完成,遵行规章制度。
席经理倒是有点佩服季笙。本以为是个不通人情的,现在想想,真正有技术的人才不需要去遵守别人的规则,他会自己制定规则要求大家来遵守。不守规矩的就出局了。他很庆幸当时没有强硬的对待季笙,因为在之后的年会上,宋阳透露出之前他们确实考虑过要离开公司。
他跟席经理在周围的衣香鬓影中悄悄交谈,把席经理吓得不轻,“不过我们还是对公司很有感情的,何况又有你老席在,我们夫妻俩都很相信你,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席经理连连道,“那是,那是!”跟着一起骂那些闹事的人,“那些家伙啊,唉,都不是来工作的,就是来搅事,来当大爷的!”
季笙并不在意徒弟们是怎么看她的,他们是否崇拜她,是否信服她,这都不重要。只要完成工作,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人在私底下是什么样。
后来这些人也都更习惯这种工作气氛,毕竟轻松又自如。有的在离开后,也在别的实验园贯彻这种方式,连考试的习惯也都习自季笙,每次都是现场考,就考现有的植木,考过的留下,考不过的离开。
这些离开的人中也会把看中的人送回到季笙这里进修,他们在自己的师傅那里都听说了季教授的习惯和要求,师傅再三叮嘱,“在季教授那里,下班后可以抽大麻,可以搞乱交趴,可以谈恋爱,跟男的谈跟女的谈都无所谓,她不会管你在私底下是什么样。她只有一个要求,做好本职工作。而且她不会容许犯错。她不会责备你,但你很快会发现,她再也不会把工作交给你了。所以如果有拿不准的地方,立刻向她提问,问到懂为止,她会教你,绝不能不懂装懂。”
徒弟拿着履历来到这里,找到于秘书,换一张临时门卡。于秘书笑眯眯的领他去温室,指点他怎么看园区路线图,道:“四月份有一次考试。你现在拿的是临时门卡,四月份考过后换一张门卡,如果没考过可以留下,到八月份再考一次。当然如果愿意可以一直到考过为止。你那边给你多少时间?”
这人道:“公司给我两年。”
于秘书点点头,把他送到温室门前就走了。
这人刷了门卡进去,看到诺大的温室里,十几个人散开。所有人都挂着门卡,穿着白衣鞋套,手上拿着文件夹和笔。
一个比旁边的男人还高半头的女人往他这里看了一眼,这人想起师傅说“个子最高的,也是最漂亮的那个女人就是季教授”,他赶紧走过去。
“季教授,我是陈誉。您好。”他说,在心里惊讶季教授长这么高还这么漂亮,应该去做模特。
季笙对他点点头,说,“你可以四处看看,在考试结束前,我不会给你安排工作。考试后看你的方向吧。”
陈誉知道季教授就是这种性格,答应后就离开了,在这个让人惊叹的温室里,他在遇上第一株植物时就走不动了。
季笙看他围着e009看了四个小时还不动,默默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人倒是个可以稳得住的人,下次考试,对他的要求要高一点才行了。
陈誉中午去食堂吃饭时,特意跟前辈们坐在一起,晚上又请几个好说话的前辈吃饭,喝得烂醉后,前辈指点他:“在考试前这一个月里一定要把整个温室的植物都给看过来。”
陈誉点头。
“不懂的就赶紧问教授,不能害羞!”
陈誉点头。
“考试时的错误率越小越好,最好能一题不错。”
陈誉的脸发白了,“……不是说可以错十五题吗?”
喝得脸发红的前辈翻了个白眼,“教授喜欢全对的人。错的越多的,她越不给你活。真错十五题,你就等着进来后当个壁花吧。教授不用你,你怎么办?”
陈誉心惊胆战的迎来了考试。
今天考试的人有四十多个,进温室前他们拿到一张表,上面是植物的编号。有编号的意味着这株植物有问题,必须找出全部问题才算合格。
陈誉发现表格像填空题,有的空格多,有的少。他脚下如飞,来回跑遍整个温室,拿不准的就先空着,还跟一起考试的凑在一起商量。他本来还以为考试会很简单,因为再不济还有这么多人能商量呢,可后来他发现了,因为就算是所有人的智慧加在一起,也不知道所有题的答案,好几个他都拿不准,只能挑心里在认为有可能的那个写上去,最后出去交卷时,人都沮丧了。
季笙就等在温室门口,收完卷后当场批改,念到名字的过关,没念到名字的只能离开。
陈誉过关了,可他还是不知道他到底错了几题。第二天他就换了新门卡,到温室后,季教授把他叫过去,他悲惨的发现他的个子只到季教授的眉毛这里。
季教授给他一个文件夹,“e420,你负责。”
“是!”陈誉欣喜若狂的接过文件夹,差点给季教授鞠个躬。他走开后,几个前辈都悄悄的恭喜他。
“加油。”
“干得好!”
陈誉激动的跟对他打招呼的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站在了e420前。
下班时,他犹豫再三,跑去问季教授,“教授,我的试卷上错了几题?”
季笙:“八题。”
陈誉眼前一黑,结结巴巴的问,“那……教授,错在哪里了呢?”
季笙看看手表,“明天告诉你,今天已经下班了。”
现在才六点。虽然时间还早,陈誉却觉得准时下班也很美好。
第二天,他特意提前到温室,想再把当时考试时的那几株植物再看一遍,可是一进去就看到季教授已经来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六点零五分。
季教授看到他,叫他过来,“来,我给你说一说。”
一直讲到七点半,季教授问他:“懂了吗?”
陈誉记得师傅来之前嘱咐的话,诚实的说,“g272还不太懂。”
季教授看手表,“先去吃早饭,早饭回来再给你讲。”
八点开始上班了,大家都来了,陈誉刚回来,季教授叫他,“过来,给你讲g272.”
g272是皮肤病,它的枝干上有一块干枯焦黄的地方正在慢慢扩大。关于这种植物的皮肤病有好几种,一般认为是寄生虫,也有可能是同类传染,还有可能是本身带病。基本的治疗方式就是把病株移出去,并消毒土壤,以免传染同一片的其他植株。
季笙跟这棵植物交流过,它说它见长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另一株得过。季笙想找出确切有效的治疗方式,而不是简单粗暴的把这一株拿去烧了,再把它周围的也全都拔了烧了,再把地皮给铲薄一层。
她把陈誉叫过来,大家就都围过来了。季笙讲完后,让这些人回去都写一篇论文过来。事后,陈誉被前辈们给狠狠捶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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