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
孙氏怕她说漏嘴,趁她还没开口,赶紧接着刚才的话对孟氏认错。
“夫人,我们真的是受了姜氏的威胁才一时糊涂,听了她的话把公主的嫁妆扣下了一部分,送到了她的宫殿里。
可我们自己真的一点儿都没拿啊,天地良心,您去她宫中一搜就知道了!”
“是啊是啊,”刘氏也忙跟着附和,“您想想,这种半点儿好处都没有的事,若非她逼迫,我们又何必去做呢?”
吴氏听蒙了,站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至孟氏唤她,她才回神,跪坐下来。
“怎么?
二弟妹也是为了嫁妆的事来向我道歉的?”
孟氏随意的问道。
吴氏一噎,脸色发红。
但又想到三弟妹四弟妹都已经来道歉了,丢脸也是大家一起丢,她又什么可怕的?
遂点头道:“是啊,说来惭愧,我虽是珍月的婶母,但眼看着这种事发生却没有阻拦,确实是我的错。”
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到了旁观者的位置,表示自己只是纵容了别人犯错,但自己并没有参与。
孙氏与刘氏暗暗咬牙,但却不敢说什么,怕把她惹急了,对大家都不好。
刘氏抹着眼泪道:“夫人,我们也不想动珍月的嫁妆,可姜氏说您膝下无子,君上又一直着力于培养她所生的九郎,将来九郎势必会继承君上的王位。”
“我们若不听他的,等将来九郎成了国主,她就……就让我们后悔今日没有出手帮她。”
这借口牵强的孟氏都有些想笑,但也没有当场拆穿。
狗咬狗的时候,就让这些狗自己去撕扯吧,免得自己凑得太近了,被蹭的一身脏。
等到几人都哭够了说完了,孟氏才大度的道:“既然你们也是受人胁迫,那此次我便不予追究了,你们回去好好静思己过,每人抄写金刚经三十遍,在珍月出嫁前送来,就当是给她祈福吧。”
抄写金刚经三十遍?
那她们这几个月岂不是不用做别的了?
三人面色微变,却也不敢反驳。
孙氏低声问道:“那公主的嫁妆……”
“嫁妆我自然是要拿回来的,不过姜氏虽然有错,却为君上诞下三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她生育有功的份上,这次的事就算了,我会让她悄悄把嫁妆送回来,再给她一次侍奉君上的机会的。”
孙氏等人面色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尤其是孙氏与刘氏,面色难看,难掩眸中一抹慌乱。
按照公公的意思,最好是让夫人带人直接去姜氏院子把东西搜出来,当着楚嘉钰的面给姜氏难堪。
姜氏身边有他们安排的人,到时会直接堵了姜氏的嘴不让她辩解,再让她当场“意外”身亡,这样的话姜氏就能永远的闭嘴,君上或许也会因为夫人行事过于狠辣而对她心生不满。
楚嘉钰是姜氏的孩子,又是君上的庶长子,君上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培养这个孩子做他的继承人。
到时候他亲眼看着夫人带人查抄了他们的院子,还害死了他的生母,等他长大了,一定会记恨夫人。
未来的国主与嫡母不和,于三房而言是一件好事,他们可以趁机蛊惑幼主,让他心向着三房。
原本以为孟氏对珍月视若明珠,姜氏抢了珍月的嫁妆,她就算不亲自带人去,也会派别人去惩治姜氏一番的。
尽管这样没有她亲自过去的好,但也能将他们原本定好的计划办妥。
谁知……谁知她竟然就这样原谅了姜氏,只让她将珍月公主的嫁妆送回来就完事了?
孙氏与刘氏有些不敢相信,吴氏倒是觉得无所谓,回过神后立刻夸赞孟氏大度,有国母风范。
她开了口,孙氏与刘氏再说什么就显得有挑拨之嫌,便也只好跟着赞扬了几句,讪讪的退下了。
待他们离开,孟氏才对一旁的宫人摆了摆手。
宫人打开偏厅的一扇门,楚瑶和姜氏从里面走了出来。
姜氏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孟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夫人明察,这件事明明是三夫人四夫人蛊惑于我,她们才是主谋!”
她不过是被利益驱使,同意她们暂且将东西放在自己宫中,将来扣留一部分罢了。
孟氏没有理她,招呼楚瑶到自己身边坐下。
“屋里没开门也没开窗,闷不闷?”
说着给她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楚瑶笑着靠在她身旁:“不闷,没事的,娘放心吧。”
说着看向姜氏:“今日叫你来不是让你解释谁是主谋的,只是让你知道自己是跟怎样一群豺狼为伍,你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退下吧,改日将我的嫁妆还回来就是了。”
姜氏微楞,许是没想到她们这么轻易放过了自己,又跪了一会儿见她们真的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这才施礼告退。
她正向外走着,就听楚瑶跟孟氏念叨:“等女儿走了,您理应记个孩子到您名下才是,这样孩子便是嫡出,将来长大了也会记您的恩情,代替女儿在您身边尽孝。”
孟氏点了点头:“我也动过这个心思,原本是想将九郎阿钰记到我名下的,毕竟你父亲一直看好他,这孩子也聪明。
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犹豫了。”
姜氏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被夫人记在名下,那便是嫡出,将来继承王位也就更加理所当然。
而且她的九郎如今已经八岁了,早已记事,即便现在将他养在夫人名下,他也不会忘记她这个生母。
这对她和九郎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楚瑶嗯了一声:“我见过九郎几次,确实聪慧,不过可惜年纪大了一点儿,不如十一郎好管教。”
十一郎便是周氏所出的庶子,今年六岁,小楚嘉钰两岁。
越是年纪小的孩子对生母的记忆就越少,越容易被抹去,也越容易与新的母亲亲近起来……
但若是十一郎成了嫡子,那她的九郎该怎么办?
姜氏刚刚走到门外,回身又想进去,却被宫人拦住。
她无法,只得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宫中,让人即刻将珍月公主的嫁妆收拾好,给她送回去。
可是一次抬出这么多东西太扎眼了,很容易被人发现。
姜氏想了想,最终命人将所有东西都装入箱笼,又从自己宫中添了许多新的东西进去,摆在上面,将原本那些作为嫁妆的东西挡住,这才让人抬了出去,说是自己给公主的添妆。
楚瑶和孟氏收到东西后让人清点了一番,确定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样不少,这才让人收了起来。
孟氏看着除了嫁妆之外又多出的那些,摇头失笑。
“姜氏估计将她那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放进来了。”
一是吓怕了,一是有讨好他们之意,希望孟氏能把楚嘉钰记在名下。
楚瑶随手摆弄着一个九连环,笑道:“那母亲不妨就抬举她一回,对您倒是也没什么坏处。”
孟氏想了想,最终还是轻叹一声:“以后再说吧,总归那两个孩子都还小,不急。”
楚瑶知道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没有说话,只轻轻靠在了她肩头。
……
燕楚两国边境,一片绵延的山脉中,村落与田地散布其中,阡陌交错。
一只信鸽扑棱棱的飞到了一间农舍里,正在烧火的农舍主人皱了皱眉,上前将鸽子抓了起来,边抓边扯着嗓子喊:“老马!你家鸽子咋又飞俺院子里了?”
隔着一面墙壁的另一边,一个矮瘦的男人正在鸽鹏前给自己的鸽子喂食,听到声音亦是扯着嗓子回了一句:“谁让你没事总给它们喂水?
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喂你不听。”
“俺这不是怕你的鸽子渴着吗!你要天天好好给它们喂水喂食了,它们又何必总跑到俺这儿来蹭吃蹭喝?”
说着小心翼翼的抓起这鸽子要把它送到院墙另一边。
刚抓起来,却见鸽子脚腕上绑着一个玄色信筒,信筒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展翅欲飞。
男人两眼一瞪,这是……
“公主来信了……公主来信了!”
他喃喃两句,嗷的叫了一声,忘了点燃一半的柴火,拆下信筒拔腿就跑了出去。
另一边不知情的矮瘦男人见他没把鸽子送回来,还在扯着脖子喊:“何大锤,俺的鸽子嘞?
何大锤?”
何大锤在田埂上跑了一刻钟,才在一处田间找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
男人正戴着斗笠挥着锄头在田间做活,见他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了?
跑这么急。”
何大锤直跑到他跟前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把手中信筒递了过去。
“老大,信……公主的信!”
被称为老大的男人微怔,伸手将信筒接过,三两下拆开,抽出其内字条。
“老大?
公主说啥?”
何大锤鼓着眼睛问道。
男人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公主要成亲了。”
“啊?”
何大锤满脸惊讶。
“要嫁给谁啊?
哪个臭小子运气这么好?”
“魏国世子,魏祁。”
“啊?
!”
何大锤又啊了一声,这次却带着些不满。
“那小子跟咱们公主不对付!公主怎么会嫁给他?”
“不知。”
男人摇头,但没说别的,而是摘下斗笠向田外走去。
“大锤。”
“诶!”
“去吹号,让大家都回来,给公主备嫁。”
“是!”
何大锤立刻绷直脊背,如同一个军人般,向男人行了个礼,之后转身就往鼓号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两步,又被男人叫住。
“咋了老大?”
他回身问道。
男人看着远处飘起的一缕黑烟,额角微抽:“大锤……那是不是你家?”
何大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自己屋舍的方向正飘起一股浓浓的黑烟,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出来时正在烧火!
“哎呦我去!老子的房子!”
……
大燕境内,某座被浓雾环绕的山林里,几间茅舍随意的搭建在林中。
茅舍周围溪水环绕,水声潺潺,茅舍中亦用毛竹制成竹笕,引水而入。
竹笕接满水,哗的一声倾斜下来,磕在光滑的石头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院子里下棋,更给这被浓雾围绕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仿佛人间仙境,而在这里对弈的则是两位神仙。
这局棋已经下了半月之久,始终未分出胜负,两人脸上却不见紧张之感,一边琢磨着棋局下一步的走向,一边说笑谈天。
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这时从外面跑了进来,来到两人跟前,对其中一人道:“先生,公主要成亲了!”
“哪个公主?”
老者抚着胡须漫不经心的问道。
“珍月公主啊!您教导过的那个珍月公主!”
老者手上一抖,棋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对面的人大笑:“赢了赢了,我赢了!”
“这子不算这子不算。”
老者忙要将那棋子拿起来。
“不行不行,落子无悔!你堂堂徐公竟然悔棋,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徐公无奈,轻叹一声,这才转头看向书童:“此话当真?”
“当真!若愚师兄亲自传回的消息!”
徐公唔了一声:“嫁给谁?”
“魏国世子,魏祁!”
“……谁?”
徐公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魏国世子,魏祁!”
书童重复。
徐公这才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忽而抚掌大笑。
“楚王失策啊,他知不知道自己送了个什么宝贝出去?”
赢了棋的老者捋了捋胡须,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世间总有人如此,错把明珠当鱼目,等回过味儿来,只怕追悔莫及啊。”
徐公笑着点头,让书童取来笔墨纸砚,给远在楚国的楚瑶写了封信,末了晾干封好,又写了一份礼单,吩咐书童照着单子去准备一份礼物,给楚瑶添妆。
书童看着礼单有些犹豫:“先生,听说公主的嫁妆十分丰厚,而且宁安寨那边也准备了丰厚的添妆,咱们这点儿东西……是不是有些拿不出手啊?”
这怕是一个箱笼都装不满,送过去实在有点儿丢人啊。
徐公啧了一声,用笔杆敲了一下他的头。
“你懂什么?
礼轻情意重知不知道?
珍月乃是重情之人,看重的不是东西多少,而是一份心意。”
心意到了,即便只是书信一封,亦能让她动容。
心意不到,空有一份厚礼,便是给她金山银山,亦无法将她打动。
比如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到魏国的楚王,便是搬空了国库给她准备嫁妆,又能让她有几分欢喜?
人呐……最要不得的就是短视。
楚王为了一时利益将珍月送走,来日必定后悔。
不过珍月和魏世子……这个搭配倒是有意思。
徐公笑着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招呼对面的老友。
“来来来,下棋,下棋。”
老友却站起身来:“不下了不下了,我也得回去给你那小徒儿准备份礼物去,不然回头让她知道我明知她成亲却什么都没准备,怕是要不高兴。”
徐公嗨呀一声:“我们珍月哪里那么不懂事?”
“她懂不懂事是她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万一你这个做师父的回头在她耳边嚼舌根,我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说着朗笑着向外走去。
徐公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道:“你这老小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友没有理会他,摆摆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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